再谈张爱玲小说中的“雅”与“俗”

2018-09-17 07:25张明中李俊尧
青年文学家 2018年20期

张明中 李俊尧

摘 要:作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张爱玲,在才情上自有她独树一帜的一面,笔者认为“雅与俗的充分融合”这面旗帜便是其才情最集中的显露。虽然“雅俗共赏”已经作为很多评论者评论张爱玲作品的关键词,但笔者想再将“雅”与“俗”拆开来更为具体地探讨,雅在何处?俗在什么地方。

关键词:张爱玲;《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

作者简介:张明中(1992.9-),男,汉族,云南富源人,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李俊尧(1992.8-),男,汉族,河南郑州人,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編号]:1002-2139(2018)-20-0-02

一、文中之“雅”

(一)人物之雅

张爱玲毕竟出生于达官显宦的名门,她最为熟悉都市大家庭,母亲又为新女性崇尚西洋文明,受环境的影响,她笔下的人物多为半西半中的绅士、交际花之类。这些人物在当时的社会至少都是中产阶级及其以上的背景。《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出自白公馆,范柳原虽然父母双亡,但是从英国留学海归的绅士;《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振保“正途出身,出洋得了学位”,孟烟鹂虽是经商之家,但也念过大学,属于大家闺秀;再到《第一炉香》里的葛薇龙与乔琪,他们双方的背景也都是中产之家。环境决定了这些人物的一举一动,处处流露出高雅的文化气质。在白流苏和范柳原交往的同时,他们约会的地点要么是大中华饭店,要么是电影院、海滩,而他们的交谈也透露出一些雅气,如在开战的时候范柳原感叹道:“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流苏也怆然,半晌方道:“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虽然只是短短的对答,也很难出自受未受过教育的人之口。环境的优越,配合上人物的风雅,这些都组成了张爱玲小说里的雅的元素部分。

(二)情之雅

张爱玲的小说写的多是儿女痴情,偶尔也写一些畸形感情,如《心经》里女儿小寒对父亲峰仪的爱恋,《金锁记》里七巧对自己女儿长安的妒忌,不过着墨最多的还是两性之间的爱恋。所以她的小说绝大多可以归纳为言情小说,但又和一般的言情小说有着质的区别。通常的言情小说一般被归为通俗文学,像张恨水之类的作品,张爱玲的作品可以说将言情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不再简简单单是男女间的缠绵悱恻,文字间流露更多的是对两性之爱的探讨和思考。在《红玫瑰与白玫瑰》的开篇,张爱玲就用她那传神的笔调写出令人身心一震的句子:“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在对两性的关系上,张爱玲比一般的言情作家有更多的思考。在《倾城之恋》中,当白流苏与范柳原在电话里怄气的时候,她借范柳原之口写道:“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可以说,对于两性,张爱玲有着专属于自己的非常独特的感受。而这一点就决定了她不是一般的通俗言情作家。

在表达两性情感时,张爱玲还往往喜欢化用意象,最突出的意象莫过于月。淡淡哀愁,点点感伤,意象的借用使得情的趣味也更添了一层。

(三)文笔之雅

正如前面所说,张爱玲对两性情感有着自己非常独特的感受,因此往往写出很多传神又震撼人心的美妙句子。如《倾城之恋》中:“但是寻了个低三下四的职业,就失去了淑女的身份。那身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写流苏在战乱中自顾自怜的心情时,她这样写道:“现在的这一段,与她的过去毫不相干,……”不得不承认,张爱玲的文笔有种灵动而忧郁的美在里面,她对心理的琢磨和把握非常到位,以她女性特有的敏感和体悟,写了一句又一句华而又实的句子,这些句子不是无病呻吟,而是情到深处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

张爱玲文笔的雅不仅仅体现在她能够写出一些优美传神的句子上,富于心理暗示,也是她文笔的一大特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尤为明显。振保想勾引朋友王士洪的女人王娇蕊,娇蕊也有意要与他相好,但在两人关系还不太明朗的时候,有几段关于两人心理较量的描写非常有意思,暗藏许多弦外之音,这里可陈列出来供鉴赏一番:

“娇蕊问道:‘要牛奶么?振保道:‘我都随便。娇蕊道:‘哦,对了,你喜欢吃清茶,在外国这些年,老是想吃没得吃,昨儿个你说的。振保笑道:‘你的记性真好。娇蕊起身掀铃,微微瞟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平常我的记性最坏。振保心里怦的一跳,不由得有些恍恍惚惚。”

二是振保与娇蕊在阳台阑干调情时的一段:“振保晓得:‘你喜欢忙人?娇蕊把一只手按在眼睛上,笑道:‘其实也无所谓。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振保笑道:‘那,可有空的房间招租呢?娇蕊去不答应了。振保道:‘可是我住不惯公寓房子。我要住单幢的。娇蕊哼了一声道:‘看你有本事拆了重盖!”

以上引用的两段都是话中有话,暗藏言外之意,具有一定的隐喻性质。在张爱玲的作品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句子,这里就不一一赘述。

二、文中之“俗”

(一)世俗人情

如前所说,张爱玲的作品多写两性之间的情感,她作品的重心在一个“情”字上。四十年代应该是她创作的高峰期,自《第一炉香》以来,很多重要的作品如《金锁记》、《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都是在这个年代发表。而这些作品无一不是集中在一个“情”字上。因此,笔者认为,张爱玲的作品之所以有俗的称谓,也就在这一面。针对这一点,我觉得可以用“雅人俗情”四个字来概括。之前讨论了她作品雅的地方,其中有一点就是她笔下人物多是绅士或交际花之流的上层社会人物,但就算是这些人物,他们同样有爱恨情仇,同样有生离死别,在这一点上,他们虽然自居高位,但和寻常人并无太多区别。

在世俗方面,我们看张爱玲笔下的主角往往都受到家庭的挤压或者压迫,她们周围的人物彼此猜疑,嫉妒,完全是典型的中国世俗形象。在《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的哥哥们用完了她的钱却嫌弃她,想将她赶出白公馆,四奶奶常说些含沙射影的话中伤她,且看:

“四奶奶咯咯笑道:‘害臊呢!我说,七妹,赶明儿你有了婆家,……,把人家拖穷了。我还有三分廉耻呢!”

对于妯娌之间的摩擦,张爱玲刻画得很到位。在《茉莉香片》里,聂传庆的后母对他的冷嘲热讽,说他“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偷懒”,这在现实生活确实很常见。而这些,都是世俗生活的真实反映,它们共同构成了张爱玲小说中俗的一面。

(二)方言的运用

读张爱玲的小说,还有一个特别的感受,就是小说中穿插着很多方言词语,不注意看还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她创造的新词,仔细琢磨一看,原来是方言的融会贯通。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有这样一句:“好像和一群拼拎訇隆正在长大的孩子们同住,真是催人老的。”这“拼拎訇隆”一词便是一个方言词语,原本是形容许多东西倒地而起的连续不断的响声,被张爱玲这样一用,使情形生动了许多。

“掌不住”是张爱玲小说中另一个用得比较多的方言词语。“掌不住笑了起来”,这里的“掌不住”在方言中其实就是“忍不住”或者“禁不住”的意思。这个词语的频繁使用,可能和张爱玲受《红楼梦》的影响也有关系,因为红楼里经常出现这个词语,《红楼梦》第十二回:“贾瑞掌不住‘嗳哟一声”。总之,方言的运用确实也是张爱玲作品的一大特色,将方言运用于书面语中有时会起到十分生动的效果。而方言体与书面语的有机结合,一方是不登大雅之言,另一方是大雅之语,这就造成了小说中雅俗糅合的效果。方言的运用可以视为张爱玲小说俗的一面。

参考文献:

[1]张爱玲.《倾城之恋》,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年6月第1版.

[2]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年6月第1版.

[3]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版),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7月第1版.

[4]刘俐俐.张爱玲隐喻性小说艺术与中国文学传统[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05):113-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