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小浅
很多女生在少女时期,都曾花痴一样地幻想过,有天能遇见一个温良如玉的男子,然后心甘情愿地为他洗手做羹汤。但幻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分清楚葱和蒜是另外一回事。
我妈的妈妈告訴她,女人一定要贤良淑德,把家务活做好。我妈却打小告诉我,你那双手以后是用来弹琴写诗指点江山的,怎能浪费在这些琐碎小事上?所以,不懂女红,不知油盐,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能完全怪我。
外婆为这事跟我妈闹别扭,她说,女孩子不会做饭不会收拾房间,将来怎么能嫁得出去?我妈回她,有什么关系,以后请保姆就是了。
我妈是标准的家庭主妇。有她在,家里总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衣服按季节分类,被子被叠成标准的“豆腐块”。来过家里的每一个客人,都对我妈的收纳能力叹为观止。18岁之前,我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从未离开过家。
高三下学期,我陷入恐慌的情绪里,很容易烦躁崩溃。有一天下了晚自习,我和闺密谷莉莉走出校门,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像个诗人突然来了灵感,欢呼雀跃地说:要不我们搬出来住吧?租个房子,一起温习功课怎么样?
我听着,心里像是突然有了一道光。可是父母会同意吗?谷莉莉笑着说,放心吧,这是高三,谁敢让高考生的心里不痛快?谷莉莉说得没错。爸妈在震惊、愤怒以及不解等各种复杂的情绪过后,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和谷莉莉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公寓,一本正经地不肯让父母前来打扰。搬出来的第一个晚上,两人兴奋得睡不着,躲在被窝里一笔一画地规划未来和远方。也许是压抑的情绪得到释放,我俩月考成绩都前进了一大截,父母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有一天上完晚自习回来,推开房门,看到床头乱糟糟的衣服,皱巴巴缩在一角的棉被,我突然特别想念那个被我妈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家。
也是在那天晚上,谷莉莉半夜起来吃泡面,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哇一声哭了,她说,怎么办,好想吃我妈烧的糖醋排骨!被她一蛊惑,我忍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在那一刻崩盘。
第十天,我们灰溜溜地搬回了家。家还是那个家,但从此我对我妈的爱里,多了一点景仰之情。她每天从容不迫收拾屋子,絮絮叨叨教育我和我爸不要随手乱放东西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也很伟大。
不久后,我去南方上大学,谷莉莉去了北京。临开学前,谷莉莉她妈和我妈一样,都有点小焦虑。
当然,我妈还有点儿小懊悔。虽然她对于外婆说的“女孩子不会做家务,将来怎么嫁得出去”的观点仍然没法苟同,但一个女孩子如果连自己的衣服都叠不好,离开了家,还怎么生存?
我妈决定临时抱佛脚。可当她不厌其烦地教了我十遍如何去叠一件衬衫,而我还是一脸茫然时,她终于败下阵来。她用一种特别不甘心的表情看着我说,真有那么难?
其实我想回她,当初不是你说我的这双手是用来弹琴写诗指点江山的吗?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大学毕业那年,我出差去北京,谷莉莉说,走,姐请你吃大餐。而五年后,她却将我带回她的小公寓,系上围裙,为我做可乐鸡翅和红烧鱼。
我坐在她的布艺沙发上,打量这间不到50平方米的出租屋,有碎花窗帘来点缀女孩子的梦想,有隔板和收纳箱来让物品整齐有序,有一盆绿萝来给生活添一抹淡淡的绿意,也有厨房里偶尔飘出来的红烧肉的香味。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时光像是施了魔法,高三那年吃泡面吃到“哇”一声哭出来的姑娘,如今被时光带着让自己的生活渐入佳境。
其实不仅是谷莉莉,这五年时间,我的人生也像是逐渐开辟出了一块新的天地。五年后的我,也能在加班的深夜,给自己在厨房做一碗热乎乎的西红柿鸡蛋面。也能在失恋的日子,从容淡定地在家拖地刷马桶整理衣柜,剔除身边多余的东西,学会在爱情里断舍离。也慢慢懂得在假期减少旅行,坐上火车回到小城,陪逐渐年老的父母散步聊天,带他们定期体检,关心他们的饮食和健康。
越到后来越是明白,食得人间烟火香,方能与生活更加和平友好地相处。也越是明白,无论何时,爱自己爱家人,才是人生里最重要的主题。
这个秋天的夜晚,窗外细雨敲打屋檐,我和谷莉莉像是回到少女时期,躲在被窝里说着点点滴滴的心事。
时光有点残忍,但时光也很仁慈。我们终于不再是18岁时飞扬跋扈的姑娘。现在的我们,可以做图文并茂的PPT,也可以在厨房煲个美味的汤;可以将策划案写得很漂亮,也可以将白衬衫叠得很养眼。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终于知道,女生可以不做家庭主妇,但女生至少要学会一件家务。这样即便人生有风雨,生活有艰难,至少还可以在失意的夜晚,自己给自己做一碗热乎乎的鸡蛋面,来给胃打个暖暖的底。至少还可以在情绪低落的早晨,打开衣柜,随手拿起一件折叠整齐的白衬衫穿上,信心满满地迎接新的一天。
愿我们都能这样漂亮地取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