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屠苏
张九龄出生在岭南,小时候跟骆宾王一样是个神童,7岁就会写文章,13岁就以文章拜谒刺史。刺史见文如见其人,拍案惊奇:“此子必能致远。”透过那些飘着墨香的文字,他似乎看到了一位耿直文雅、仪表堂堂的白衣卿相。
那一年是长安三年(703年),张说被流放至岭南,也就在那个时候,张说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张九龄的文章,并把他的名字深深记在了心里。
这一记就是18年。
18年后,张说回朝做了唐玄宗李隆基的宰相,却念念不忘那个文采出众的少年。少年已非昔日少年,此时的张九龄也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才干被朝廷征召,来到长安。
张说欣赏张九龄的文采,不惜纡尊降贵与他论谱叙辈,推崇他为“后世词人之冠”。得到张说的赏识和推荐,张九龄扶摇直上,位列公卿,但是他并没有恃宠而骄,而是开始了唐代最为人称道的风度养成记。
衣冠不整,谈何风度?张九龄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十分注重仪表,就是上朝带笏板这样的小事,也马虎不得。别的大臣都是把笏板往腰间一插了事,唯独他,发明了笏囊,来盛装笏板。于是,这样的一幕就出现了:张九龄头戴纱罗幞头,身披朱袍,腰束玉带,骑行在白马之上,腰间没了笏板,少了违和之感,风度翩然而至。而笏囊,则由下人捧着……对于张九龄的创意,玄宗点了一个大大的赞,笏囊也因此在长安盛行开来。
如果你认为张九龄的风度只是热衷于做表面活儿,那你就错了。张九龄有着一颗怀江山社稷、系天下安危的心,是不计荣辱、无谓得失的心。
开元十四年(736年),张说罢相,张九龄遭到贬斥。5年之后,张说病故,张九龄才重获唐玄宗的重用,成为开元盛世最后一个名相。
为相三年,张九龄选用了严挺之、陆景融,提拔王维为右拾遗,推荐周子谅为监察御史,韦陟为中书舍人,“皆为一时精选”,他与君子友善,对待奸佞小人,却是横眉冷对。
奸相李林甫,历史上“口蜜腹剑”的那位,是张九龄平生的第一劲敌。
李林甫不学无术,嫉贤妒能。李林甫不断在唐玄宗面前中伤张九龄,挑拨离间,唐玄宗也因此疏远了张九龄。开元二十五年,周子谅检举揭发牛仙客,由于在奏疏里引用了谶语,激怒了唐玄宗,当廷受到杖责,并流放州。因李林甫一句“子谅,张九龄所荐也”,张九龄被扣上举荐失察的帽子,贬往荆州。开元盛世的最后一個名相就这样离开了帝都长安。
张九龄的风度会随着他的离开销声匿迹吗?当然不会。
远离朝堂,张九龄的风度渐渐回归诗人本色。他招揽孟浩然为幕僚,同游古刹,春朝对雪,结成精神上的挚友。他与裴迪、宋鼎、萧诚等人往复酬酢,诗文唱和。他的诗人风度在逆境的磨炼中达到了巅峰,他的诗作名篇都诞生在荆州,他的《感遇》位列《唐诗三百首》之首,他的《望月怀远》千古不朽,他的《赋得自君之出矣》令人耳熟能详:“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是怀念亲人,还是忆及友人,他说不清道不明,只觉明月当空,情愫便不可抑制地抒发出来。
一个人的内心如果纤尘不染,天地春秋都在绽放。
张九龄的风度起于岭南,成于长安,却绽放于荆州。时隔多年,那皇位上的唐玄宗也如张说般对他念念不忘,每当李林甫推荐公卿,他都会情不自禁地问一句:“风度像张九龄吗?”
这回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