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得意
从基地向四下望去,目光够得着的地方都是无边无际的戈壁。停下目光,细细地看,会有一簇一簇的骆驼刺钻进眼底。骆驼刺用灰绿色的细小叶片向基地里长大的孩子解释着什么是绿色,什么是戈壁滩上的生命。戈壁滩上的骆驼刺东一簇西一簇的,不成片,更谈不上成林,相互能够望得到,但枝叶却够不到,显得有些孤独。
在戈壁滩上,有时是漫天的黄沙,有时也会出现湛蓝的天空。从出生以来,刘根就在基地生活。爸爸常年研究火箭发射,妈妈整天和雷达打交道。在刘根的眼中,世界就是戈壁,就是大漠,就是天空中偶尔会光临的一只叫不出名的鸟。
没事时,刘根会想象爸爸故乡的样子,爸爸给他描绘的故乡有山有水有绿树。可是,一直到六岁了,他也没有回过爸爸讲过的故乡。倒是在他四岁那年,爷爷来到这里住过一个星期。可是一星期后,爷爷就走了。走的前一天,爸爸给爷爷做了一桌子饭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不吃,就是坐在桌前流眼泪。爷爷和爸爸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埋怨,爷爷说:“从那么好的大学毕业,我们全县的人都以你为荣。哪知道你……”
那年夏天,爸爸和妈妈把刘根叫到了跟前,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今年秋天你该上小学了,过几天爸爸把你送到爷爷家去。”虽然基地有小学,教學质量也不错,但是,刘根爸爸接手了一项重要的科研任务,估计两三年都顾不上其他事,而妈妈的工作也是没日没夜。思考了半个月,他们还是决定把刘根送回老家。
刘根是在基地长大的孩子,他知道大多数孩子父母都是那么忙。对于爸爸妈妈的安排,他不能反抗,虽然心中有些舍不得。在刘根的记忆中,爸爸从来就没有回过老家。在决定下来由爸爸送他回老家后,爸爸的心情明显变得特别爽。有时爸爸下了班,人还没进屋他的歌声却先进了屋。
刘根和爸爸临上路前两天的一个晚上,爸爸在洗手间待了很长时间才出来。站在刘根面前的爸爸像是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的头发油亮亮的,原先的白发一根都不见了。刘根不知道爸爸用了什么样的神奇办法。他只是听到爸爸略带自豪地对妈妈讲:“院里没有地方焗,那还能挡住咱自己染呀?”
那天晚上,妈妈和爸爸在一起商量要给爷爷带什么礼物回去。妈妈一脸愁苦地说:“这么多年没回过家,可是咱们戈壁滩什么土特产也没有呀!”
爸爸看了刘根半天,说了一句让刘根根本听不懂的话:“咱们基地的特产就是这些生下来就在这里长大的‘航天二代。”
刘根是和爸爸坐汽车从戈壁滩深处往外走的,汽车开了四个小时后,刘根的兴奋劲全没了,他嚷嚷着问爸爸:“这都中午了,怎么还和咱们那一样?”爸爸对他说:“不然你就睡一觉吧。”刘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一睁开眼,发现汽车已经行驶在宽阔而平坦的公路上。这样的公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笔直笔直的,阳光一照,还闪着亮光,真的像是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而公路的两侧,是一排排房子一样高大的绿色植物。
刘根觉得呼吸都要上不来了。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青翠的绿色。他一边看着窗外,一边用力地摇着爸爸,兴奋地喊着:“爸爸,你看,这骆驼刺怎么长得这么高这么大呀?”刘根一连喊了几声也没有听到爸爸回答,他连忙回头去看,看见爸爸的脸上刚好有两行泪水流过。
(选自《解放军报》2018年1月24日,有删改)
这是一篇微型小说。一般来说,微型小说都有独特的表现形式,即以“小场景”来揭示“大场景”,使主题思想鲜明、突出。本文记叙了一个小男孩回爷爷家的故事,不仅呈现出艰苦的生存环境,还折射出父母为搞军事科研而英勇献身的精神。茫茫戈壁滩,几乎寸草不生,唯有骆驼刺能唤起生命的绿色。开篇,作者先写恶劣的自然环境,为下文情节埋下伏笔。文中,不成片的骆驼刺以及多变的天气和“火箭发射研究”形成对照,小男孩出戈壁滩和爷爷来探望形成对照,使文章丰满圆实。结尾,爸爸的两行泪水包含了太多内容。父母常年在火箭发射基地工作,小男孩从未离开过。对于小男孩来说,外面的世界是新鲜又陌生的。在写法上,本文采用以小见大的手法,将小题材放在大的时代背景下,凸显出军人无私奉献的精神,激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