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自述

我是一个园子，名唤“沈氏园”。

还记得在一个寒冷的雪夜，我听到了那个惊人的消息，当它传入我的耳畔时，我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伟大的爱国诗人陆游于三天前悄然离世。他轻轻地走了，却给留下的我们带来了莫大的悲痛。难道这就是天妒英才，一定要让他消逝在这样一个冬末临春的日子里吗？

我听人说起，陆游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两件事：一首《示儿》诉说了他未能北定中原的哀伤；另外一件，则是他午夜常回忆起的与那温婉女子一起在我这里叙写的凄美故事。

遥想千年前，我还是绍兴富商沈氏的私家园子。园内的一切，同现在没有多少不同：春天火焰似的红花，夏天碧玉似的绿草，秋天水晶般的天空，冬天白银般的积雪。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我心是火热的。每次园子开放，这里都人头攒动，在人群中有这么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一起赋诗、饮酒、赏梅。那丈夫便是陆游，豁达且开朗，那少妇则是唐婉，贤良多才。我喜欢注视他们成双的丽影，喜欢看着他们欢乐畅游。

一段时间后，我的周围忽然变得冷清了起来，院内陡然间少了那份惬意的欢乐。又过了不久，从前来游玩的绍兴名士口中，我得知原来陆游的母亲以“不孝有七，无后为大”，命陆游休掉了唐婉。我知道陆母希望儿子做官，认为唐婉耽误了儿子的前程，加上那时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思，可是我懂。我知道陆游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不得不从母命，但是我更知道他对唐婉的情是真挚的。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封从陆宅寄到唐府的信：“若三年之后，你未嫁，我未娶，我们就再为夫妻。”那时的我真的很高兴，可没有想到，陆母却偷偷修改了信的内容：把信中的“三”硬生生改成了“百”。一个充满希望的“三”就这样变成了让人绝望的“百”。这样“不通世情”的字条送到了唐府，伤透了唐婉的心。不久，唐婉便依家人之命嫁于名士赵士程，陆游也迎娶了王氏为妻。从此，“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有多少次，我望着陆游与唐婉自我身边路过，我想叫住他们，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可他们却不愿在我这儿稍作停留。想来，我已经成了他们的伤心之地吧。

春去冬来，转眼间，陆、唐分离已过去了八年。这八年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更换了新主人，但是名字却没有变。这让我感到庆幸，陆游和唐婉可以很容易地找到我！又是一年，唐婉同丈夫来到园里。当我邂逅他们时，我的心情是激动而又惋惜的。为什么陆游没有来？我是一个园子，在花中散发着香，在香中又迎来了一个发怔的男子，那不是陆游吗？对于这样的巧合，我只感到无奈。经年之后，陆、唐再次重逢，忆起往事，二人却只剩唏嘘。唐婉征得丈夫赵士程同意，亲手向陆游敬了一杯酒。叹世间造化弄人，两人间的相思之苦只能尽诉《钗头凤》中。昔日两人的定情信物，如今却成了见证永别的礼物。

千百年过去了，世间发生了多少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还是那座“沈氏园”，静静地立在古城的角落，迎来送往，看世间俗人的人生百态。又是一个寒冬腊月，在晴朗的早上，一群可爱的学生缓缓走近我，立在碑前，深情地吟诵着陆游和唐婉的那两首《钗头凤》。我很想将古词背后的凄美爱情故事告诉他们。可是我该怎样做呢？我只有努力地散发满园腊梅的幽香，将那一抹哀愁弥散在空中。

“红酥手，黄藤酒……”

“世情薄，人情恶……”

同学们的声音在沈园上空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