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发
(长江师范学院武陵山区特色资源开发与利用研究中心,重庆 408100)
乡村旅游是调整农村经济、农业产业和农民收入结构的重要手段,也是扶贫开发的重要载体,受到政界和学界的广泛关注.国内学者研究旅游扶贫模式的成果较多,但多停留在理论分析层面.于颖等[1]探索了乡村旅游扶贫模式,发现政府主导、景区带动、农旅结合、农企互助和自主开发相结合的模式占乡村旅游主导;饶勇等[2]和刘筏筏[3]认为,社区参与可作为一种民族地区旅游发展的策略,有效地克服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带来的盲目性和片面性影响;王汝辉[4]运用人力资本产权理论探讨了民族村寨居民参与旅游的必要性,结果表明,民族村寨中非物质文化资源植根于居民的言行和思想中,居民在旅游扶贫中主体地位的确立是一种特殊的人力资本产权的内在要求;张俊英等[5]在青海互助土族小庄村调研发现,村民很少参与到旅游规划、决策和管理工作中,仅限于一些经营接待工作.这些研究中虽然也有一定的案例分析,但是案例的代表性和分析的深度都需略有不足.
普遍认为,旅游扶贫对贫困地区就业岗位的增加、基础设施的改善和旅游经济的发展等有重要作用.李力等[6]对广东省梅州市的旅游扶贫效用进行了实证调查,发现乡村旅游景点分散,品位不高,项目单一,低水平重复建设,投入的扶持资金效益不高;黄梅芳等[7]从长期和短期构建了民族旅游扶贫绩效评价的指标体系;赵小芸[8]从投资贡献(量)和投资效率(质)2个方面对西部地区的旅游投资对当地经济发展的影响做了定量研究;罗盛锋等[9]对生态旅游扶贫的研究动态进行了梳理与概括,发现主要集中在生态旅游扶贫的概念、可行性、开发思路与模式、参与主体和扶贫绩效等5个方面.而对于乡村旅游扶贫协同的研究,特别是连片跨界贫困区的乡村旅游扶贫协同及其效用问题,学界的关注度还不够.
近年来,旅游扶贫的作用被重新审视,关于旅游扶贫进程中存在的问题的研究逐渐增多.王成武等[10]认为我国西南地区旅游扶贫实施中,应高度关注旅游资源保护与开发、旅游扶贫与小城镇开发建设、旅游扶贫与提升人力资源、旅游扶贫与其他产业的共同发展等10大问题.蒋焕洲[11]探讨了贵州民族地区的旅游扶贫实践,结果表明,盲目开发、产品雷同、投入单一、贫困人口参与程度低、扶贫的绩效差和人才缺乏等问题,普遍存在于旅游扶贫工作中.阮仪三等[13]和李倩等[13]发现,产品同质化、聚落文化变迁、生态环境破坏、过度商业化和土地开发无序等问题,正严重制约我国旅游村镇的发展.旅游扶贫的目标不仅是经济增长,而更应注重贫困人口的受益、脱贫和发展[14].总体而言,关于旅游扶贫进程中存在的问题的研究仍处于相对宏观、笼统的视角,基于案例的实证研究很少.
武陵山片区是我国典型的集中连片特困区之一,包括湘鄂渝黔4省(市)交界地区的71个县(市、区),跨省交界面大.区域内有23 032个行政村,其中国家贫困村11 303个,贫困人口分布广,是我国扶贫攻坚的重要战场.近年来,很多特色村镇将发展乡村旅游作为精准扶贫的重要抓手,利用区域内著名的旅游景区和优质的旅游资源来辐射、带动乡村旅游发展.鉴于此,笔者调查了武陵山片区的12个样本点(表1),具体为4个镇、2个乡、4个村、1个古镇和1个农业生态园,以武陵山片区为例开展乡村旅游扶贫的可持续发展研究.
表1 武陵山片区12个样本点旅游扶贫情况
本研究主要采取深度访谈和问卷调查的方式收集资料.深度访谈是以访谈的形式引导被访谈者在话题范围内自由回答,每次访谈时间30~60 min.访谈内容主要包括:乡村旅游资源开发与利用的状况;乡村旅游经营和产业发展的状况;乡村旅游规划、管理、基础设施和发展信心等情况.深度访谈和问卷调查的对象均为武陵山片区乡村旅游扶贫利益相关者,包括当地居民、政府人员、游客、外地经营者和旅游公司管理者等5个群体.2017年7月9—19日和2017年7月22—30日,笔者深入武陵山片区进行了为期20天的田野调查,并于2017年8月12—18日进行了为期7天的补充调查,前后一共深度访谈30人.深度访谈人口统计特征:性别构成为男性22人,女性8人;职业构成为退休人员3人,学生2人,政府干部6人,经商者13人,游客6人.调查问卷发放120份,回收100份,有效问卷96份.
乡村旅游扶贫是一项系统工程,但因扶贫主体协作程度不够,导致出现政出多门、各自为政和信息衔接不畅等现象.武陵山片区乡村旅游扶贫工作虽然取得了巨大成效,但是其存在的行政分割制约不容忽视.从地域来说,具体存在省级交界、地级市交界、县级交界和县内交界协同问题.武陵山片区包括湘鄂渝黔4省在内的71个县(市、区),跨省交界面积大,一些优质旅游资源分布在不同的行政区域中,交叉管理、跨区管理现象同时存在,致使在制定政策和项目计划时,地方保护主义盛行,不能有效地协同,影响了优质资源的统一打造.
重庆市秀山县的洪安镇,湖南省花垣县的边城镇(原名茶峒镇),贵州省松桃县的迓驾镇,三地一衣带水,紧紧相连,三镇都在大力发展乡村旅游.虽然早在2014年三镇就签署了联合推进旅游开发的框架合作协议,但是协议的执行并不顺畅,各镇的投入、产出也都不一样.优质旅游资源主要集中在边城镇,但其接待能力非常有限,导致很多游客选择游在边城镇,吃、住在洪安镇;而迓驾镇地处清水江上游,不仅不能有效参与,还要花费大量的资金维护水体不受污染:这直接导致三镇对发展旅游的心态各异,无法达成三方协作.
旅游扶贫的目的是通过开发贫困地区丰富的旅游资源,实现贫困地区居民和地方财政双脱贫致富.作为规则的制定者,行政官员和各基础村镇派驻的扶贫干部,为了政绩需要,往往喜欢上大项目,做大产业,在“短平快”中追求项目经济效益和个人价值实现.12个样本点有5个产业园区,土地流转最多的有6 600 hm2,最少的有2 000 hm2.在土地流转、异地搬迁和协议谈判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政府急功近利、开发商贪婪和搬迁政策不透明等情况.流转后的土地收益较低,每年租金最少的不足0.5元/m2,最多的不足1.5元/m2,难以支撑长久的生活支出,部分农民宁愿抛荒,也不愿意流转.很多以乡村旅游扶贫为名,实则套取国家项目开发资金、赚取土地流转利益的项目,严重损害了农民的合法权益,农民只能通过土地流转或在开发项目和农业园区做临时工来获取收益.有些村镇在发展旅游之前原本是集贸市场所在地,在发展旅游的过程中,集贸市场被取消,而旅游收益又未能及时获得,农民的收入不升反降.
武陵山片区现阶段的乡村旅游主要依靠休闲农业和观光农业,以农家乐为主打产品.但同质化现象严重,市场容量有限,且大多处于低层次水平,不仅规模小,而且接待能力和水平有限,只能吸纳很少部分的农民就地就近就业.宣恩县洗草坝村有3家农家乐,主要提供餐饮、骑马和棋牌等服务,一年营业额不足100万元,常年吸纳农民就业10余人,因竞争激烈,已联合经营.很多村镇主要依托农业产业园区大力发展乡村旅游扶贫项目.产业园区种植业以茶叶、猕猴桃和黄桃为主,水产养殖业以淡水鱼为主,旅游纪念品和土特产比较缺乏.旅游产品大多是休闲观光和生态采摘等,档次较低端,规模普遍不大,经常遭遇淡季无客、旺季爆满却接待受限的困扰,盈利能力有限.总体而言,武陵山片区乡村旅游资源较丰富,乡村旅游产品大同小异,产业业态不强,从业人数不多,无法形成产业链,产业的延展性也较弱.
在各级扶贫攻坚政治任务的考核和压力下,乡村旅游的扶贫功能被放大,各种投入、项目大干快上,虽然基础设施普遍得到改善,但是农民的参与能力不强,尤其是贫困户的参与技能低.各景点景区主要以餐饮业和住宿业为主,虽然种植业和养殖业开始得到重视,但是其规模效应和辐射能力不强.许多县乡开发的景区,各个环节的管理者就是以前的农民,他们缺乏旅游专业知识,管理和服务水平也不高,成为提升扶贫效果的一大障碍.[15]相应地,由于扶持政策无法贯彻,因此这些地区的旅游业基础薄弱,市场资金投入匮乏,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堪忧.
考察了武陵山片区12个样本点乡村旅游扶贫的情况,发现在片区特色村镇旅游可持续发展中存在一些问题. 首先,武陵山片区属于跨省连片贫困地区,村镇旅游之所以出现协同推进障碍,与目前资源开发不足、产品供给无法满足需求、线路设计不合理和同质化无序竞争等密切相关;其次,伴随着开发初期大规模的投入,产业化、市场化带来了一定的冲击,乡村旅游绩效出现边际效用递减,必须要防止“谷贱伤农、菜贱伤农、茶贱伤农和果贱伤农”的事情发生;其三,武陵山片区乡村旅游模式以景区带动休闲度假和体验采摘等为主,大多处于发展的初期阶段,不管是大规模的土地流转、兴办园区和集中开发,还是私人订制和个性发展,都要事先认真思考,精心筹划,切忌盲目跟风;其四,由于乡村旅游投入大,点多面广,基本呈现扶贫扶强不扶弱的局面,而贫困户多数是经济、能力和条件等多种原因叠加致贫的结果,大部分只能从事一些产业链末端的服务性工作,内生增长力不强.运用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深刻地反思当下的特色村镇旅游工作,笔者建议采取以下切实有效的措施.
(1)建立乡村旅游扶贫协同机制,打破行政壁垒,建立协同机制,推进共建共享,实行跨区域联合开发.一是要建立协作平台,从旅游线路设计和旅游资源整合着手,将示范区、示范村和休闲农业点纳入乡村旅游精品线路的重要节点,推进旅游扶贫集中连片开发.二是要因地制宜,差异发展,综合考虑区位、交通和旅游资源等因素,重点挖掘具备发展潜力且临近景区或园区的特色旅游资源,避免陷入同质化竞争陷阱.可以实施特色民族村镇和古村镇保护工程,形成一批文化内涵丰富的特色旅游村镇[16];或者选择乡村旅游资源丰富、特色鲜明、个性突出的镇、村,打造一批特色旅游名镇名村.三是要全方位、体系化构建乡村特色旅游目的地,开展包括乡村旅游景观绿道、露营地、旅游厕所、小微停车场、地方特色文化展示馆、特色旅游购物和就餐等消费场所、旅游标志牌、环卫设施、游客服务中心、乡村旅游客栈、讲解员队伍和导游词“12个配套工程”建设.
(2)开发项目的同时保障农民利益.在项目开发过程中充分考虑农民的参与和共享,切忌人为设置障碍将其排斥在外.要建立良好的参与机制,保证农民参与项目规划和运营的权利及贫困居民的就业岗位;要建立利润共享机制,合理地分配政府、投资商和农民之间的利益所得;对于土地流转和生态环境保护问题,投资商应按市场价给予补偿;要探索建立扶贫资金投入、贫困户土地流转入股分红的资产收益分配机制,让贫困户充分享受乡村旅游带来的经济成果.
(3)实行差异化发展,延伸旅游产业链.要坚持乡村旅游扶贫优势互补、差异发展,深入推进“一村一品”“一景一特”工程建设,将乡村旅游扶贫与乡村振兴相结合,城乡风貌改造与现代农业发展相结合[17],培育特色景观、共享农业和智慧农庄等乡村旅游新业态,大力发展赏花、采摘、摄影、民宿、研学和户外等特色旅游产品,促进乡村第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要充分利用“旅游+”“互联网+”“生态+”模式,实现旅游业与山地农业、林业和水电业等的融合,充分利用旅游业的乘数效应,实现纵向联动,延伸旅游产业链;[18]要创新投融资模式,成立富有本土特色的乡村旅游扶贫合作社,或与社会资本联合创办乡村旅游企业,以实现旅游扶贫经济效益最大化.
(4)提升农民的内生增长力.一是要以提升农民的参与能力为核心,组织乡村旅游带头人、乡村旅游经营户、能工巧匠传承人和贫困户这4类人群的培训,提高从业人员的整体素质和贫困户的参与技能;二是要扶持贫困村发展家庭手工业、生态农业,鼓励开发富有特色的旅游工艺品、纪念品和有机生态农产品;三是要与电商企业合作,优先支持有条件的旅游扶贫村建设电商扶贫平台,构建“互联网+旅游+扶贫”模式,扩大特色农产品外销规模;四是要利用电商平台对旅游扶贫示范村进行新媒体在线宣传推广、特产销售和旅游线路营销等,通过多位一体方式,实现乡村旅游扶贫由外部输血向自我造血的根本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