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 孙 莉
七十多年前,纷飞的战火让一位大师与遵义结缘,留下了许多感人至深的人间温情,以及属于那个时代的风度。
这位大师,便是丰子恺。
淞沪会战后,丰子恺携妇将雏,老少十余口人,踏上了漫长的西行之路。先生的经历,被张其昀戏称为“艺术的逃难”。
历经磨难,1940年初,一袭长衫、美髯飘飘的丰子恺出现在了遵义的街头。此刻,遵义已是寒冬,大师的出现,让这座安静的小城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
如先生所言:“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既然没有净土,不如清心。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是黔北的大山阻挡了战火,是遵义这座大后方的小城让先生有了短暂的停歇、安全与庇护。
早已画惯江南“山水柳燕”的丰子恺,此刻,再得遵义山水与人文的眷顾,很快创作进入了高峰期。
遵义狮子桥旁的南潭巷,曾有两间开窗可见流水的屋子,先生以苏东坡“时见疏星渡河汉”为新居冠名,取名“星汉楼”。
并不宽敞的星汉楼里,茶,是先生的乐趣,也是先生的陪伴。
自古茶与画渊源深远,先生的画作,看似寥寥数笔,流露出来的却是高深的禅意,烂漫的童真。
先生的成名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就是茶画。一把茶壶,三只茶杯,却不见一个茶客。窗外的天上,一钩新月,茶桌上布满清辉,一派寂静的景象。画茶楼茶具而不画一个茶客。寥寥几笔,便有十分的意境。丰子恺把最耐人寻味景象凝固在画里、定格,给人细细的回味。
回想那个寒冷的冬天,湘江河边,星汉楼外,一弯冷月当空时,先生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亦或如好友钱钟书看了画作后的对应:目光放远,万事皆悲。
“落日疏林数点鸦,青山阙处是吾家。归来何事添幽致,小灶灯前自煮茶。”深夜无人,先生与茶为伴,此时茶是说话人,也是知己, 人与茶再无秘密。
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都小了;看淡世事沧桑,内心安然无恙。如此之境,非茶莫属。
丰子恺的茶画,无关贵贱贫富,温润自然,无外相之华,弃迷心逐物,是修为,也是隽永。
“门前溪一发,我作五湖看”。偶尔,丰子恺会思念千里以外的江南,但遵义的山川已入先生的画景。
遵义的三年,丰子恺创作进入了高产期,寻常山水,日常生活,都成为先生漫画里的最佳角色。
儿童的纯洁、简单,世间的苍生百态,在先生的画中,有让人感动的平凡,也有令人落泪的辛酸。历经磨难,依然写尽美好,这是大师的风范,也是中国传统文人的情怀。
丰子恺与浙大教授考察遵义沙滩文化后,共同完成了《子午山纪游册》。无论是肖像画,还是风景画,先生把西方的写实基础融进中国传统绘画中,完成了十三幅作品。画中人物与山水的情怀,每一笔都是先生对未来的期待,在抗日战争的特殊年代,这种用希望来反抗的方式,是何等的风骨。
遵义给了先生无穷的灵感。在这期间,丰子恺整理创作完成了《丰子恺漫画全集》六册,一共收录了四百多幅作品。当时出版的《遵义周报》,封面也是大师所绘漫画。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这是丰子恺说过的话。
窗外新月如钩,茶香和余温久久袅绕。
如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