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十年
【上期回顾】
原本想给学长一个惊喜,到BN设计后,俞绵绵发现惊喜成了惊吓!
俞绵绵被上司交代蹲点西街,冰天雪地里,秦唐对手下人大发雷霆,道:“凭什么瞒报她的消息?”
他的女孩,在西街挨冻了四天!
秦唐按下怒火,选择悄然守护,直到午休时睡到浑浑噩噩的俞绵绵忽然睁开眼……
“秦小唐——”她睁开眼低低地喊了一声,换了个动作继续睡了。
一切仿佛再自然也不过,而对面……
日光温软,咖啡香气袅袅,秦唐呼吸怔住,直到她再度入睡,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拂开她凌乱的头发,低喃道:“你以为这是梦么?是你累極时的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终于,他低叹道:“我又何尝不想一切是梦一场。”
餐厅里暖气融融,从秦唐的角度看过去,少女睡到无知无觉,睫毛弯成漂亮的弧度,在眼底投下一圈淡青色的阴影。莹润的鼻尖,蜜桃般诱人的唇瓣……像是堕入凡间的天使,美好到让他心慌意乱。
秦唐弯腰,越过桌沿靠近她的唇……
这样贴近,鼻息这样炙热,在最后一刻,他强迫自己停下来,手掌顿在空中某一个位置,不举高,也不放下,刚好为她挡住一片刺目的阳光。
纤长的阴影投在眼皮上,睡梦中的少女终于舒展了眉头。秦唐凝视着,低首浅浅一笑。
尘嚣凝固,时光仿佛永无止境。
街口采风的画家将这动人的一幕画在纸上,偶尔有行人驻足,看看画纸,再抬头看看玻璃墙里的人——
原来,深情不是亲吻;
不是占有;
是移不开目光的凝视;
是为她遮住日光的手;
是举手投足无意释放的温柔。
一阵风吹过,落叶纷纷扬扬,西街天高云淡,多好的时光。
俞绵绵睁开眼,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熟悉的肯德基标志、端着餐盘经过的路人,她的脑袋空了。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我要干什么?
三秒之后,俞绵绵拍桌子叫道:“我居然睡着了?”
响声太突然,后桌一个小男生饮料都给吓掉了,咖啡淌了一桌子。
俞绵绵脸色一白,一边道歉一边帮人收拾桌子,全程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可是……
她可不可以把自己埋到面前这堆汉堡和鸡翅里?
俞绵绵羡慕地看了小男生一眼,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她好饿啊!偏偏肚子还叫了一声。俞绵绵双手捂脸,提起包飞快地往门口跑——
经过一面装饰墙时,她感觉有道黑影闪过,脚步停了停,那里有人吗?
她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刚要迈开腿,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转头,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小姐姐眼角弯弯道:“小姐,打扰一下哦!”
俞绵绵一愣,问:“有事儿吗?”
话音一落,视线落在小姐姐手里的餐盘上:薯条、烤鸡翅、新出的花生汉堡,还有热乎乎的奶茶……
俞绵绵“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意识到失态后,飞快地捂住嘴巴。
小姐姐体贴地一笑,道:“餐厅今天正在办周年活动哦,您刚坐在七号桌是吗?被抽中了一份套餐。您愿意收下吗?”
这未免也太惊喜了!
上帝真好!知道她没发实习工资特意派了天使来救她吗?
俞绵绵感动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道:“谢谢姐姐!”
服务生微微一笑,端着餐盘转身,视线与装饰墙后的某人相对,动了动嘴型:OK了。
几米之外,俞绵绵一手捧着汉堡、一手举着奶茶,心满意足地离开餐厅。
玻璃门关上的一刹那,秦唐从装饰墙后走出来,微微点头同服务生道谢。
目光相对,对方羡慕道:“先生,您对您女朋友真用心!”
不是不疑惑的,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出现呢?她半句话到了嘴边,秦唐挑唇一笑,说:“谢谢,再见。”
客气又疏离。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温暖如光却又遥不可及。
你有没有见过他这样一面,费尽心思,体贴如斯,却永不露面,永不留名。
世界上比薄情更令人伤心的事,大概就是永远没有立场深情吧。
秦唐将手边冷掉的咖啡投进垃圾桶,这才拿出震动许久的手机,屏幕上十多通未接来电,他手指一一掠过,按下接听键,道:“你说。”
徐墨白已经濒临爆炸,却又碍着身份,教养良好地压住怒火,道:“哥们儿,是你让我二十分钟后打给你的!这都两个小时了!”
秦唐点头,说:“哦,有人在睡觉。”
徐墨白耳朵灵活地动了动,坏笑道:“哦?秦小唐——”
秦唐扯了扯唇角,道:“如果你再这样阴阳怪气,后果自负。”
徐墨白最近在倒贴一个小丫头,正打算收购人家住的一条街,偏偏那条老街上有秦家济林医药的店铺,秦唐若是不放手,谁敢接盘?
徐墨白干咳一声,正色道:“西街一百三十二号,私人住宅,户主姓庄。”
两个小时前,秦唐派人查了俞绵绵来西街的原因,她是来找Jone's的设计总监庄瑞的。
这也就没什么问题了,俞绵绵是为了工作。
姓庄?
Jone's,庄瑞……
秦唐皱眉道:“觉得哪里不太对。”
徐墨白一声嗤笑,道:“你也就这点儿出息。”
“嗯?”
徐墨白冷笑,一字一顿道:“关、心、则、乱。”
什么不太对,明明哪里都对——
无非资深老巫婆上司对上职场小白的经典戏码,也值得用他的关系去调查?
杀鸡用牛刀,徐墨白今天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一周之后,俞绵绵开始怀疑人生。
那是在一百三十二号洋楼门口,俞绵绵将背包垫在屁股底下,伤感地抬头望天。
洋楼里的前台小姐也不过刚来上班而已,一走到门口,被她席地而坐的样子吓了一跳。
俞绵绵不想的,既不想蹲点洋楼,也不想傻子一样吓人。实在是因为街口的肯德基在修业重整呀!俞绵绵裹紧大衣,大大的帽子盖住半张脸,露出耷拉的嘴角——
这个角落偶有暖气传来,不至于寒风凛冽,可是,还是好冷呀!她想念苍澜山别墅里的地暖,想念Sisly暖烘烘的肚皮,也想念秦唐炒的蛋炒饭……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倦来袭,俞绵绵嘟哝了一句什么。
她正对面,秦唐横越马路,听清楚了那声小小的呓语——
她说的是:原来,下雪了呀。
是啊,下雪了。秦唐眉眼温柔,無声地回答。
他知道,他大可以继续站在诊疗室里安静地观察这一切;或者他也可以将她抱进怀里,一步一步踏雪离开;他可以做的事情这样多,可是他却选择了沉默。
所以,那个下午经过西街的人都看见了一幅奇怪的景象:少女在屋檐下犯困,脑袋一点一歪地栽着,而面前,英俊的男子站在雪地里,握着纯黑的长柄伞,为她挡去纷飞的雪花。
洛城银装素裹,有的爱深入尘埃,静谧无声却又开出无瑕的花来。
低入尘埃?
一百三十二号洋楼里,窗前站着的人饶有兴味地挑起微笑,手指按在古董电话上,拨出了前台的号码,道:“那个找我姐找了半个月的小丫头,还不死心呢?”
前台小姐有些诧异,道:“庄少,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尽量打发了,可是——”
可是人家一不围追堵截,二不占道拦路,她也没法驱赶呀!
庄越沉吟片刻,问:“我姐呢?她知道BN设计的人这样死皮赖脸么?”
话刚出口,他摇头,得,不知道也好,知道的话,就她和BN设计的渊源,指不定闹个天翻地覆呢。光是想想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着楼下睡得无知无觉的少女,庄越挑唇一笑,坏心眼儿地将窗户用力摔上。
就是这一摔,窗上的雪笔直地砸在地上,俞绵绵猛地惊醒,揪了揪软绵绵的帽子,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走到哪里都能打盹,她好佩服自己呀!
俞绵绵蹦蹦跳跳地暖身,视线落在眼前的脚印上:谁跟她一样惨,还在大雪天里罚站?
那会儿,她始终心大,不曾发现三楼窗棂后庄越的身影,不曾发现前台小姐异样的目光,自然,也不曾发现那串脚一直延伸到转角。
那个在大雪天“罚站”的人,那个手指冻到通红也为她撑伞的人,那个沉默地爱着她的人,始终没有离开。
秦唐靠在墙上,仰起头,任冰冷的雪花落在眼角眉梢。
手指忽而被拉了一把,低低的声音传了上来,问:“你是不是很冷啊?”
秦唐低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她穿着灰蒙蒙的棉袄、红扑扑的小脸裹进羊绒围巾里,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如果不是抱着大叠没卖出去的报纸、如果不是围巾织纹太熟悉,他险些忘了,半个月前他们见过。
“是你?”秦唐声音很低。
小女孩昂着脑袋,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卷翘的尾音与记忆里的俞绵绵相似极了,他有些晃神,淡然道:“经过。”
“骗人!”小女孩朝他做了个鬼脸,娇俏的劲头都与记忆里七岁的某人如出一辙。
秦唐微微发怔,声色柔软起来,道:“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没有家。”明明是这么悲伤的话,小女孩却不甚难过,笑眯眯地道,“那你呢?”
秦唐视线落在远处,雪地里,少女傻乎乎地守在洋楼前,像是在跟人打电话。
他唇角扬起,轻轻道:“我以前也喜欢回家。”
“后来呢?”
“后来不喜欢了。”
小女孩不懂,连声问:“为什么呀?”
秦唐想了想,淡然道:“因为后来,没有人会等我。”
这是一个没有过程的故事,只有冰冷的结果,不动听,也不精彩。
小女孩沉默了,秦唐也是。
在沉默中,他挂掉了三个小鲸鱼打来的电话,手指停在她的备注名上,往黑名单里移,只差分毫,他停住了手——
有什么用呢?
今天把她加黑名单,明天那个女人就能翻墙过来抢着他的手机再加回来……
想到这里,他有些头疼,转身朝第七心理诊疗室走去。
“我、我把围巾还给你吧?”小女孩期期艾艾地喊。
远远地,秦唐摆了摆手。
秦唐是三十七分钟后接到徐墨白的来电的。
彼时,他坐在诊疗室沙发里,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的小洋楼前。她在看手机、她在喝水;她沮丧、她开心——俞绵绵所有的样子,他统统收入眼底。
秦唐揉了揉眉心,听着徐墨白的怒吼声:“你有没有搞错!”
“说。”秦唐淡淡吐出一个字。
果不其然,徐墨白压下怒火,磨牙道:“你不接那头鲸鱼的电话,她直接杀到我这儿来了!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是往死里整我啊……”
徐墨白心肝发颤,他为了收服小椰子都砸重金买下一条街了,哪里知道小鲸鱼一冲出来,抱着他胳膊直喊亲爱的——他们是哪门子亲爱的?充其量就是半个熟人!
这下倒好,到嘴的小椰子又跑了!
徐墨白头疼,直接找秦唐兴师问罪:“我不管,这头鲸鱼是你从苍澜山捡回家的,她就是看上你了,你就等着收场吧!”
秦唐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兴趣缺缺地准备切断电话,徐墨白却忽然道:“对了!你上次让我查的西街一百三十二号,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是不是有人在整小绵绵啊?庄瑞压根儿就没在那栋楼里……”
秦唐低咒一声,丢开手机朝楼下跑去。
徐墨白还说了什么?
——那位得了德国景致大奖的设计总监这几天在香港。
——洋楼里倒不是没人,庄瑞有个弟弟叫庄越,据说刚回国不久,就住在里边儿。
——这就奇了怪了,BN设计家大业大,连庄瑞没回城的消息都不知道?
秦唐飞奔下楼,鞋子一深一浅地陷入雪地里,他的脑子有些混乱,满脑子只有一个她。
这种感觉就好像多年前,俞绵绵逃了自习课去看高三年级的毕业典礼,她急匆匆地想去抢周薄暮的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
那时候的秦唐呢?他在会考上心乱如麻,终于摔下笔冲出了教室。
盛夏骄阳似火,没有灼烧他的肌肤,却实实在在在灼烧他的心脏。
后来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就像现在,秦唐站在雪地里,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也在想:那,又怎么样呢?
冷意一寸寸蔓上他的眼角,秦唐的手指松开,长柄伞应声落地;
他失声而笑,转身消失在了西街街口。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他开始明白,世间的事情,差一步就是错,差一步都不可以。
雪地里,周薄暮看着面前冻得脸蛋儿绯红的少女,薄唇紧抿,浑身上下透露着肃杀之气。
俞绵绵惊鄂半晌:“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然应该怎样?”周薄暮唇角泛起嘲意,道:“在办公室吹暖气?”
一个在冰天雪地里挨风受冻,一个毫不知情还在谈跨国合作案!如果不是他致电助理部,周薄暮甚至都不知道俞绵绵最近一直蹲点在西街!多可笑,他们每天见面,在眼皮底下,他却不知道她的近况!
“回家。”周薄暮面沉如水,将大衣罩在她身上,拉住她的手腕就要走。
“喂——”俞绵绵吓了一跳,急急地拉住他的袖口。
“嗯?”某学长眼眸眯了眯。
俞绵绵低头,道:“我不能走。”
俞绵绵不是傻子,她知道守株待兔的方式不太聪明,她也知道大冬天在雪地里挨冻很傻;可是,她只是BN设计小小助理而已,既没法建摩天大楼,也没法得国际大奖,这样的傻事儿不就是她这样的新人该做的吗?
周薄暮低头,看着拽住他衣角的那只手——原本就偏白的肌肤被冻到毫无血色,偏偏倔强满满,即使有些微的颤抖,一丝一毫也不愿退缩。
“你想干什么?”周薄暮哑声道,“证明自己?”
“我……”
“证明你有毅力?证明你有能力?还是……”他走近一步,将她逼入角落里,道:“证明你压根儿就不需要我?”周薄暮的眼眸很冷,那抹冰冷后却有一抹受伤的神色闪过,稍纵即逝。
角落逼仄,他的呼吸洒在她的鼻尖上。俞绵绵张了张嘴,说:“我是很想……”、
想什么?
周薄暮没等她说完,就将人揽在怀里。不是亲吻,也不是拥抱,他将她带到了洋楼里。
玻璃门应声而开,他脚步森冷,笔直停在前台前,道:“转告庄瑞,二十四小时内露面,否则合作免谈。”
前台小姐仍在惊愕中,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道:“先生,您、您是?”
周薄暮冷冷地将名片按在大理石桌面上,森冷气压里他看向俞绵绵,道:“现在可以了?”
是询问,但是分明没有听她回答的意思。
前台小姐拿起名片,久久没回过神来:周薄暮?
气场凛冽,直到两人走远,前台小姐一口气才缓缓吐出来——
他就是年少斩获德国景致建筑大奖的天才周薄暮?
俞绵绵被塞进副驾驶座后,能感觉到周薄暮是生气的。
可他呢?扣安全带、踩油门,将捷豹开得如行云流水,全程不带一丝停顿。俞绵绵想说些什么,比如说下次她会学聪明一点儿?或者压根儿就不冷?
算了,说什么都没可信度。
她手指挪过去,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身侧,抠一抠,没反应。
再抠,还是没反应。
俞绵绵心一横,沿着他的腿往上滑,想拽到他的衣摆,摩挲着摩挲着,手指蓦然被握住。
她的心一顿,与此同时,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松手、开门、下车,周薄暮脚步不停,剩下俞绵绵一个人在副驾驶位上愣神。
周薄暮走到台阶上,又折返,打开车门居高临下地看过去,一声不吭。
俞绵绵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冷冷清清感觉不到一丝感情,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话,她是一钱不值的路人甲。
光是想想就很让人沮丧啊!
俞绵绵噘嘴,道:“我下次好好安排工作时间嘛,跟戴安姐商量好,以后不会这样傻等了……我也不想在雪地里待几天嘛,实在是……啊!”
前半段是委委屈屈的陈述,最后一个字是尖叫。不为别的,就因为眼冷眉冷的周薄暮已经将她扛了起来!
轰——倒挂着的某人血脉逆流,道:“学长!你放我下来呀!”
周薄暮脸色很不好看,一句话也不想搭理,大步地往电梯间里走。这时候已经很晚了,整幢大楼里人烟稀少,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周薄暮冷眼一扫,大厅一片死寂,电梯一层一层降下。
俞绵绵这才发现,他们居然到了BN设计大楼?这是要干什么!
“学长!你冷静!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好好说啊——”
周薄暮被吵得头疼,一掌拍在她屁股上,冷冷吐字:“闭嘴。”
空气一下子冻住。俞绵绵耳根红透,只觉得电梯里氧气变得稀薄起来,整个人云里雾里的,直到——
她被放到洗手台上。
准确来说,是周薄暮办公室里洗漱间的洗手台上。
陡然而来的暖意让她浑身一激灵,刚刚被拍过的肌肤灼热到发烫,沿着腿骨一直蔓延开来,像点点火星溅到心湖,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周薄暮俯身,道:“刚刚的对话还没结束。”
“什么对话?”俞绵绵没懂。
“不许——”周薄暮危险地凑近,“不许证明你不需要我。”
不许、证明、你不需要我。
有点儿绕口,不符合他惜字如金的冰山属性。但是,俞绵绵心狠狠地酥了一把。
原来,一整个下午他在为这句话生气?
原来是这样?
她动了动嘴巴,还想说什么,周薄暮已然撤开她,一手打开了莲蓬头。
水雾散开,哗啦啦地落入浴缸里,氤氲中,他转身,凉飕飕道:“洗澡吧。”
洗、洗澡?
俞绵绵满脸通红地跳下洗手台,披在肩上的羊绒大衣沿着圆润的肩膀滑下,她心内一跳,赶忙去捞,几乎是同一时间周薄暮眼疾手快地接住。
“砰”地一声,她的额头撞上他的胸膛。
“好疼!”俞绵绵头晕眼花,腰身忽地被他紧紧箍住。身体相贴,她冰冷,他却出奇地炙热。俞绵绵的身子骨抖了抖,腰上的力道却忽而加重一分。周薄暮呼吸一低,哑然道:“水放好了。”
“那、那你呢?”她怯怯地开口,猛地顿住,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想着她在西街冻了一天,他的火就不打一处来。BN设计离西街最近,他的本意是将她丢进办公室的浴缸里泡个澡,而现在,眼前小脸通红的人明显是想歪了。
周薄暮垂眼,唇角一勾,道:“哪个意思?”
沙哑的调调将她脖颈后的鸡皮疙瘩都勾了出来,俞绵绵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着急道:“就是……就是……”
他伸手将她额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指尖在她脸畔流连,轻轻一勾,从灼热的脸颊一滑而过,“你是不是又在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嗯?”
“没有!我没有!”俞绵绵急得快哭了!盥洗室的暖气一定坏了,不然她为什么会觉得缺氧!明明手心冰冷到冒汗,她的耳尖到脸颊却滚烫起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手心却被猛地一拽,“小心——”
周薄暮的喊声刚落,俞绵绵踩到飞溅的水花,往后一倒,摔进了浴缸里。
巨大的落水声和灼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她的视线陡然一花,下意识地想攀住什么。
事实上,也确实攀附到了——凌乱之后,俞绵绵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周薄暮冷峻的脸色,睫毛猛地颤了颤:她、她……的手什么时候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两人湿身相对,满室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俞绵绵看着他衬衫里若隐若现的肌肉,呼吸猛地一窒,顺着他幽暗的视线低头,她的外套大开,打底衫已然贴身,勾勒出玲珑曲线……
他的呼吸骤然一沉,将唇贴近她的耳边,道:“小妖精——”
随即,他火热的吻落下,沿着她柔软的肌肤烫下一道道痕迹。
外套沉入浴缸里,他的指尖扣在她柔软的腰上。俞绵绵濒临迷醉,只觉得身子骨忽然被捞起来,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明明已经离开了溢满水的浴缸,她却觉得愈发地呼吸困难。俞绵绵抬头,想深吸一口氧气,周薄暮低低一笑,在她脖颈上坏心眼儿地吮上一记。
红痕如樱花般绽开,她一声低咽,一不留神触到了花洒开关,然后……
冰冷的水花兜头泼下,将两人彻底淋醒。
周薄暮脊背一僵,率先掰动开关,水温一点儿点儿升高,怀里的人却像是傻掉了。
他的鼻尖抵在她唇上,声音嘶哑道:“你什么时候毕业?”
“啊?”在他湿漉漉的目光下,她张皇失措,道:“什么?”
薄唇摩挲着她细腻柔软的肌肤,周薄暮呼吸沉沉,眼角眉梢皆飞上浓浓的桃花色,道:“我问你,什么时候长大……”
字里行间的气息灼灼如火,俞绵绵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小声道:“六、六月初。”
然后,他箍在她腰肢上的力道加重,像是犹疑,也像是留恋,道:“再等,我快等不及了。”
……
盥洗室的门从外面被带上。俞绵绵看了看浴缸,又看了看镜子里如熟虾般的自己——
所以,学长刚刚的意思是?虽然情到浓时,她也……哎呀,好害羞呀!俞绵绵扭了扭,额头撞到花洒,热水一浇,整个人都粉红到冒泡。
扭扭捏捏地洗完澡,俞绵绵裹着浴巾,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衣服都淋湿了,她穿什么?
盥洗室外,周薄暮坐在办公桌边,电脑亮着莹莹的光,折射在平光眼镜上,幽暗迷离。
她的温度,她的喘息在脑海里回荡,周薄暮压下呼吸,一口气将刚勾勒的图纸揉皱,气呼呼地投进了垃圾桶。
这时候他已经换好衣服了,湛蓝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浑身上下风流尽染。所以盥洗室里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时,他不觉得奇怪。
“学长。”俞绵绵将门打开一条缝,白嫩嫩的手臂伸出来在空中晃了晃,说:“我,我没有衣服穿……”
身边放着从衣帽间里清出来的衬衫,周薄暮拿起来递过去,道:“只有这个。”
俞绵绵在空中摸了摸,声音里带着惊讶与羞涩:“啊?”
周薄暮靠在墙上,唇角勾了勾,说:“反正,该看的都……”
“住口呀!”俞绵绵羞愤欲死,连忙把衣服扯了过去,几下就套在身上。黑色的男款衬衫,从头罩下来堪堪遮住了大腿,也……还算好。
俞绵绵抱着一堆衣服开门走出来,被守在门边的某人吓了一跳。
周薄暮可不给她回神的机会,将她手里七七八八的东西捞起来,再度扔回了浴缸里,道:“不要了,回头再找人收拾。”语气淡淡的,刚说完又将吹风机塞到了她怀里,说:“把头发吹干。”
所以,从俞绵绵的角度看去,周薄暮冷冷静静,只有她一个人脸红到爆炸。
也许,是见过的世面太少了?俞绵绵竭力恢复如常,满屋子找插座吹头发。她哪里知道,某人视线就没敢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转身飞速地回到办公桌前,握住铅笔,死磕图纸。
原本幾分钟就能搞定的一个局部模型图,他画了又画,满心的焦躁。
不经意地一抬头,小小的人儿高举手臂吹着发尾,黑色衬衫跟着被拉高,露出细腻的一截肌肤,他的呼吸跟着停了停,这家伙真不把他当男人看啊?
几乎是瞬间来火,周薄暮起身,连带着吹风机跟人一起抱到浴室里。
他飞快地将插座插上,将她的身体掰到镜子前,道:“在这里吹。”
“呀!”俞绵绵回神惊呼道,“学长,我吵到你啦?”
男款衬衫毕竟不合身,纽扣全系上也等同于小V领,从他的角度看去风光大好,周薄暮移开眼,磨牙道:“是,很吵。”然后掉头走了。
闹了一晚上,他才回到座位上,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是心猿意马?他今天感受到了。
什么是生不如死?呵呵,这大概就是了。
可是,俞绵绵没感受到。
她只觉得今天的周薄暮特别冷,想了想,俞绵绵脸上一烫,偷看了办公的周薄暮一眼。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赫然抬眉。
四目相对,“咕噜”,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饿了。
中午在西街吃的面包,挨到现在也应该饿了。
办公室构造很好,甚至连茶水间也配备了。一扇玻璃墙外就是陈助理的办公间,俞绵绵瞄到了,那里有方便面,还是泡菜五花肉口味的。
老陈人那么好,征用一下他的方便面,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俞绵绵跃跃欲试泡方便面时,周薄暮的确是愣住了——这到底算什么脑回路呢?老陈桌上就有点餐本,一个电话就能让米其林三星餐厅送最精致的吃食过来,而她看上的居然是人家的方便面?周薄暮觉得匪夷所思。一抬头,茶水间里灯光温暖,小小的人儿忙忙碌碌,开水咕噜噜地冒泡,明明是如此粗糙的过程,如此简陋的食物,却让他觉得安宁。
周薄暮想了想,用座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听筒那头,老陈一看来电显示就有股不妙的预感,道:“老板,那个——你怎么……”每天下班准点撤,重点项目、电话会议一律搬回苍澜山别墅里跟进,只为在某人跟前刷存在感的老板,怎么會这个点还在办公室?
周薄暮薄唇紧抿,开口问:“戴安·陈让她去盯着庄瑞?”
老陈顿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她”是谁,当即紧张起来,“听、听说是。”
将俞绵绵调到出名的“老巫婆”手下工作是人事部的决定,至于接手什么任务,他也不曾插手过问,只是现在听老板的语气,好像很不妙?
老陈一时间如临大敌,周薄暮的声音却愈发淡了,道:“换个人。”
“换谁?”戴安·陈已经是女建筑师里的翘楚了,有才华的没她有经验,有经验的不比她有魄力,两者皆有的,那就是迷死人的顶级建筑师了,您老人家能乐意?
周薄暮深吸一口气,道:“算了。往后你盯着,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汇报。”周薄暮点到即止,老陈也客客气气地应了。
“还有一件事儿。”
电话那端的人坐直了些,却只听到周薄暮懒洋洋地道:“借用你两盒方便面。”
方便面?借用?
老陈张了张嘴,说:“那个,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点餐的。”
周薄暮睨了茶水间一眼,一碗面正在起锅,腾腾热气里,她脸蛋儿绯红,格外认真。
他忽而笑了,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道:“不用了。”
“啊?”
“我喜欢方便面。”
喜欢?被撂了电话的老陈半天没回过神来。上次他加班时吃了一口,第二天是谁一来办公室,嫌弃得差点儿把他丢出去?
这也能喜欢上,世界可真玄幻。
周薄暮觉得,泡菜五花肉味的方便面不好吃,事实上,他觉得任何方便面都不好吃。但是对面的人吃得兴致勃勃,他也跟着动了筷子。
俞绵绵鼻尖儿冒出细密的汗珠,她伸手胡乱地擦去了,又满屋子找纸巾。
办公室门就是这时候被打开的,准确地说,是被撞开。
“砰”——
撞门的人直接倒在了地上,抱头哀嚎道:“庄瑞,你使这么大劲儿干吗?”
周薄暮冷冷地抬眉,看着倒地的男子。他二十出头的年纪,黑发黑眸。而在他身后,庄瑞悠哉地走进来,敲了敲办公室大门:“有人在吗?”
礼貌又得体,好像刚刚把自家弟弟扔进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庄瑞的视线搜寻了一圈,终于见到了气场冷冽的周薄暮,“哎呀”一声道:“你真的在呀?”
“你怎么上来的?”周薄暮语气很冷。
庄瑞优雅地在办公室扫了一圈,甜蜜地笑道:“刷脸呀!”
“解释一下,这是演哪一出?”周薄暮看着地上的人,淡淡道。
“这个啊!”庄瑞将弟弟捞起来,笑眯眯地道:“我带我弟来负荆请罪呀!”
请的什么罪?BN设计派人一次次催请的时候,她还在香港喝老火靓汤呢。是她嫡亲的弟弟庄越一次次给人吃瘪。无非是气不过两家公司第一次餐会约见时,她被周薄暮放了鸽子。毕竟,半个月前星光餐厅那场餐会,她等了周薄暮整晚啊。
庄越被自家老姐跟拎小鸡儿一样拎着,刚想说什么,一触到她冷冰冰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再度咽了下去——生意事大。
这厢,庄瑞笑眯眯地解释道:“我弟闹着玩儿呢,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
闹着玩儿,不懂事儿。
周薄暮不置可否,看了眼手表:三个小时。
他三个小时前跟Jone's的人说过,限时二十四小时,没有庄瑞就没有接下来的合作案。时间点上他是满意的,但是时机——
盥洗室的门虚掩着,显然,他的小兔子穿着刚没过大腿的衬衫,正在里边躲着。
【下期预告】
好奇心驱使之下,庄越打开了盥洗室的大门,俞绵绵将如何与庄氏姐弟见面?冰山学长如何守护“娇妻”?
西街雪地里,俞绵绵与秦唐再度重逢,即将开启甜蜜“约会模式”?关键时刻,小鲸鱼一个电话拨了过来企图破坏约会,对此,傲娇小公子选择——“咚”!将手机丢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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