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在路上

王东亮

从天堂到地狱再到天堂

4月27日凌晨1点，周田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正式拉开属于他的2018年环塔序幕，简短的文字中能够看出他热切的期盼以及掩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然而1个月后的5月20日凌晨3点43分，因为在训练中意外摔伤，周田宣布将退出2018年环塔拉力赛，依然是简短的文字，却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煎熬。短短1个月的时间，从天堂跌入地狱，这种跌落感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更何况对于一位正处于巅峰状态的车手而言，可以说是一场万劫不复的浩劫。

但幸运的是，故事发展到这步并没有草草地画上句号。也许是13年如一日的坚持最终感动了神。5天后，周田宣布回归，只不过换了一个身份，他脱去了摩托车手厚重的铠甲，换上了领航员的赛服，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启一段全新的环塔征程。在今年环塔发车仪式前，我再次见到周田时，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还疼吗？”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包扎得比熊掌还要厚实的手，抬起头对我说“疼！”然而脸上非但没有痛苦的表情，反倒笑容满面。我略带疑惑的再次问道：“那为什么还要来？”这次他没有停顿，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因为环塔对我而言是一种信念。”在天山脚下，在赛场中央，看着满脸春风的他，我知道那个坚韧的兵团子弟，那个环塔赛场上的传奇，又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天堂。

关于环塔的那些事

说到周田，是绕不开环塔的，这并不是因为他是环塔冠军车手、是唯一一位连续参加13届环塔的铁人、是达喀尔最佳新人奖得主，而是因为环塔早已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对他来说，是热爱，是十余年不曾降温的热爱。正如他自己所言，环塔带给他最大的快乐早已不是在赛场上的你追我赶、努力去证明自己，反倒是残酷的比赛让他更加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以及在比赛结束后，在日常生活中为了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积极地锻炼身体，保持健康的体魄和心态；努力地去学习和接触最新的赛车知识和技术；在平常的生活中，和朋友之间有了更多的话题。这才是如今环塔带给他最大的快乐。

13年赛车生涯弹指一挥间，作为一直向前奔跑的车手，也许并不常回头看来时的路。所以当我问他这13年最难忘的瞬间是什么时，他还是思考了一下。也许很多人会猜测他的答案与“冠军”“挑战”这样的关键词相关，但是周田给出的答案并不是这些，恰恰相反，令他最难忘的是2015赛季。那一年他的状态极佳，和车队的磨合也渐入佳境，经过前3个赛段的拼杀建立了近1h的极其夸张的领先优势。然而当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的时候，一次意外的摔车，他的锁骨骨折，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持完成了该赛段的比赛，并且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继续参加剩下的所有比赛。很多人都认为他疯了，或是脑子摔傻了，但是周田告诉我，他非常感谢自己当时做的那个决定，并且真的完成了剩余的所有比赛。

我很难想像他是如何完成比赛的，毕竟对于一位摩托车手而言，长距离的拉力赛对于体能、身体协调性方面的要求极其严苛。而比这些残酷一万倍的是身体上的疼痛、煎熬和意志力的殊死搏斗。周田告诉我，那时候他的手肘完全无力，根本握不住方向，只能依靠膝盖顶住方向继续前行。在摔伤之后的下一个赛段，剧烈的疼痛让他刚刚骑出3km就不得不停下。如今他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天下着雨，温度很低，但是疼痛让他的汗珠一刻不停地往下淌。他把车停在路边靠在车上，默默地点上了一支烟，依旧排在前面出发的他看着随后赶到匆匆而过的车手，脑海中闪过了要放弃的念头，但是最终“再试一试”战胜了“放弃”。而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为了缓解或者说是麻痹疼痛，周田开始一板一板地服用芬必得进行止痛，但由于服用过量产生了副作用，以至于比赛结束后的半个月，他身体的每个部位甚至是头发，只要一碰也会像针刺一样的疼。

令人吃惊的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憑借着之前的领先优势周田依旧一直领跑摩托车组。并且每天仅以5min以内的劣势紧咬各个赛段的领头羊，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顺利完赛的周田依旧会是总冠军。然而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另一个意外再次降临到他的头上，因为某些原因，周田被罚时50h。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周田战胜了伤病，却败给了“规则”。

另一片天堂

其实对于“规则”这种事，周田早已看淡，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已经足够了，所以提起这些陈年往事虽有遗憾，虽然经历依旧刻骨，但对其他的种种早已云淡风轻了。

今年周田以一个“新人”的角色再次开启环塔征程。虽然这是周田第一次以领航员的角色踏上赛场，但这对于有着丰富摩托拉力经验的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小菜一碟。要知道摩托车手除了体能消耗较汽车组车手更大之外，头脑运算速度也极其惊人，在行驶的同时他们需要不断地观察路面情况、阅读路书、寻找合理路线、控制身体和车辆的状态，并且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都是需要他一个人完成的。所以能够舒舒服服地坐在副驾位置“指点江山”，对于周田来说是件十分“惬意”的事。

不过领航员和摩托车手之间也存在着很多差异，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要用自己的语言，通俗易懂地将路书表述给车手。除此之外，汽车的路书更加复杂，需要做得更细致更全面，不光要自己懂，也要让别人懂。领航员的身份对于周田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但同时也意味着在未来的比赛中，他有可能将永远地和摩托车手这个身份告别。说到这个问题，一直以微笑面对一切、在伤病和挫折面前从来没有低过头的男人，开始变得柔软，眼眶逐渐湿润。

作为一名80后，显然他的环塔生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作为一名功成名就的老将，早已看淡很多东西，享受其中就已足够。所以当我问他对未来有什么期待时，取得更好的成绩固然是所有车手梦寐以求的，周田也不例外。但是他说，每次回忆起环塔都是和兄弟之间的各种回忆，而与家人的回忆太少，他怕有一天老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想到兄弟，却忘了家人，如果是那样，这将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所以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能和老婆一起参加一次环塔，多一些回忆。说到这些时，周田的眼里泛着光，就像当年手握方向盘在赛场奔跑时一样的光芒，只不过多了许多温柔。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如果不是以访问者的身份与周田对话，我们每次碰面，聊到家人的话题要比比赛多得多，这其中有感谢、有愧疚、有骄傲，当然还有说不尽的爱。

赛场的路，依旧在他脚下，不管是摩托车手，还是领航员，又或是以后还会有哪些新的身份，对于周田而言，只要环塔还在，爱还在，他依旧是那个不停奔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