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何以享千秋盛名

张萌萌

颜之推一生历仕四朝，“三为亡国之人”，饱尝离乱之苦，深怀忐忑之虑。他结合自己的见闻阅历及立身处世、教子治家的经验，著书《颜氏家训》，直接开后世“家训”的先河。颜之推本人并无赫赫之功，也未列显官之位，却因一部《颜氏家训》而享千秋盛名，由此可见其家训的影响深远。

《颜氏家训》的重要性不仅表现在该书“质而明，详而要，平而不诡”的文章风格上，以及“兼论字画音训，并考正典故，品第文艺”的内容方面，而且还表现在该书“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时俗之谬”的现世精神上。纵观历史，颜氏子孙在操守与才学方面都有惊世表现，仅唐朝就有注解《汉书》的颜思古，以书法留名青史的颜真卿，凛然大节震烁千古的颜杲卿等人，到了宋元两朝，颜氏族人也仍然入仕不断，足可证明《颜氏家训》的效用彰著。

风化为先

传统家训非常注意子女的成长环境，尤其是人與人的影响，所以“善从师，慎交友”成了家训中典型的环境论。颜之推就对教育环境提出了严格的要求。他非常重视环境对于子女的习染作用。他认为父母长辈首先要注意营造一个良好的家庭氛围，为子女树立榜样。

父母以身作则是家庭教育能否取得预期效果的关键。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尤其是早期教育，父母及亲近的人对孩子的影响更为深远。颜之推认为：“夫同言而信，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谑，则师友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止凡人之斗阋，则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也就是说，一般人往往对自己所亲近或佩服的人更信任，并愿意照其指示而行动。颜之推把这种成人的示范作用称为“风化”。他说：“夫风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可见，“风化”乃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仿效，不需要家长强制，其效果如何，完全取决于长辈自身。所以“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矣。”

除了家庭环境外，一个人的道德品质的形成也受到周围的人的影响。所以颜之推认为，父母在以身作则的基础上还要特别留意社会环境对子女的重要影响，注意观察子女所接触的人和事，督促他们交益友，避恶人。正如《慕贤》中云：“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墨翟悲于染丝，是之谓也。君子必慎交游焉。”子女只有在有益的社会环境中才能健康成长。

但是每个人都希望结交贤能的人，却看不到身边的贤良，《慕贤》中指出“世人多蔽，贵耳贱母，重遥轻近”，身边经常接触、非常熟识的人中，即使有真正的贤能之人，却每每互相轻侮，不加尊重。于是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告诫子女“不可不留心也”！

博学务实

颜之推特别重视“应世经务”的实学，提倡博学、涉世务。颜之推认为要教育子弟博学多闻的学问之道，切忌道听途说，他在《勉学》中说：“谈说制文，援引古昔，必须眼学，勿信耳受”。

颜之推强调多读书是博学的根本，以古籍校对为例，他提出“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或彼以为非，此以为是；或本同末异，或两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所以必须博览群书才能得出符合实际的判断。

在强调多读书的同时，颜之推又反对“闭门读书，师心自是”，注重实际的考查，对于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都想要去追溯其根源。他对当时士族子弟不学无术、空泛虚妄的学风进行了抨击，认为他们“或不学问，羞为鄙朴，道听途说，强事饰辞”，即使习得一些经书，也是“空守章句”“及有试用，多无所堪”。

他力倡广泛接触、了解社会生活，所学所行要力争有益于国家、社会，不能流于纸上谈兵，“士君子之处世，贵能有益于物尔，不徒高谈虚论，左琴右书，以费人君禄位也”。他批评当时士大夫迂诞浮华，不涉世务，脱离实际，一味崇尚清谈，“居承平之世，不知有丧乱之祸；处廊庙之下，不知有战阵之急；保俸禄之资，不知有耕稼之苦；肆吏民之上，不知有劳役之勤，故难可以应世经务也”，并以此力诫子弟知而能行，无论知识掌握、道德涵养，最终都要落实到行为实践中。

另外，颜之推还强调要注意培养虚心、勤勉的学习态度。他主张要努力学习别人的长处，“但优于我，便足贵之”。他指出，读书的目的是补益自己的不足，切不可以此骄人。他还特别强调“钝学累功，不妨精熟”，即学习要勤奋努力，即使资质愚钝者，只要勤学不倦，便能日日进益，成就学问。

慕贤修身

在人的自身修养方面，颜之推注重慕贤修身。重才重贤是儒家的一贯主张，颜之推继承了儒家重视人才的思想，钦慕人才，“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膊也。”圣贤如此难得，因而对圣贤“未尝不心醉魂迷向慕之也”。

颜之推认为人才问题关乎国家的兴衰存亡，文宣帝高洋时，靠尚书令杨遵彦维持政局，使得朝廷内外清静安宁，“各得其所，物无异议”。杨遵彦被高演杀害后，其结果则是“刑政于是衰矣”。颜之推对此感慨道：“国之存亡，系其生死。”（《慕贤》）

颜之推注重自身修养，主张人们应在自身完善上下功夫。儒家把人的自我道德完善看作是立世的根本。《颜氏家训》中也提出了“德艺周厚”的主张，这自然包含着对个人道德修养的要求。颜之推在《名实》中提出：“不修身而求令名于世者，犹貌甚恶而责妍影于镜也”。他认为不修正自身却想要在世人间有美好的名声，就像是相貌很丑陋的人在镜中看到自己丑却责怪镜子不能照出他的美丽影相。人们读书求学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修身利世，“夫所以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勉学》）为学是为了使自己的知识丰富，以达仁义之道。颜之推指出：“古之学者为己，以补不足也；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古人为学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修养，完善自己的德行。今之人求学只是为了猎取功名，不符合求学的本质要求，是没有意义的。可以说，重视德行是《颜氏家训》中强调修身的一个重要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