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何回味

曲士飞

还原一桩案件，追溯一个时代。左手捂嘴欢笑，右手擦去眼泪。

这是對话剧《水面之下》的最好注脚。

改革开放后的东北小镇上，歌女梅好突然失踪。很快，河边惊现无名女尸……警察张大春和协警火峰迅速将嫌疑人锁定为无业青年魏来。两人本以为证据确凿，很快就可以立功破案，却不想浮出水面的是“未来”的爱情和并不“美好”的结局。两个人在审讯中，深深陷入了魏来悲伤的情感遭遇中……

这便是话剧《水面之下》的故事。

几乎所有的观众对这部戏最深的印象都是两点：浓烈的怀旧气息和对爱情主题的独特表达。借此，这部戏曾被誉为2013年“最抒情的小剧场话剧”。

所谓抒情，旧日情怀，是最令人感受强烈的。

昏黄的灯光下，有些幽暗的舞台深处，吉他弦动，乐声渐起，歌声轻柔，歌女梅好的一曲《军港的夜》，曼妙中带着慵懒，缥缈空灵，简约清新，不徐不疾，将我们带入到80年代初单纯质朴的情感回忆。

在怀旧的具体表现上，该剧自由自在不拘一格。《站台》《亲密爱人》《少年壮志不言愁》《一块红布》《再见我的爱人》《假如我是真的》等一首首充满怀旧气息的老歌，邓丽君、崔健、梅艳芳等八九十年代大家熟知的歌手的标志性的声音，带着浓重时代气息的配器。梅好身着的红底白点连衣裙，魏来身上的花衬衫，胡同里飞驰的自行车发出的声响，路灯下昏黄的街道，满载时代感的道具场景陈设，“到南方去”这样特定时代充满美好生活象征味道的台词，更是瞬间引发70后和80后观众无尽的回忆和共鸣，从剧中人身上找到自己曾经的生活。

很多人认为这些旧日情怀不过是编导用来包装这出戏的手段。其实旧日情怀本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既是手段，也是内容。该剧导演徐小朋说：“那个时代的年轻人都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身上有着“‘改革和‘开放的浓重气息。他们随着‘一夜崛起的渔村变得‘洋气，其实也存在着对外界的无知和恐惧。”正是在这样对外界的懵懂状态下，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寻找那个时代中属于各自的生活。

从故事表现上来看，《水面之下》用充满喜感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带着悲剧意味的故事。我们不妨称呼它是一出感伤喜剧，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是一部轻松悲剧。与18世纪英国的感伤喜剧中表达个人生活中的哀怨忧伤、宣扬中产阶级的道德方式不同，《水面之下》对案件的嫌疑人魏来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进行道德上的过多评判，剧中大量的黑色幽默，更像是用一种轻松的方式在告诉观众，这是个以喜剧的方式来讲述一个悲剧的故事。其实究竟剧中的悲剧是什么，是人物的梦想不能实现还是面对命运的无力抗争？

剧中警察张大春、协警火峰这两个男人努力追寻案件真相，魏来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当人们以为案件的真相水落石出之际，梅好却“死而复生”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这让人想起曹保平导演的电影《烈日灼身》，片中最后三个男人看似死有余辜，但当最终人们将三个人的主动求死和片中女孩未来的成长结合起来，内心会萌生一种无法言表的情愫。而本剧中魏来的死，似乎并没有给梅好带来什么，更多的似乎只是对故事中的爱情给出的结局。

结尾梅好的出现，算是故事本身的结局，魏来已经死了，但是其实对于梅好而言，什么都没发生。也许这也就切中了故事的题目《水面之下》吧。戏的结尾有些意外，但是真相究竟是什么，此时似乎已经并不那么重要。尽管魏来找不到自己的未来，但梅好却一直都是魏来眼中到死都单恋的美好。剧中，魏来不断对梅好说：“梅好，我们去南方吧，去南方就可以重新开始了。”似乎对他们而言，南方就像是一个未知却美好的天堂——因为时代而赋予的梦想，这是这代人特殊的记忆。

激情澎湃的现场乐队，不时穿插的黑色幽默，故事和音乐的反复快速跳跃，不但没有拉远观众与故事的距离，反而做到了悲喜交加，声情并茂。难怪有人这样评价该剧：“让观众左手捂住嘴巴笑的时候，右手在偷偷擦去眼泪。”

青春、爱情，让人产生共鸣。也让观众找到了最重要的宣泄口。剧中的旧日情怀，故事中的爱情、兄弟情、师徒情等元素，令人感觉一切都宛如昨日。那些蠢蠢酸酸的青春过往，那些血脉偾张的朋友义气，那些饱含温度的拥抱挥手，无不从筋节窃髓，探寻人七情生动之微……

80年代过去了，我们依旧怀念它。时光已逝永不回，存在的唯一证据是爱。80年代，东北小镇上，曾经有一个叫魏来的青年，疯狂爱过一个叫梅好的女孩子，然而这无人相信，也终将无人记得。只有爱，是魏来曾经生活过的唯一证据。

对于故事的结尾，或许有不少争议：魏来为什么最后选择了死，带血的烟灰缸和裸体的女尸又是怎么回事。结尾看不出究竟是落在案情的结局上，还是落在两性关系上。客观说，一部标准的剧作，从原则上来说，主创不能自己说话不算话，把事先拟定好的逻辑和观众形成互动和认定后，又擅自改动了故事逻辑，令人无所适从。问题是：魏来和梅好真的就不能共存吗？牺牲后换来的又是什么呢？应该说，本剧在文学性上和结构的紧凑度上还有待提高。

鱼儿在清澈的水里面游动，可以看得很清楚。然而，沿着你看见鱼的方向去叉它，却叉不到。有经验的渔民都知道，只有瞄准鱼的下方才能把鱼叉到。这种现象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生活中常说的折射。

从上面看水、玻璃等透明介质中的物体，会感到物体的位置比实际位置高一些。这是光的折射现象引起的。由于光的折射，池水看起来比实际的浅。所以，当你站在岸边，看见清澈见底、深不过齐腰的水时，千万不要贸然下去，因为此时的我们对水深常常估计不足。

生活中的很多故事也是如此，看似简单，其实在水面之下还有很多……

也许，这就是剧作者借助故事表层的案件折射出故事背后的情感，水面之下，有意想不到的情感挣扎。

故事的结局是，魏来没有寻到自己想象的未来，梅好只是停留于回忆。而到梅好在最后真正出现在现实中时，魏来和他所想象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舞台上似乎只剩下隐约传来的歌声《往事只能追忆》：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 /像时光难倒回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责任编辑 姜艺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