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一芙 图/空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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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说:每一个妈妈都曾经是一名少女,都有疯狂而美好的青春。直到我们出现,她们开始为我们日夜操劳,把我们变成了幸运的小公主。
曾经有段时间,我和我妈的关系很差。那是刚刚上高中的时候,青春期撞上更年期的飞扬跋扈和互不相让,在我们家愈演愈烈。
那时我妈刚40岁出头,突然变得很怕老,每天对着镜子担心自己的眼角纹和皮肤的松弛。年岁还小的我并不能理解女人意识到自己老了是一瞬间的事,只觉得她越来越啰唆,还突然开始喜欢怀旧。我妈年轻那会儿,台湾的偶像剧在大陆风靡一时,尤其是“琼瑶剧”。
可是到了我懂事的年纪,琼瑶剧已是老旧的回忆。
我背着我妈偷偷地买了电卷棒,自己在家卷头发。一次,因为技术不精,烫到了后颈,留下一块黑疤。当时疼得不行,只能拜托我妈去买药,被我妈大骂了一顿。
我们的母女关系开始陷入一种死循环——我觉得我妈所谓的流行早已过时,而我妈认为我现在关注的东西都是糟粕。
当时我们班转来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
我每天回家嘴里就像长了个漏勺似的,不经意间说出一些关于他的信息。比如说,物理课我们两个被分到同一组了,或是化学课时我们一起做实验了。我卷头发的次数
越来越频繁,偷偷地在校服里面穿花边衫,这些都被我妈看在眼里。有一天,她假装不经意地问我:“你天天说的那个男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啊?”
我吓得赶紧矢口否认,但这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我以“我妈想知道你长什么样”为由,约了那个男生去拍大头贴。
我兴高采烈地拿去给我妈看。那段时间,我和我妈的对话奇迹般多了起来。她边看边说起高中时喜欢看琼瑶的书,常常在语文课上偷偷地放在膝盖上看;她说高中时想嫁给海军;她说她上学时邓丽君的歌是被禁的,可是几个女孩子还是忍不住跑去邻居家偷听。“我当时就想,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听的歌啊!”她陶醉地告诉我。
这一刻,我和1991年的少女彼此遥望,甚至忘记了她是我妈。
她还破天荒地谈起和我爸的相识。那时候,农村的各方面都比不上城里。虽然外婆外公不是迂腐的人,但我妈还是同家里拉锯了一阵才得以顺利地同我爸结婚。婚礼接亲的那天正好遇上下雨。村里没有铺路,她一个人走在泥泞的路上,听着沿途的风言风语,抱着在城里租的西式婚纱的大裙摆,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长久以来,我都习惯于母亲生来就是母亲。我将我妈年轻时喜欢的东西全部归为迂腐、老旧。我以为她不懂爱,我以为她没有过青春,却没想过曾经的她甚至比今天的我还要勇敢。
我发现了一件我从未发现的事:原来我妈是可以了解我的。我开始同她分享一些私密的少女心思,包括那个男孩子。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听到我妈央求老师把我换到中间那列,说是发现我总在斜着眼睛看黑板。我羞得斜眼看她,她却一扭脸,给了我一个狡黠的坏笑。
或许,光影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我们跨越时间和地域,去了解自己生存维度以外的人与事。我开始感觉到,我妈的过去就在我的身体里滋长,只是以一种不一样的方式和状态。1991年坐在电视机面前幻想着未来的可爱少女,变成了如今的我。我和那个男孩最终也不过是止于友情。后来在同学聚会上,我们谈起这一段,都觉得那时候单纯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