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修
回故乡
1
哈尔滨正在下雪。雪花飘飘洒洒,漫天飞舞,冷风习习,呈现着东北冬季的特色。
李小漫没穿棉衣,还穿着秋天的衣服。这是她去青岛时穿的衣服,也是最厚的衣服。在她走出机场大厅的那一刻,寒冷便穿透了她的衣服,她被冻得缩紧了身子。她回到机场商店买了一件长身加厚羽绒服和棉鞋,周守法抢先付了钱,李小漫说东北的气候不如青岛好。
周守法说事情应该一分为二看,虽然青岛暖和,可在青岛看不见这么大的雪,感受不到这种冷。李小漫说你的意思寒冷也是美景了?周守法说当然了,要么能有那么多南方人在冬季来东北旅游嘛。
李小漫穿上棉衣和棉鞋感覺暖和多了。周守法说不冷了吧?李小漫说虽然还有点冷,但能承受。周守法说什么季节得穿什么衣服。李小漫说在我的意识里好像没这么冷,周守法说那是因为你在青岛呆的。
李小漫不想说青岛的事,转了话题说,咱们去吃饭吧,吃过饭再去火车站。周守法说机场饭店少,价钱也贵,如果你不太饿,咱们到火车站吃吧,李小漫说你还挺会节约的。
周守法说不是节约,是出于现实考虑。周守法和李小漫乘出租车去火车站了。
从哈尔滨开往鹤岗的火车是晚上。硬卧票已经售完,软卧还有,但没几张了,全是上铺位,没中、下铺位了,并且同一车厢没有两张票。周守法虽然不想跟李小漫分开,不想买上铺,可没有选择余地,他想上车后根据情况调换铺位,便买了两张分别在两个不同车厢的软卧上铺票。
李小漫说还有两个小时开车呢,找个安静饭店吃点饭,多呆一会。
他们边说边走边看着旁边的饭店。外面黑,屋里的灯光照射出来,从外面透过玻璃能看见饭店里的人,还有布局。
走到松花江饺子馆门口,李小漫停住说,咱们吃饺子吧,周守法说我也这么想的。他们走进松花江饺子馆,在离暖气近的桌前停住。饺子馆里没有客人,只有一名厨师和一名服务员,两个人在看电视。服务员把手里的菜单递给李小漫。
李小漫是在东北长大的,喜欢吃酸菜馅饺子。她问周守法想吃什么,周守法说跟你一样,吃酸菜馅饺子。李小漫说我可没有绑架你的意思,你想吃什么随意。
周守法说青岛也有酸菜馅饺子吧,李小漫说虽然在青岛的酸菜馅饺子馆多数是东北人开的,我吃过几次,可感觉跟家里的不一样,没家里的好吃。周守法说这跟酸菜有关。
李小漫说我猜测青岛饺子馆用的酸菜应该是速腌制的,不像咱们这里腌制的时间那么长。周守法说哪家饭店都不可能如同家里腌制那么长时间,饭店是要赚钱的,如果腌制那么长时间还不赔死。李小漫说天冷,你喝点酒吧。
周守法说还有那么远的路,为了安全,头脑应该保持清醒,不能喝酒。李小漫说你喝点儿吧,我保持清醒,有事叫你。周守法说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人怎么能让女人保护呢。李小漫说你这是看不起女人吗?还是有大男子主义思想?
周守法说我的好心没得到理解,冤枉,李小漫说你不用喊冤,我也知道你路上挺辛苦的,周守法说我还以为你麻木不仁呢。
李小漫说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这种印象吗?周守法说这与你没关,可能跟我不自信有关。李小漫说回到家我请你喝酒。
周守法说去你家喝酒吗?李小漫说我可没钱请你去饭店,只能到我家喝酒。周守法做出自言自语的表情说,喝酒,你请我喝酒?
李小漫说你不愿意去我家吗?周守法说我非常想去你家。李小漫说我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到。
周守法说你感觉不灵敏,有点麻木。李小漫说你的热度还不够,温暖不了我冰冷的心。周守法说你看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有谁陪在你身边。
李小漫说陪在我身边是你的荣幸,别人想陪还没机会呢。周守法说如果路上没有我陪着你,你会是什么感觉。李小漫说没有你我就不回来了。
周守法说你的意思是为我回家的,李小漫说虽然不完全是为了你,但有这种成分,周守法说你为我离开青岛回家,是想嫁给我吗?
李小漫微笑着说,还没睡觉呢,你就开始做梦了。周守法说我清醒着呢,没说梦话。李小漫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周守法说虽然你没说,可你做的事在证明你想嫁给我。李小漫不解地说,我做什么事了?周守法说你去上海找我,跟我一起回家,让我去你家喝酒,这些就是……
李小漫说我去上海找你是想跟你结伴同行,应该理解为朋友、同乡或同事。周守法说请我喝酒呢?李小漫说请你喝酒是感谢你对我的关心。
周守法用遗憾的口气说,这么说你不想嫁给我,还在考验我?李小漫说我没考验你,也没想过嫁人的事,你理解有误。周守法说真是这样吗?
李小漫说这会是假的吗。周守法说应该是不真不假。李小漫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对嫁人的事没兴致。
周守法说口是心非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正确吗?李小漫说不正确。周守法说你现在最想办成的是什么事?
李小漫说是工作的事。周守法说机械厂已经改制了,承包给个人了,你回去上班的可能性不大,李小漫说所以我担心找不到工作呀。
周守法说不用担心,你没工作我也娶你,李小漫说你帮助我把工作安排了,我就嫁给你,周守法说这种交换我无法接受。
李小漫说这不是交换,是回报。周守法说虽然我对你想法人心,可还是难接受,李小漫说为什么?
周守法说我是想娶我爱的人,也爱我的人,而不是在勉强谁嫁给我。李小漫说你很理性,我是感性人,咱们区别大,不能在一起生活。周守法说因为有区别才能在一起生活,互补。
李小漫说如果是我不喜欢的男人,就算帮我找到了当科长的工作,我也不会嫁给他,周守法说你的意思是喜欢我呗。李小漫说你怎么总想好事呢。
周守法说美梦也会成真的,李小漫说天黑了,做梦也是正常的,周守法沉默了。
李小漫吃了几口饺子问,你在想什么呢?周守法说我在想如何把你娶回家,李小漫说你这么想不累吗?
周守法说我感觉很愉快。李小漫说如果咱们在一起生活会是同床异梦。周守法拿着车票做出纠结的表情说,我得把这两张车票调换在一起,看着你安然入睡。
李小漫说你怎么总想好事呢,周守法说好事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得努力争取,李小漫说这要看你的运气了。
周守法说我去卫生间,李小漫说我也想去。周守法说你先去。
李小漫去卫生间了。
周守法拿着手机想给母亲打电话,但不能当着李小漫面打,如果母亲说出难听话会刺伤李小漫的感情,他想去卫生间打电话。
李小漫从卫生间出来周守法进去了。他拨了母亲的手机,手机关机了,便接着拨家里的固定电话。
曹英力刚走进卧室,还没上床,放在客厅的电话就响了,她感觉电话是周守法打来的。周同喜要去接电话她没让。她回到客厅拿起听筒,看着显示屏问:“你在哪儿呢?”
“我在哈尔滨呢。”周守法说。
曹英力问:“你什么时间回来?”
“明天早晨到鹤岗。”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正好明天我去鹤岗办事,你可以坐我们车回来。”
“能坐几个人?”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还能坐一个人。”
“我们两个人,能坐下吗?”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坐不下。”
“那怎么办?”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那个人是谁?”
“朋友。”周守法说,他没说出李小漫的名字。
曹英力说:“让你朋友坐客车吧。”
“这不行。”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们车只有一个人的空位置,坐不下两个人。”
“你想一想办法呗。”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去鹤岗的人员是提前定好的,又不能超载,有什么办法可想。”
“你看谁的事不主要就不让谁去。”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都主要。”
“不会比你儿子我主要吧。”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虽然没你主要,但比你那位朋友主要。”
“那可不一定。”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那个人是谁?”
“我刚才说了,是我朋友。”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跟他说让他坐客车,他能理解的。”
“虽然她能理解,但我理解不了。”周守法说。曹英力说:“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我怎么能让女朋友一个人坐客车,我坐你的车呢。”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女朋友?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有女朋友呢。”
“我跟你说过,可能你忘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忘呢,你根本没跟我说过你有女朋友。”
“曹英力同志,不是我当儿子的批评您,您只顾着忙工作了,科长当得还行,可妈当得真不合格,你连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名字都没记住。”周守法调侃地说。
曹英力说:“李小漫去青岛打工后,你自己不找女朋友,我给你介绍的你不同意,你就没有女朋友,怎么会是我没记住呢?”
“刚认识的。”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没跟我说过。”
“现在正跟你说她呢。”周守法笑着说。
曹英力说:“是谁?哪个单位的?我认识吗?”
“你认识,但你看不上她。”周守法说。
曹英力脑子里画个问号,思量地说:“我认识?我看不上她?”
“妈,她挺好的,你改变一下观念,对她态度好点,行吗?”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是不是在说李小漫?”
“妈,你见到她要克制情绪,不能发火。”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李小漫不是去青岛打工了吗,你去上海出差,你们一个在青岛,一个在上海,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呢?”
“缘分呗。”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去青岛找她了?”
“你说对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的话你从没听过。”
“我这不是在听吗。”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可算了吧。如果你听我半句话也不会去找李小漫。”
“妈,您见到她不能发火。”周守法强调性地说。
曹英力说:“李小漫不能坐我们车。”
“如果你不让她坐,我也不坐,我们坐客车回去。”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是为李小漫在跟我较劲吗?”
“不是较劲,是您做得不对。”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俗语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娶媳妇呢,娘就不要了。”
“妈,您得为儿子想一想吧?您不能让儿子打光棍吧?”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告诉我李小漫哪儿好?”
“我看她哪儿都好。”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她家庭一般,个人素质一般,没有工作,如果你想找这样标准的对象非常容易。”
“我只看上她了,别的看不上,妈,您说咋办吧?”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鬼迷心窍了。”
“妈,我就是鬼迷心窍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全是为了你好,你跟我较什么劲。”
“妈,您反对我也不接受,这何必呢。”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们在一起嗎?”
“在。”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明天在车站等我,我去接你。”
“李小漫呢?”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妈我不是弱智,还能把儿子的女朋友扔下不管吗?”
“你见到小漫不能发火。”周守法再次叮嘱说。
曹英力说:“你别小漫小漫的,说得这么亲切,好像她已经是你媳妇似的。”
“她就是我媳妇,妈,您应该考虑我的心情。”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妈——我,在你眼里怎么跟泼妇似的,你别忘了你妈也是有修养的人。”
“我相信我妈是通情达理的人。”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什么时间学会夸奖人的?有进步。”
“妈优秀,儿子也差不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不早了,休息吧。”
“您明天几点到鹤岗?”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那得看明天雪能不能停。”
“妈您睡个好觉,明天见。”周守法挂断电话,如同完成一项重大任务似的从卫生间出来。
李小漫说:“你去卫生间怎么这么久?”
“便秘。”周守法说。
李小漫没想到周守法这么说,做出抗议的表情说:“吃饭呢,你说话讲点场合好不好。”
“你吃好了吗?如果吃好了,咱们去检票吧。”周守法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
李小漫站起身说:“你说这种话还能有食欲吗,不吃了。”
雪渐渐停了。
两个人进了候车大厅已经开始检票了,他们随着上车的人流排队检票。
上车后周守法跟列车员说了想调换一下铺位,列车员让他私下跟乘客商量。他跟邻铺位的乘客商量调换铺位,那个人看是上铺没同意调换。李小漫说只有十多个小时就到鹤岗了,睡一觉,醒了就到站了,不用换了。
2
曹英力跟周守法通过电话后睡意全无,坐在客厅里琢磨着去鹤岗乘车人员的安排。她拿起手机给袁一鸣打电话。袁一鸣是县政府小车班司机。县政府办公室安排他的车明天去鹤岗,车是曹英力申请用的。他老婆想去鹤岗买貂皮大衣,他跟曹英力说了让老婆一起乘车去,当时曹英力不知道周守法回来,更不会想到李小漫,车有空位置,答应袁一鸣了。现在周守法和李小漫想坐车回敖来,而袁一鸣的老婆是去买衣服,不是办主要事,可以改天去鹤岗。曹英力在几个人之间衡量后,不想让袁一呜的老婆乘车去鹤岗了,她跟袁一呜说明天守法和同事从上海出差回来,在鹤岗下火车,想坐车回敖来,你看车里能坐下吗?
袁一鸣给领导开车多年,养成了听话音辨别领导心思的能力,他听曹英力这么说马上明白其中的意思了,立刻说这次不让我媳妇去了,下次再去。曹英力说你别说我不让去的,那样她会生我的气。袁一鸣说咱们工作安排临时有变动,她能理解。曹英力说你早点休息吧,下雪天路滑,精力得特别集中。
袁一鸣说我开二十多年车了,没发生过一次事故,路上没问题。曹英力说因为你开车技术好,所以下雪天领导安排你出车了,袁一鸣说明天见。
曹英力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窗外看去,虽然是深夜,可洁白的雪把黑夜染亮了。她看着夜色想着心事,想着周守法,也想到了李小漫,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改变对李小漫的看法了,从排斥,改为接受,如果不改变对李小漫的看法和态度会影响跟周守法的母子情。
周同喜去卫生间经过客厅时看曹英力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不解地说,你怎么不睡觉,站在那儿发什么愣,曹英力责怪地说还不是你宝贝儿子弄的。周同喜说他打电话来了?
曹英力说他明天回来,周同喜说他回来你发什么呆呢,曹英力说他跟李小漫一起回来。
周同喜说他去上海出差,李小漫在青岛打工,他们怎么能走到一起呢?曹英力说守法去青岛找李小漫了。周同喜说这件事守法不会听你的,你别干涉了。
曹英力说找对象是人生中的大事,我不想看见儿子在婚姻方面走弯路。周同喜说守法是成年人,有辨别对错的能力,你不用过于担心。曹英力说但愿他的选择是对的。
3
火车到鹤岗站时天刚放亮。周守法和李小漫在鹤岗都有朋友,但他们没通知朋友接站。他们在火车上睡了一晚上,虽然睡觉的效果不算好,但体力得到了恢复。他们没有食欲,不想吃早饭,外面冷,便去车站旁边的钟点旅馆休息了。
周守法给曹英力打电话,告诉曹英力他到鹤岗了。这次他是当着李小漫面打的电话,没回避,有意让李小漫听见,想让李小漫有心理准备。
李小漫在周守法跟曹英力通过电话后说,你妈来鹤岗接你?周守法说我妈今天来鹤岗办事,咱们坐她的车回去,李小漫说你什么时间跟你妈说你回来的。
周守法说昨天晚上。李小漫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周守法说怕你反对。
李小漫想了想说你是在松花江饺子馆的卫生间给你妈打的电话吧?周守法说当时便秘,有时间,就给我妈打电话了。李小漫知道周守法是在开玩笑,根本不存在便秘的事,嘲谑地说你应该去找医生开点药了,不然你的便秘会越来越严重。
周守法说有你在我身边不用找医生,也不用吃药,靠身体自身免疫力就好的,李小漫说我不是神仙,对你治病起不了作用,治不好你的病,周守法说你的温情比神仙还管用。
李小漫叹息了一声,做着放松的表情说难得你用心良苦,周守法说希望苦尽甘来,美梦成真。李小漫说天亮了,你的梦也破灭了。
李小漫说你妈思想守旧,难改变,周守法说如果你这么想,我真是无话可说了。李小漫说你坐你妈的车吧,我坐客车回去。
周守法说客车慢,车上还冷,天黑才能到家。李小漫说虽然客车慢,但我心情能好受点,周守法说你这是何必呢。
李小漫说我怕见到你妈。周守法说我妈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场面上不会做出格的事,不会让你难堪的,李小漫说你是她儿子,当然说你妈好了。
周守法说你是我老婆,我对你更好,李小漫说我不是你老婆,我是谁的老婆还不知道呢,周守法说你只能成为周守法的老婆,不可能成为别人的老婆。
李小漫说如果我嫁给别人了,你会怎么想?周守法说如果你嫁给别人我就不活了,李小漫说你是跳松花江吗?
周守法说松花江有点远了,敖来河近,为了尽快结束痛苦,我跳敖來河,李小漫说如果你这么做会轰动县城,一举成名,周守法说我决定用生命捍卫爱情。
李小漫说你的誓言也许会感动别的女人,但感动不了我。周守法说你是铁石心肠的人,还是有意冷酷到底?李小漫说你不算男人,男人应该娶爱自己的女人,而不是为了不爱自己的女人寻短见。
周守法说你是爱我的,我想为你付出我的一切,奉献我的身心。李小漫笑着说这年月自作多情的人太多了。周守法说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李小漫以前对周守法的感觉是爱不起来,也放不下,处在忽左忽右之中,这次见到周守法后观念改变了,认为周守法是值得信赖的男人。她不知道是自己改变了想法,还是周守法改变了处事方式,不管怎么说她接受周守法了,现在她担心周守法的家人不接受她。她说如果我跟你妈吵架了,你向着谁?
周守法说我相信不会发生这种事,李小漫说你凭什么断定不能发生这种事,周守法说因为你是诗人,诗人属于文化人,文化人是有修养的,怎么能做出那种有伤大雅的事呢。
李小漫说虽然我不会做这种事,可不等于你妈不做,如果你妈侵犯了我的人格、伤害了我,我得自卫,周守法说我妈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快一辈子的人了,并且还是科长,多年的机关工作已经养成了克制的习惯,更不会做这种粗鲁的事。李小漫用质疑的口气说,你认为你的分析正确吗?
周守法说绝对正确。李小漫说你给自己的分析打了一百分。周守法说分是你给打的,你太了解我了。
李小漫说你什么时间学会讨好人了,嘴还这么甜,跟以前相比判若两人。周守法说在想你的这段日子里,我学会了思考,改变了自己。李小漫说看来时间和环境能改变人的想法与处事方式。
周守法说我感觉你也变了很多。李小漫说我哪变了?周守法说你务实了,懂得生活了,也理解人了。
李小漫说我以前也懂得生活,也务实,只是不理解你,对吗?周守法说你以前有点像青苹果,不食人间烟火,李小漫说青苹果是什么意思?
周守法说不成熟。李小漫说成熟是需要时间考验的。周守法说在这不到一年时间里你变化挺大的。
李小漫说我没觉得。周守法说以前你的想法任性、天真,处事过于随意了,李小漫说在人生中的某个阶段,每个人都是天真的。
周守法说我好像没天真过,李小漫说你是在自己夸奖自己吧,周守法说因为没人夸奖过我,我想给自己点勇气。
李小漫说你妈什么时间来?周守法说她已经到了,在市政府办事呢,一会儿过来。李小漫说你别为我的事跟你妈吵架,她是你妈,她是为了你好。
周守法说我不会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也不会为了娘,委屈了媳妇。李小漫说虽然你这么想,但做起来难,周守法说不难,因为我妈和你是有文化人,有包容心,能沟通好。
曹英力来到车站时给周守法打电话。周守法和李小漫从旅馆出来上了曹英力的车。曹英力说咱们去吃饭,吃过饭再往回走。
袁一呜开着车。曹英力和同事看着路边饭店。她的同事说去吃天津大包吧。
天津饭馆虽然不大,但干净,生意好。因为还没到吃午饭时间,店里顾客不多。他们走进饭店,选了靠窗户的餐桌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
曹英力接过菜单说:“小漫,你想吃点什么?”“阿姨,我什么都可以。”李小漫没想到曹英力先问她,有点惊慌地回答。
冬天里的春天
1
李小漫睁开眼睛,伸个懒腰,朝窗户看去。光线透过窗帘映进屋里有着暖意,感觉快到中午了。她回到家又捡回了贪睡的习惯。她在青岛打工的那段日子里几乎没睡过懒觉,偶尔有一次懒床,晚起了,心情也不会像在家里这么平静。她感觉在家好,在爸妈身边好,在家随意,有安全感。这种随意和安全感在异乡或他人身边是没有的,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爸妈对她的态度,她原以为回到家里爸妈会对她大发雷霆,严厉斥责,可当她回到家时爸妈不但没说一句责备话,还问寒问暖,默默地为她做着事。她从爸妈微小的举动中感受到了关爱和温暖,爸妈的温情融化著她受伤的身心。
她享受着家庭的幸福。
她想去厕所。厕所在屋外面。她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王克芳静静的坐在客厅里,看着一脸倦意的李小漫走出来,习惯性地说:“你睡醒了?”
李小漫说:“我去厕所。”
王克芳说:“外面冷,你带上围巾。”
李小漫不习惯带围巾,推开门走出屋,寒气迅速穿透她的衣服。她双手裹着衣襟,沿着在雪地中清理出来的小路朝厕所跑去,又跑着回到屋里,打着哆嗦说:“太冷了,冻死人了。”
王克芳说:“明年春天搬进楼房就好了。”
李小漫说:“楼盖好了吗?”
王克芳说:“盖好了,明年春天就能搬进去了。”
李小漫打个哈欠,伸着懒腰说:“我还想睡一会儿。”
王克芳说:“你睡吧,饭在锅里呢,我出去买点东西。”
李小漫说:“天这么冷,您别去了,过会儿我去买。”
王克芳说:“我在北大荒生活几十年了,哪年冬季不是这样,何况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
李小漫说:“路滑,您慢点走。”
王克芳说:“你起床后往炉子里添些煤,别让炉子灭了。”
李小漫回到房间,钻进被窝,可没睡意了,这一夜,她睡得踏实,疲劳消失了,精力得到恢复。她在考虑今后自己应该干什么,不能这么呆下去,得为生活寻找出路。她在记忆中搜寻着熟悉的人,应该做的事,她想给沈殿霞打电话,又一想沈殿霞没手机,电话只能打到奶粉厂办公室,让办公室的人去车间找沈殿霞,这样麻烦不说,也不方便说话。她认为打电话不如去奶粉厂找沈殿霞好,她下了床,走到电动车前检查电动车有没有电。电动车上落了一层灰尘,没电了。她给电动车充上电,用抹布擦去上面的灰尘,回到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她感觉肚子饿了,不想在床上继续躺着,穿上衣服去厨房吃早饭。
厨房里有炉子,温度比卧室高。锅里放着鸡蛋炒葱和馒头,还有小米粥,虽然这些食品是北大荒冬季普通家庭里很好的食物,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但不对她的胃口。她往炉子里添些煤,随意吃了几口饭,就不想吃了。她想找面包或饼干什么的,可家里没有,她发现家里没什么蔬菜,也没水果,感觉到爸妈在她不在家的时候过着俭朴日子。她得找工作挣钱,改变生活状况,让爸妈过上更好的日子。
她洗漱过后,找出冬季穿的衣服,看电动车充了一些电,虽然还没充满,但去奶粉厂来回够用了,她推着电动车出了屋。
高克芳拎着一只鸡和一些蔬菜走进院落,看见李小漫出去问:“你去哪儿?”
“我去找沈殿霞。”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天冷,路滑,骑车小心点。”
“放心吧,摔不着我。”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你让殿霞晚上来家里吃饭吧。”
“怎么想起让她来吃饭呢?”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你没在家时,她经常和男朋友来看我和你爸,有时还把奶粉厂分的奶拿来。你回来了,应该叫她来家里吃饭。”
“我跟她说,看她下班有没有别的事。”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把杨海燕也叫来吧。”
“杨海燕住在乡下,这么冷,路那么远,怎么叫?”李小漫为难地说。
高克芳说:“她在二道街开了服装店,晚上住在店里。”
“杨海燕开服装店了?”李小漫吃惊地说。
高克芳说:“她从佳木斯学习服装制作回来,没过多长时间就开服装店了。”
“店名叫什么?”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海燕服装店。”
“你去做过衣服?”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去做过一次,因为她不收加工费,就不去了。”
李小漫骑上电动车去奶粉厂了。街上行人少,也没有车辆行驶,很空旷。大街两边树枝上挂满了白雪,一派玉树琼枝的美景。空气凉凉的,从嘴里喘出的气体结成霜挂在围巾上。她到奶粉厂时衣服被冻透了,停下车,打着寒颤,跟在传达室值班的卫门打过招呼,然后去生产车间了。
沈殿霞穿着工作服,背对着门在干活,没看见李小漫进来,更没想到李小漫从青岛回来。站在她对面的工友看见李小漫了,李小漫指了指沈殿霞,那名工友对沈殿霞说:“有人找你。”沈殿霞转过身,朝李小漫走过去,惊喜地问:“你什么时间回来的?”
“昨天晚上。”李小漫说。
沈殿霞问:“还去青岛吗?”
“没想好呢。”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别去青岛了,你走后,你爸妈整天没精打彩的,老了很多。”
“不去青岛我能干什么呢?”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你去青岛能干什么,不也是打工吗,敖来县城这么多人,你看谁饿着了,不都有事做嘛。”
“你这活儿我干不了。”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为什么干不了?”
“没你力气大。”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不干这活儿可以干别的。”
“你帮我想一想我能干什么。”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现在想不出来,想好了告诉你。”
“我闲不住,你快点想。”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在这说话不方便,领导也不让,到别的地方说话吧。”
“外面太冷。”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去张国忠的办公室吧。”
“他有单独办公室了?”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他们车间让他承包了。”
“有魄力。”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他不承包别人就承包,他就得当工人,所以他承包了。”
“你怎么不去他车间干活呢?”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虽然车间是他承包了,但每个工人都有股份,有权力发表意见。”
“那你也得换个工种,这活儿太累。”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我没感觉累。”
“你们车间的人全穿这种衣服,外表都一个样,幸亏你胖,不然我真认不出来你。”李小漫说。
沈殿霞說:“这是胖人的好处。”。
“你上班吧,下班再说。”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晚上我请你吃饭。”
“我妈说晚上让你去我家吃饭。”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你还叫谁了?”
“谁也没叫呢。”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你准备叫谁?”
“杨海燕。”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她服装店生意很好,活儿干不过来,又快过春节了,正是做衣服最忙的时候,不一定能有时间。”
“我去叫她。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周守法和崔春阳你不叫吗?”
“你想叫就叫。”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你请客吃饭,应该以你的意思为主,怎么能由我决定呢。”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可以代替我。”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你这话说的不对。”
“怎么不对了?”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照你这么说我可以跟周守法睡觉了。”
“你怎么变成流氓了,什么话都敢说。”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如果你不反对,就叫他们,人多热闹,集思广益,说一说你工作的事。”
“你通知他们吧。”李小漫说。
沈殿霞说:“我让张国忠通知他们。”
“张国忠给你当秘书绝对够级别。”李小漫说。
2
曹英力回到家问周守法去上海出差怎么跟李小漫一起回来了,周守法说在路上遇见的。曹英力说你去上海,她在青岛,离那么远,不同一条路线,怎么能遇见呢。
周守法不想提这件事,推脱地说好像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吧,曹英力说我当时没听明白,也没想通,才又问你呢,周守法说你知道这么细有用吗?
曹英力说当然有用了,周守法说有什么用?曹英力说看你们是谁主动的。
周守法说不告诉您,曹英力说你得告诉妈,周守法说这是我个人的事,有权力不告诉你。
曹英力说我是你妈,有权力知道儿子找什么样的媳妇。周守法说虽然您有权力知道,但您没权力干涉。曹英力说我不是干涉,而是让你学会思考。
周守法套用俗语说,虽然两座山不能到一起,可两个人是能到一起的。曹英力说人到一起是不是得走路?不走路能到一起吗,周守法说老妈,您是分析家,专门分析我的事。
曹英力说你别想蒙混过关,坦白交待比狡辩好,周守法说我没犯罪让我交待什么,曹英力说你去青岛找李小漫了吧?
周守法说您这是明知故问。曹英力说我懒得问,周守法说那就不问。
曹英力说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我肯定不问。周守法说虽然我是你儿子,可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找对象是我自己的事。曹英力说虽然是你找对象,可也是给我娶儿媳妇,跟我的生活也有关,所以我不能不在意。
周守法笑着说老妈今天做得很好,应该表扬,曹英力装糊涂地说我今天做什么了?周守法说您对李小漫的态度转变了,没让我难堪。
曹英力说我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你,也不是给李小漫面子。周守法说不管为了谁,只要能和睦相处,我就开心。曹英力说你跟李小漫的事是怎么想的。
周守法说想让她给您当儿媳妇。曹英力说如果你决定娶她,我也不干涉,可她得有工作吧?周守法说她工作的事您得帮着想办法。
曹英力说我没办法可想,你们自己解决。周守法说我办不成这件事,曹英力说办不成就让她呆在家里,你养着她。
周守法说我虽然有这种想法,但还不想这样做。曹英力说李小漫想呆在家里吗?周守法说她闲不住,不这么想。
曹英力说机械厂承包给个人了,她回机械厂上班的可能性没有了。周守法说文化馆辅导员的位置好像还空着,你想一想辦法,让她去文化馆。曹英力说上次李副县长已经同意让李小漫去了,可她去青岛打工了,这事就放下了,让我还怎么跟李副县长说。
周守法说你再跟李副县长说一说,没准李副县长还同意呢。曹英力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县领导这么好说话,那得有多少人找?周守法说你跟县领导熟悉,当然比别人好说话了。
曹英力说让李小漫把资料准备全了,文化馆辅导员的职位县里也许会公开招聘,让她准备应聘。周守法说她没有学历,只有发表的作品。曹英力说没学历就是短处,就是不足,只能以工代干,不能成为国家正式干部。
周守法说以后让她参加成人自学考试弄个文凭,曹英力说你为她打算得够远的,周守法说她也有这种想法。
曹英力说虽然想法是好的,但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周守法说眼前调动工作的事您得想办法。曹英力说她只能参加应聘,竞争上岗了。
周守法说什么时间开始招聘?曹英力说最快也得过了春节。周守法说现在刚到十二月,还有那么长时间呢,不能提前招聘吗?
曹英力说到年底了,全是工作总结会,谁还去考虑招人的事。周守法说想一想办法不行吗?曹英力说我是没办法可想,如果你和李小漫有办法办成更好。
周守法说她成为你儿媳妇了,别人提起她没工作,或没好工作,你的面子往哪放。曹英力说这年头儿自己儿子都指望不上呢,还能去指望儿媳妇吗?
周守法说我可没做让您不高兴的事儿。
曹英力说你现在做的事儿我就不高兴。周守法说您挺高兴的。曹英力说娶媳妇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如果你认准了,我不反对。
周守法说你真是我的好妈。曹英力说快过春节了,让李小漫跟文化馆处理好关系,招聘时接收单位的意见非常重要。周守法说还是老妈经验多,如果你不提醒小漫是想不到的。
曹英力说我尽力办,如果办不成也别失望。周守法说老妈出马,一个顶俩,肯定能办成。曹英力说我是你妈,你用不着拿好话哄我。
周守法想说什么,可曹英力不想说下去,站起身走开了,周守法感觉到了曹英力的无奈。
3
张国忠刚放下电话,沈殿霞就开门进来了。沈殿霞把李小漫来找她说晚上吃饭的事说了。张国忠说李小漫什么时间从青岛回来的?沈殿霞说刚回来,张国忠说她还去青岛吗?沈殿霞说好像是不能去了。
张国忠说她在青岛的工作不干了?沈殿霞说她爸妈都在这里,离开家时间长了根本不行。张国忠说如果她在青岛发展好了,可以把父母接到青岛生活。
沈殿霞说不是那么好发展的。张国忠说她在机械厂的工作没了,回来工作也不好安排。沈殿霞说她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
张国忠说工作有时是不能随着个人意愿去选择的。沈殿霞说有几个女人像我这么能干,张国忠说能干的人是幸福的。
沈殿霞说可算了吧,天天累得要死,还幸福呢,张国忠说如果让你天天待着,你能待呆住吗?沈殿霞说我肯定待不住。
张国忠说你比李小漫幸福多了。沈殿霞说应该李小漫比我幸福。张国忠说她没有工作,心情不会好,哪来的幸福。
沈殿霞说要么让李小漫来奶粉厂上班吧。张国忠说不行。沈殿霞说为什么不行。
张国忠说李小漫干不了这话。沈殿霞说她总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张国忠说虽然你想帮她,可得有适合她的活儿才行。
沈殿霞说她喜欢写诗,哪有让她写诗的工作。张国忠说电视台、文化局,都适合她,沈殿霞说这些部门她进不去,我是帮不上她。
张国忠说你让李小漫来奶粉厂上班,她也不会来,沈殿霞说跟她说一声,她来就来,不来就算。张国忠说如果让她来奶粉厂干活,还不如让她去崔春阳的手机店卖手机呢。
沈殿霞说崔春阳的手机店不一定缺人。张国忠说崔春阳是手机店老板,他想用谁自己说得算。沈殿霞说要么跟崔春阳说一说。
张国忠说这事不用你跟崔春阳说。沈殿霞说你跟崔春阳说。张国忠说崔春阳跟周守法关系那么好,这事不用咱们操心。
沈殿霞说李小漫让咱们晚上去她家吃饭,让叫上周守法和崔春阳,你给周守法和崔春阳打电话吧。张国忠说她跟周守法处对象呢,在热恋中,她怎么不直接跟周守法说呢?沈殿霞说周守法的妈看不上李小漫,可能李小漫有心理障碍。
张国忠说周守法去上海出差了,不知道回来没有。沈殿霞说你打电话问一问。张国忠说他们俩的事也挺麻烦,结果难料。
沈殿霞说主要看周守法的态度了,张国忠说周守法的妈也够厉害的了,不太好办,沈殿霞说主要是嫌弃李小漫没好工作。
张国忠说你认为咱们奶粉厂生产雪糕行不行?沈殿霞没想到张国忠能有这种想法,吃惊地说,你真是突发奇想,冰天雪地的,这么冷的天,谁吃雪糕。张国忠说我去北京出差在宾馆看见几个外国人吃雪糕,琢磨着咱们也生产雪糕的事。
沈殿霞说北京是国家首都,从世界各地哪来的人都有,饮食习惯不同,什么吃法都有,咱们这地方能跟北京比吗?张国忠说咱们这有吃冻梨的,冻梨比雪糕还凉,我想能有吃冻梨的,就应该有吃雪糕的。
沈殿霞说雪糕和冻梨是两回事。张国忠说我得去厂长办公室开会了,沈殿霞说你可别跟厂长说生产雪糕的事,如果你说出来,厂长会认为你疯了。
张国忠说我想疯一次。沈殿霞说下班后我等你吗?张国忠说你别等我,我可能得加班,晚走,你先去。
沈殿霞回车间了。
张国忠朝厂长办公室走去。
奶粉厂几个月前进行了体制改革,由以前的国营性质转变成股份制,管理人员调整后,张国忠是中层领导人员里最年轻的。因为敖来县地处边疆,人口少,离大城市远,奶粉销售一直不好。虽然奶粉厂是县里有规模的企业,可没法跟粮油加工厂和机械厂相提并论。厂里在寻找发展途径,拓宽经营渠道。
厂长看张国忠一直没发言,在会议快要结束时说,国忠,你怎么不说话,谈一谈你的想法。张国忠说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讲。厂长说咱们是在一起探讨奶粉厂的发展出路,谁有想法都可以说。
张国忠说咱们厂生产雪糕能行吗?他的话一出口,语惊四座,屋里人的目光齐刷刷看着他,大家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了,带着不解、惊讶、质疑……没有人吱声,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了厂长身上。厂长沉默着,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张国忠,在等张国忠说下去。张国忠说前些天我去北京时,在宾馆看见外国人在吃雪糕,当时很诧异,心想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吃雪糕呢?当天晚上我的朋友请我吃饭,饭后拿出雪糕,在喝酒之后吃雪糕的感觉很好。
厂长说你说的有道理,虽然咱们这冬季室外寒冷,可室内温度高,喝酒之后吃雪糕应该能行。
张国忠看厂长支持他的想法,有了底气,接着说,关键是咱们这儿冬季没有卖雪糕的,物以稀为贵,咱们生产雪糕,应该能挣钱,厂长说你尽快写份计划报告给我。
一位副厂长说如果生产雪糕就生产高质量的,价格高点。
厂长说可以生产纯奶雪糕,但价钱不能太高,得让普通家庭能消费得起。
書记说我喝酒后有吃冻梨的习惯,如果生产雪糕了,我就不吃冻梨了,吃雪糕。
厂长说冻梨和雪糕是两种口味。
散会时已经过中午下班时间了,工人都已经回家吃饭了。张国忠提出的生产雪糕的想法得到了厂长的认可,心情很好,他回到车间办公室换衣服,拿起电话拨通了周守法的手机。
周守法看是张国忠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说,你还没下班呢?张国忠说刚开完会。周守法说你这个车间主任的会够多的。
张国忠说晚上去李小漫家吃饭吧。周守法不解地问,晚上李小漫请人吃饭吗?张国忠说李小漫找你吃饭让沈殿霞通知,你恋爱谈得很失败。
周守法说李小漫跟沈殿霞如同亲姐妹似的,她跟沈殿霞说也正常。张国忠说你晚上去吗?周守法说当然去了。
张国忠说晚上见,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吃饭了。他挂断电话,走出办公室,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下午他刚到办公室电话就响了,电话是厂长打来的。厂长说快过春节了,春节是销售雪糕的好时期,想在春节前把雪糕厂建起来,生产出雪糕,让他快点写计划报告。他没料到这个想法这么顺利通过了,更没想到厂长这么着急建雪糕厂。虽然他有生产雪糕的想法,但思路不成熟,写计划报告慢,在下班时他只写了草稿,自己看着都不顺眼。
周守法给张国忠打电话说,你忙什么呢,还不过来。张国忠说厂长让我写工作报告,还没写完呢。周守法说今天写不完了,明天写吧,我们都到了,只差你一个人了。
张国忠说我一会儿就到。
北大荒进入十一月底天黑得就早了,不过17点就黑了。周守法从车间出来时厂里已经没人了,静静的,只有传达室的灯亮着。他骑着自行车出了厂。
路灯很暗,只有主街有路灯,居民生活区没路灯。居民生活区小巷黑黑的,看路只能靠感觉。他骑着自行车,防止前方有行人,不停地摁着车铃。
周守法在张国忠进屋时说,你这个主任当得也太辛苦了,中午加班开会,晚上加班写工作计划,这么忙能挣多少钱?张国忠说还没你挣钱多呢。周守法说咱们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性质也不同,没可比性,你比沈殿霞能多挣多少钱?
沈殿霞接过话茬说我们车间是计件工资,多干多得,我干活多,挣钱比他多。周守法说车间主任没工人挣钱多,还当什么主任呢。沈殿霞说如果他不当车间主任挣钱更少。
周守法说他为什么比你挣钱少?
沈殿霞笑着说我不知道,你问他。
崔春阳接过话茬说,因为张国忠没你胖,没你肉多,没你有力气,所以干活干不过你。沈殿霞说这就是胖人的好处,崔春阳说因为你胖,张国忠才找你呢,如果你瘦,他还不找你呢。
沈殿霞说别人不喜欢胖人,可他喜欢我,崔春阳说别的男人也喜欢你,沈殿霞说那是不可能的。
李小漫把饭菜端到桌上,发现李平静没在屋,问高克芳说,我爸呢?高克芳说你爸出去玩儿了,李小漫说到吃饭时间了,他怎么还出去呢。
高克芳说你爸不想影响你们年轻人说话。李小漫说我爸对他们都熟悉,又不是不熟悉,高克芳说你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吃你们的。
沈殿霞说小漫,你去把大叔找回来,高克芳说不知道他去哪了,别找了,沈殿霞说我们来了,大叔出去了,这多不好。
高克芳说你们来了,他才有机会出去,要么,晚上他只能呆在家里。沈殿霞说阿姨管大叔管得挺严,高克芳说男人东家走西家串的不好。
李小漫说妈,你跟我们一起吃吧,高克芳说你们说的事我不懂,你陪他们吃吧,李小漫他们坐到桌前。
沈殿霞提议说让小漫说几句吧,李小漫说让我说什么?沈殿霞说讲一讲你在青岛的经历,所见所闻。
李小漫说我在青岛的日子里最想的人就是你,沈殿霞说这句话是假的,李小漫说你不相信吗?
沈殿霞说我当然不相信了,李小漫說不想你我还能想谁?沈殿霞说你最想的人是周守法。
崔春阳说你们女人见面就说情意缠绵的话,是有意想刺激我们吗?沈殿霞说你不缠绵,你不动情,就让史方慧给你生出儿子了。崔春阳说如果你也想生就快点跟张国忠结婚。
张国忠说婚期得往后推了,崔春阳问为什么?张国忠说奶粉厂改制时我跟殿霞入股了,没钱结婚。
崔春阳说为了发展事业推迟结婚的做法值得学习,张国忠说不入股就失业,被逼的,崔春阳说不入股你也失不了业,只是当不上主任了。
周守法说奶粉厂让张国忠当主任屈才了,应该让他当厂长,张国忠说你在笑话我吧。周守法说我可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中午工人都回家吃饭了,你还没下班,晚上我们全来了,你还在写工作计划,像你这种即敬业,又有能力的人,就应该当厂长。
张国忠说我不是每天都这样,今天是特殊情况。沈殿霞说你哪天也没按时下班过。张国忠说如果不努力工作,厂子倒闭了,还得找工作,为了不让自己失业也得努力工作。
周守法说不愧是共产党员,思想觉悟就是高,张国忠说你也快入党了吧?周守法说我刚是预备党员。
张国忠说一年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张国忠说你们谁的压力也没我大。崔春阳说你是车间主任,上有厂长,下有工人,你哪来那么大压力?张国忠说今天我向厂里提出生产雪糕的想法了。
周守法说这么冷的天谁吃雪糕,生产出雪糕卖给谁?张国忠说卖给想吃雪糕的人,周守法说只有疯子才会在冬天吃雪糕。
沈殿霞说他上午跟我说想做雪糕时,我就不让他跟厂领导说,他没听,厂领导会认为他想法有毛病。张国忠说厂领导不但没认为我有毛病,还很支持我,在会上顺利通过了我的提议。沈殿霞说虽然同意了你的建议,如果雪糕卖不出去,厂里赔钱了,会把责任归在你身上。
张国忠说风险肯定会有,可没风险就不会有成功。沈殿霞说你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张国忠说不冒险挣不到钱,工厂不会有发展。
沈殿霞说你先想好了谁会在冬季买雪糕,然后再考虑生产雪糕。
崔春阳说我想吃雪糕,可现在没有卖雪糕的。沈殿霞说你精神不正常吧。崔春阳说我语无伦次了吗?如果我没说胡话,就证明我是清醒的。
周守法说既然奶粉厂领导支持国忠的想法,同意生产雪糕,咱们就别泼冷水了,举起杯,为国忠祝贺,希望早日在寒冷的冬季吃到国忠牌雪糕。
张国忠说你这话是支持还是反对我都听不出来。
周守法说当然是支持了。
4
李小漫送张国忠、沈殿霞、崔春阳他们出了院落,转身往屋里走。她对周守法说你怎么不走呢,周守法说不想走,李小漫问为什么不想走。
周守法说想跟你在一起,李小漫说夜太黑,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也不懂你说的话。周守法说虽然你看不清我的表情,但能感觉到我的心跳。
李小漫说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心不跳不就成死人了吗,周守法说如果我死在你身边也是幸福的,李小漫说那我不成了罪人。
周守法说今生今世我想和你在一起,李小漫说别想那么远,把眼前的事做好就行了,周守法说眼前我想呆在你身边。
李小漫说过会儿你得走,周守法说你真想让我走吗?李小漫说我想看见你寂寞的影子。
周守法说其实你是不想让我走的。李小漫说这年头自作多情的人是大有人在。周守法说自作多情是自信的一种,可以理解为褒奖。
李小漫回到屋里看见高克芳在厨房洗刷餐具,走了过去,温情地说,我刷吧,高克芳说不用你,你们去说话吧,李小漫笑着说,妈,辛苦您了。
高克芳说这活我天天干,没什么辛苦的。李小漫说我爸还没吃饭呢,高克芳说给他留着呢,放在锅里了。
李小漫和周守法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房间没开灯,静静的,他们坐在床边。
周守法说你怎么让张国忠告诉我来吃饭呢?李小漫说让他告诉你不好吗?周守法说应该你直接告诉我。
李小漫说我没打算让你来,是沈殿霞让你来的。周守法说为什么不让我来?李小漫说我看见你有压力。
周守法说我做错什么事了吗?李小漫说你没做错,是我配不上你,周守法说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
李小漫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是无职业的人,怎么能跟你比呢。周守法说工作的事你别着急,应该能解决。李小漫说这事挺难办的。
周守法说我跟我妈说你工作的事了。李小漫说你妈是科长,不是局长和县长,办这件事也得求人,周守法说她求人也应该做,谁让她是我妈了。
李小漫说你妈给你办事是天经地义的,可她没义务给我办事,周守法说她给你办事也是应该的,李小漫说为什么?
周守法说因为你是她儿媳妇。李小漫否认地说我不是她儿媳妇。周守法说你不想嫁给我吗?李小漫说不想。周守法说你想嫁给谁?李小漫说我谁也不想嫁。
周守法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嫁人怎么可以呢。李小漫说不嫁人违法吗?周守法说虽然不违法,但违背生理要求。
李小漫说你是兽医,不是医生,不要用解剖牲畜的想法看待人。周守法说在生理方面人跟牲畜是相似的,牲畜有发情期,人也有。李小漫说你现在说话怎么放荡不羁呢。
周守法说人类要繁衍下去就得传宗接代,传宗接代不做爱能行吗。李小漫说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这么说太难听。周守法说我跟你这么说,跟别的女人不会这么说。
李小漫说为什么跟别的女人不能这么说?周守法说因为我想娶你,夫妻之间不只是做爱,还得生孩子呢。李小漫说如果你跟别的女人说这种话,她会以为你精神不正常,或是耍流氓。
李小漫说你真想娶我吗?周守法说当然想了,这你不用怀疑,李小漫说我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到。
周守法说如果我想娶别人就不会去青岛找你了。李小漫说你妈是不会同意你娶我的,周守法说我妈虽然没明确表态,但不会反对。
李小漫说没想到在吃饭时你妈能问我想吃什么……虽然是礼节性的,但我很开心。周守法说当时我也没想到,这證明我妈对你的态度转变了。李小漫说毕竟你是独生子,你妈希望你生活得好,她的心情我理解。
周守法说我妈让你跟文化馆处理好关系,应聘时接收单位的意见很重要。李小漫说我是高中毕业生,没文凭,去应聘能行吗?周守法说虽然你没文凭,可你有水平,有发表的作品,作品比文凭更有说服力。
李小漫说你妈还说什么了?周守法说我妈让你准备好材料,越多越有利,李小漫说你妈不会是真把我当成儿媳妇了吧?
周守法说肯定把你当成儿媳妇了,不然能去找李副县长吗,找县长办事是闹着玩的吗?李小漫说我不是她儿媳妇,如果她这么想就错了,你跟她说别为我的事忙了,以免伤心。周守法说虽然现在不是,但不等于将来不是。
李小漫说将来再说将来的事。周守法说儿媳妇可以等,你的工作不能等,适合你的工作不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李小漫说我说不过你。
周守法和李小漫并排坐在床边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感情在话语中升温,温暖着彼此的心。周守法靠近李小漫,轻轻把李小漫搂在怀里,亲吻着,释放着温情与能量。李小漫回应着。这是李小漫第一次跟周守法亲吻。这时屋外传来了高克芳的声音,这声音打扰了周守法和李小漫,如同敞开了房门一股冷气涌进来,头脑迅速降温,清醒了。
李小漫听见屋外房门开的声音,还有脚步声,知道是李平静回来了。
李平静拉开房门看见高克芳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不解地问:“你坐在这儿发什么愣?”
“刚收拾完厨房,有点累,歇一会儿。”高克芳洗刷过餐具后坐在客厅,客厅跟李小漫的房间隔着墙。她在偷听李小漫跟周守法说话,想了解周守法对李小漫的态度。她在婚姻方面是过来人,了解青年人的想法和感情,她担心周守法对李小漫做出格的事。那样受到伤害的不是周守法而是李小漫。
李平静说:“他们走了?”
“小周和小漫在屋里呢。”高克芳说。
李小漫走出房间,进了客厅说:“爸,您吃饭了吗?”
“吃过了。”李平静说。
周守法说:“我们来影响你们休息了。”
“你们来我才能出去玩,不然,老太婆不让。”李平静笑着说。
周守法说:“阿姨不像您说的那样。”
“她在你们面前不这样,你们不在时凶着呢。”李平静说。
周守法说:“不会吧?”
“你不信?”李平静说。
周守法说:“我真不信。”
“小周,你不信就对了,我不是不讲理的人。”高克芳说。
周守法说:“我也不相信大叔会说假话。”
“你这孩子处事太灵活,你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高克芳说。
周守法说:“我谁也不向,公正客观说。”
“你这种态度好,小漫得向你学。”高克芳说。
李小漫说:“我向他学什么?”
“你个性强,棱角分明,处事不圆滑,在生活和工作中容易吃亏,得向小周学处事方式。”高克芳说。
李小漫说:“我天生就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人,想学也学不会。”
“性格是可以改变的。”高克芳说。
李小漫说:“我改不了。”
“你受到的困难少了,如果多,就改变了。”高克芳说。
李小漫看着周守法说:“你这么圆滑干什么?让我妈这么说我。”
“不要冤枉我,我没让阿姨说你。”周守法说。
李小漫说:“你在我爸妈眼里成为我的榜样了。”
“我回去了,你跟阿姨说吧。”周守法说。
李小漫说:“因为你我受到批评了,伤感了你快走吧。”
“阿姨,您多批评她,不然,她总欺负我。”周守法转身走出屋。
高克芳说:“小漫去送一送小周。”
“外面那么冷,不用送。”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你这孩子太任性,嫁到婆家准受气。”
“除了您可以批评我,别人谁批评我都不行。”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如果你婆婆批评你呢?”
“她敢。”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如果你婆婆批评你,你也不能顶撞她,你顶撞她外人会说你不懂事,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她无缘无故凭什么说我。”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批评你肯定有原因,但方式不一定正确。”
“不正确就不接受。”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你只能听着,不能还嘴。”
“妈,您这是什么逻辑!”李小漫做出无奈的神情。
高克芳说:“你婆婆是长辈,你是晚辈,这是孝道。”
“我不嫁人行了吧。我只孝敬您老人家。”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生活规律,你还能例外吗?”
“能。”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你和周守法的事应该认真考虑,别错过机会了。”
“我不急,你急什么?”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我是你妈。”
“我在你身边一辈子不好吗?”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不好。”
“我明天随便找个男人嫁出去,离开您,让您满意。”李小漫说。
李平静插言说:“嫁人不是买东西,不能太急。”
“爸说得对。”李小漫说。
李平静说:“也不能不急。不急也不行。”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李小漫没想到李平静这么说。
高克芳说:“你是不是没吃饭,饿得说胡话了。”
“我不但吃饭了,还喝酒了。”李平静说。
高克芳说:“在哪儿喝的酒?”
“敖来鱼馆。”李平静说。敖来鱼馆是李平静表弟开的几十平方米小饭店,他经常去那儿喝酒。
高克芳说:“我一猜你就去那儿了。”
“天这么冷,我也不能在大街上挨冻吧。”李平静说。
高克芳说:“谁家不能去,你去敖来鱼馆说明你还是馋酒了。”
“我困了,得进屋睡觉了。”李平静说。
高克芳对李小漫说:“周守法走你应该送他,不送不好。”
“妈,您怎么想那么多,累不累。”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杨海燕怎么没来?”
“她感冒了,发烧。”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你刚从青岛回来得注意,这次感冒人挺多的。”
“青岛春天也挺冷的,我感觉跟咱们这儿差不多。”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你回来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呢。”李小漫说。
高克芳说:“小周人不错,工作和家境也好,你考虑好了,别错过机会了。”
“你看有没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介绍给他。”李小漫做着任性的表情回屋了。
屋里寂静,没开灯,她躺在床上没睡意,心绪游动,她回想着刚才跟周守法的亲密接触,如果不是被母亲故意弄出的声音干扰,也许……她这么想,心潮涌起,回忆起跟王来齐交往的生活,还有感情出轨的事。虽然她认为那是无意的,没有目的和索求,但是,未婚男女之间发生两性关系是不正常的。如果她嫁给周守法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告诉周守法呢?如果周守法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5
早晨曹英力起来时周守法在客厅看电视。周守法很少起这么早,就算起早了也不会看电视,而是看专业书籍,曹英力说:“早晨起来怎么就看电视呢?”
“心里闹得慌。”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昨晚喝酒喝多了吧?”
“没喝多。”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几点回来的?”
“22点30分。”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跟谁在一起吃饭了?”
“我们在李小漫家。”周守法说。
曹英力带着疑问说:“你们?”
“对,我们,我们好几个人呢。”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她爸妈对你怎么样?”
“好着呢。”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有多好?”
“比您对我好。”周守法调皮地说。
曹英力说:“那你就去他们家住吧。”
“当然可以,您别生气就行。”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快去他们家住吧,我也省点心。”
“这话可是您说的,不能反悔。”周守法做出认真的样了,好像马上就能去李小漫家住似的。
曹英力说:“决不反悔。”
“我怎么能离开老妈搬到别人家住呢。”周守法来个大转弯说。
曹英力说:“那是你未来的老丈母娘家,不是外人,可以去住。”
“老丈母娘也没妈近。”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这句话是正确的,我不出钱,人家也不会把姑娘嫁给你。”
“小漫工作的事有进展吗?”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没有。”
“您得想办法。”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事得在春节之后吗。”
“能办成吧?”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不知道。”
“谁知道?”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去问县长和县委书记吧。”
“县长和书记认识我是谁,如果问,也得你去问。”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李小漫值得我去找县长和书记吗?”
“当然值得,她工作的事办成了,我就娶她,她就成为你儿媳妇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說:“她提出这个要求了?”
“她没提,是我说的。”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如果她提出这个要求你就别跟她来往了,她不是爱你,而是想让你给她安排工作,如果工作办成了,她可能想法也变了。”
“你把她想得太复杂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不能太相信她,她不一定把真实想法告诉你。”
“妈,您别多疑,她是爱我的。”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希望这样。”
“她没好工作嫁到咱家不敢面对你。”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叫你爸吃饭。”
周守法去书房了。
周同喜每天早晨起来有写毛笔字习惯。他在周守法走进书房时放下笔说:“你多跟你妈沟通李小漫的事,你妈就能努力办。”
“你别观望,也帮着我说。”周守法求援地说。
周同喜说:“昨晚我还跟你妈说了。”
“能办成吧?”周守法问。
周同喜没回答,走出书房。
曹英力说:“你们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出来?是不是说什么话不让我知道?”
“守法说我的字有进步,他同事想让我给写对联。”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可算了吧,写一辈子了,这么个年龄了,还能有什么长进。”
“活到老,学到老。”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你不已经是书法家协会会员了吗,还苦练什么?”
“写字跟跑步一样,不练习就退化了。”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你今天有时间吗?”
“有指示就说。”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去看一处房子,如果看好了,我想买下来。”
“自己买?”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以后公家不分配房子了,房子实行个人购买了。”
“虽然国家出了这样政策,可在咱们这儿刚实行,不急着买。”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不买房子,守法结婚住哪儿?”
“他还没对象呢,不着急买房子。”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你别装糊涂了,昨晚你还说李小漫和守法是打不散的鸳鸯呢,怎么睡醒了就忘了。”
“既然打不散你就别打了,成人之美吧。”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谁打他们了,只是让他们慎重。”
“妈,我挺慎重的。”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只要你开心就行。”
“只是我开心不行,也得让您和我爸开心。”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这话你得跟李小漫说,你在婚后不要成为怕老婆的人。”
“你儿子不是那种人。”周守法说。
曹英力不相信地说:“别嘴硬了,从你目前做的事看,很有可能将来在老婆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你看出来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当然看出来了。”
“我这是在学习我爸。”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如果你学他就不会有进步。”
“我是鹤岗市先进工作者还不行吗。”周同喜不服气地说。
曹英力说:“什么待遇都没有,徒有虚名。”
“虽然没有物质奖励,可这是对我工作的肯定和认可。”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你在单位等我,我去找你。”
“如果是给守法买房子只是咱们看好了不行,也得让他们看好了才行,应该让他和李小漫一起去。”周同喜说。
曹英力说:“那房子没这个好,咱们俩住,把这个房子给守法。”
“这不行,我不能让您们搬出去住。”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们年龄大了,住得好坏无所谓,你们年轻人讲究面子,想住好点的房子,你住这个吧。”
“房子我不用看,你们买成什么样我住什么样。”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如果李小漫也这样想就好了。”
“妈,您放心,别的事我可以听她的,这事她得听我的。”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如果她不同意呢?”
“她会同意的。”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说如果她不同意,你怎么办?”
“如果说服不了她,我就跟她散伙。”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你别跟她散伙,我观察过她,也了解一些她在机械厂工作的情况,她还是不错的。”
“老妈,您应该去当侦探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叹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说:“她工作的事今天应该有眉目了。”
6
李副县长往会议室走时,在走廊遇见曹英力了,他说我去开会,会后我找你。曹英力感觉李副县长有意抢先说话,不给她问话机会。她知道李副县长是说李小漫调动工作的事。一天前她又跟李副县说李小漫想去文化馆工作的事了。这次李副县长没像上次那样明确回答她,而是说得在县长工作会议上讨论,征求其他领导的意见。她不知道李副县长的想法,在分析李副县长话中的意思,猜测是不是推脱,所以表情不自然,李副县长没等曹英力说话已经快步走过去了,把背影留给曹英力。
县政府领导班子协调工作会议每周一上午开一次,主要协调各分管副县长之间的工作,讨论近期工作安排和计划。这次领导班子协调会主要是年终工作总结与明年工作计划安排。
李副县长走进会议室时,县长和其他几位副县长已经到了。县长说人到齐了,咱们正式开会。
县长宣读了国家新一轮改革政策。其中有住房改革、人事制度改革等方面的内容。住房改革是把以前实行的公家建房,单位分房,改为自己购买住房。人事制度改革主要是大中专毕业生国家不包分配了,自主择业。政府机关、事业部门人员应聘上岗。
几位副县长分别汇报了各自分管工作。
李副县长分管文教卫生,他说文化馆的创作辅导员王月红调走后,没安排人,岗位空缺着,文化馆要求调配一位创作辅导员。
县长说那就从文化馆开始,在全县公开招聘,择优录用,文化馆做试点,探索经验,成型后向全县推广,以后全县机关和事业部门工作人员全部实行招聘录用。
7
曹英力没离开办公室,在等李副县长。快到中午下班时周同喜打来电话问她去不去看房子了,她说上午有事去不了,她手中听筒还没放下,李副县长就走进她的办公室。她急忙站起身说:“李县长,你打电话叫我去你的办公室就行。”
“刚开完会,正好经过你这里,就进来了。”李副县长说。
曹英力说:“年终了,你们当领导的这么忙,您还想着我的事真是太感动了。”
“李小漫想去文化馆工作的事我在会上提了,县里决定招聘上岗,择优录用,让她准备应聘吧。”李副县长说。
曹英力说:“李小漫虽然发表了不少作品,可她是高中毕业,没大学文凭和学历,在这方面您得多关照。”
“以后大学毕业生国家也不包分配工作了,提倡自主择业。花架子没用,真才实学比文凭和学历重要。”李副县长说。
曹英力说:“虽然是公开招聘,择优上岗,还需要您支持。”
“我明白。”李副县长說。
曹英力说:“什么时间开始招聘?”
“我让文化局那边制定方案,然后送给县长审批,县长批准了,就可以招聘了。”李副县长说。曹英力说:“春节前不行了吧?”
“争取春节前把招聘公告发出去,春节后开始。”李副县长说。
曹英力说:“公开招聘是比较合理的。”
“以后人员录用全是招聘。”李副县长说。
曹英力说:“这样好,公平竞争。”
“已经到下班时间了,这件事先这样,我还有事。”李副县长走了。
曹英力送李副县长出了办公室,她回到家时周同喜和周守法已经回来了。中午休息时间短,谁回家早谁做饭。周同喜在厨房做饭。周守法在客厅看电视。电视在播放《敖来新闻》。曹英力说:“今天你们都回来这么早。”
“我们哪天都比您回来得早。”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我的工作比你们忙。”
“您再忙也只能当科长,年龄到了,不可能升职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说:“不升职也得努力工作。”
“所以我爸就成为家庭妇男了。”周守法说。
曹英力放下手里的包,脱掉外衣,去厨房了。周同喜已经把饭做好了。曹英力叫周守法吃饭。周同喜说:“不去看房子你应该打电话告诉我,我一直等着呢。”
“我在等李副县长,他说开完会找我,我不知道他什么时间开完会。我整个上午没离开办公室。”曹英力说。
周守法说:“李副县长找你是好事吧。”
“你已经说我不能升职了,还有什么好事。”曹英力说。
周守法说:“当然有,比如发奖金,评先进工作者,平级调动去更重要的部门。”
“你为老妈想得挺多。”曹英力说。
周守法说:“李副县长那么忙,没事不会找您,他找您就有事。”
“他找我是为你的事。”曹英力说。
周守法说:“我的事?我有什么事?如果准备提拔我组织部应该找我谈话,不是跟您说。”
“先跟我沟通,让你有心理准备。”曹英力说。
周守法说:“到底啥事呀?”
“李小漫的工作呗?”曹英力说。
周守法说:“您真是我的亲妈,有话不直说,绕了这么个大弯,如同当年参加高考似的那么紧张,想吓死我呀。”
“你让李小慢准备应聘吧,这是她进文化馆工作的机会,如果错过了,就没办法了。”曹英力说。
周守法说:“必须应聘吗?”
“必须应聘,别的办法没有。”曹英力说。
周守法说:“李副县长不肯帮忙吗?”
“他帮忙程序也得走。”曹英力说。
8
李小漫在家呆了些日子,整天无事做,有点苦闷。春节要到了,都在忙年,而她高兴不起来,她没工作,不愿意见熟人,情绪不好。吃过早饭,她想出去走一走,缓解一下情绪,她穿上羽绒服,围上围巾,从家里出来,室外冷,从嘴里呼出的哈气立刻结成霜挂在了围巾和眉毛上。她站在街上想了一会儿,往机械厂走去。虽然是星期天,可北大荒冬季天气寒冷,早晨气温更低,街上几乎没行人。地滑,她缓慢走着。
机械厂大铁门关着,旁边小门虽然也关着,但没上锁,可以进出,她站在大铁门前如同陌生人似的看着院内,院内静静的。传达室的门开了,胡树清走出来问:“今天是周日,休息,你找谁?”
“胡师傅,你不认识我了。”李小漫说。
胡树清这时才看出来院外站着的是李小漫,解释说:“我眼睛花了,没看出来是你。”
“今天你上白班。”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进屋说,外面冷。”
李小漫走进传达室,传达室里的炉子烧得旺,屋里熱,室内跟室外温度相差特别大。李小漫解开围巾,围巾和眉毛上的霜化成了水珠往下滴。
胡树清说:“听说你去青岛工作了?”
“刚回来。”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回来过春节吧。”
“有点想家了。”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年轻人到外地生活肯定想家。”
“今天厂里全休息吗?”李小漫转移了话题。
胡树清说:“财务室的人在加班。”
“很久没来了,感觉这么冷清。”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实行股份制后工人少了,上班时也没以前人多了。”
“我听说效益依然不好。”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县里又停止了扶持,怎么能好。”
“你快退休了,对你影响不大。”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后天我就不来上班了。”
“我今天来对了,不然,在机械厂见不到你了,”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这是我的工作,应该做的,你离开后还有和稿费寄来,我转给你爸了。”
“我爸跟我说了。”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你还写诗吗?”
“不怎么写了。”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你别放弃,要坚持写下去。”
“写诗不当吃不当喝,没有用。”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人活着在解决吃穿后,还应该有精神追求,以前在大喇叭里经常能听见播音员读你的诗,突然听不见了,好像少了点什么。”
“谢谢你关心我。”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你走后卢厂长在会上还表扬过你呢,他说你是有追求有理想的年轻人。”
“听说他调走了。”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去物资局了,等着退休。”
“卢厂长是好人。”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他能公正客观地看待年轻人。”
“快中午了,我回去了。”李小漫说。
胡树清说:“你走着来的?”
“想散一散心。”李小漫说。
胡树清跟着李小漫走出传达室。
李小漫从机械厂走出来情绪有些低落,想不通这么大的国营工厂说不景气就不景气了,并且有倒闭的可能。如果工厂倒闭了工人今后的生活怎么办?她在担心自己今后的工作。虽然她对应聘文化馆辅导员的事没信心,但必须努力争取,这是她换工作,改变生活的机会。她朝文化馆走去。
文化馆在县政府对面的房子里办公。快过春节了,文化馆在排练文艺节目,准备县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和参加鹤岗市文艺汇演。李小漫走进馆长办公室。姚崎锋在跟一个人聊天。李小漫不认识那个人,她推开门,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进,准备退出来。
“你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鹤岗来的画家——石一枫。”姚崎锋朝李小漫招了一下手说。石一枫站起身跟李小漫握手说:“你好。”
“这是我们县青年诗人——李小漫。”姚崎锋介绍说。
李小漫说:“我在鹤岗市的《鹤翔》杂志上发表过诗。”
“杂志主编是我同学。”石一枫说。
李小漫说:“我不认识主编,只认识编辑。”
“你下次去杂志社时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介绍主编。”石一枫说。
李小漫说:“中午我请你和馆长吃饭吧。”
“石画家是文化馆请来的,馆里安排饭了。”姚崎锋说。
李小漫说:“石老师下次来我请。”
“中午我有点事,你陪石老师一起吃饭吧。”姚崎锋说。
李小漫说:“服从馆长安排。”
“招聘创作辅导员的事你知道吗?”姚崎锋说。
李小漫说:“我刚从青岛回来,不知道。”
“如果你愿意,可以参加应聘。”姚崎锋说。
李小漫说:“什么条件?”
“要求多,我记不住,你看电视播的通知。”姚崎锋说。
李小漫说:“您得帮忙。”
“我的意见只能做参考,决定权在组织部和人事局那儿。”姚崎锋说。
9
早晨李小漫还没起床沈殿霞就来找她了。沈殿霞说你可真能睡,几点了还不起床。李小漫说我不上班,天寒地冻的,哪也去不了,起那么早干什么。
沈殿霞说不上班好,可以睡懒觉,太幸福了。李小漫说你认为好,也别去上班了,在家睡觉吗。沈殿霞说我是干活的命,享受不了这种悠闲生活,早晨到点就醒,醒了就得起来。
沈殿霞说昨晚你看电视了吗?
李小漫说有什么好看的,已经好多天没看电视了。沈殿霞说昨晚的电视你应该看,不看能后悔一辈子,沈殿霞说昨晚有文化馆的招聘通知,你不想参加应聘了,李小漫说要求什么条件的,沈殿霞说有很多要求,我记不住,你自己看。
李小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翻身下了床,跑着去客厅开电视。敖来县电视台重播的《敖来新闻》已经结束,正在播文化馆招聘通知。
敖来县文化馆招聘公告
敖来县文化馆是由县文化局主管的企业化运作的公益性文化机构,负责组织、策划全县群众文化活动,开展专业和群众性艺术培训和群众文化学科的理论研究;指导和管理全县性艺术比赛、展览和非营业性演出及对外各项文化艺术交流活动;负责县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及保护工作;开展群众文化理论研究和对外民间文化交流等工作;指导下一级文化站开展基层文化工作。
因工作需要在全县公开招聘创作辅导员1名。要求如下:
1.本县户口,年龄26岁以内,男女不限,专科以上学历,成绩突出者可放宽到高中。
2.本次招聘由敖来县组织部、人事局、文化局联合组织进行,通过笔试、专业考核、面试,择优录取。
3.报名时间为1994年12月15日-1995年1月15日。
4.应聘者将个人简历、获奖证书、发表作品等相关资料送交县人事局。
5.录用后工作关系正式调入文化馆,享受事业人员福利待遇。
李小漫在看完招聘通知后说学历这条就把我卡住了,我可能连参加应聘的机会都没有,沈殿霞说成绩突出者可以放宽到高中,你高中毕业,发表了那么多作品,应该符合应聘要求。李小漫说只能说挨上边了,但不占优势。
沈殿霞说只要让你参加应聘,你就有机会调进文化馆工作。
沈殿霞站起身往外走着说,好好考虑你应聘的事吧。
李小漫说你不上班就多呆一会儿吧,沈殿霞说下午去厂里打扫卫生,做冰雕,年底了,事多,闲不着,李小漫说你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吗?
沈殿霞说当然了。李小漫说如果我应聘不上就对不起你跑腿了。沈殿霞说你应聘不上是对不起你自己,你写了这么多年诗,机会来了抓不住,能对起自己嗎?
李小漫把沈殿霞送出院落,看见周守法骑着摩托车来了。沈殿霞说我走的真是时候,不然,周守法就着急了。李小漫说你的想法有问题,应该纠正。
周守法鸣了一下喇叭,算是跟沈殿霞打招呼了。沈殿霞骑着自行车走了。周守法骑到李小漫面前停住,下了车,摘下头盔说,你昨晚看到电视播的文化馆招聘通知了吗?
李小漫说刚才看了,周守法说你准备材料吧。李小漫说学历方面我不占优势,我只能靠发表的作品来证明自己了。周守法说把材料准备好送人事局去,李小漫说人事局你有认识人吗?
周守法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在人事局,可他是科员,说话不管用,得找局长才行。李小漫说谁认识局长呢?周守法说认识也不行,得有交情才行。李小漫说不找局长了,碰运气吧。周守法说还有一个月时间准备呢,先把应聘材料报上去,关系慢慢找。李小漫说关系这方面我找不到,不找了,顺其自然吧。
周守法说我想办法。李小漫说你只能找你妈,周守法说我妈在办呢。
李小漫说你怎么骑摩托车来了?周守法说刚才去车站接一位从鹤岗来的同行,把他送到旅馆就来找你了,李小漫说不会是让我跟你去吃饭吧。
周守法说让你说对了,咱们一起吃午饭。李小漫说虽然我不想去,但很感动。周守法说如果你真被感动了就早点嫁给我。
李小漫说感动就得嫁人吗?晚上我把材料整理好,明天你陪我去人事局。
10
曹英力看周守法带着醉意回来了问,你在哪喝的酒?周守法说在李小漫家。曹英力说你跟她说应聘的事了?
周守法说跟她说了。曹英力说她怎么说。周守法说小漫不自信,说得找关系,不然应聘不上。
曹英力说这是公开招聘,只要自己有能力就行。周守法说虽然是公开招聘,但也得有关系,没关系也不行。曹英力说你已经工作好几年了,机关各部门认识的人也不少,可以去找嘛。
周守法说谁理我呀。曹英力说也没人理我。周守法说谁不知道你是县政府办公室的曹科长。
曹英力说没想到我儿子也会拍马屁了。周守法说没办法,这年头儿求老妈办事也得说好话,不讨好老妈也不行。曹英力说你老妈这个春节难过着呢。
周守法说为什么?曹英力说招聘放在春节后,如果春节期间不跟相关部门领导处理好关系,这事能办成吗。周守法说报名到1月15号,春节是在1月30号,春节前肯定不能招聘了。
曹英力说所以说1995年的春节是你老妈最费心思的春节。周守法说你为了儿子的幸福,为了儿媳妇的工作辛苦点值得。曹英力说还不知道李小漫是谁的儿媳妇呢。
周守法说这你不用怀疑,只要你不反对,绝对是你儿媳妇。曹英力说她能孝敬我吗?周守法拍了下胸脯,保证地说,没任何疑问,绝对能。
11
纪富强编辑的《春潮》丛书是由10位青年诗人的10部诗集组成的。这10位诗人中有9人是青岛本市人,或在青岛生活和工作的,只有李小漫离开青岛了。他把10部诗集整理好了,并且跟其他9位作者最后确认过了出书要求,只是还没跟李小漫确认,如果李小漫没有疑义,就可以把作品送到印刷厂排版印刷了。他正要给李小漫打电话时手机响了,电话是李小漫打来的。他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把电话打来了,真是太巧了。
李小漫说这叫心有灵犀,远隔千里也断不了。纪富强说你回家忙什么呢?李小漫说无事可做,在家呆着。
纪富强说没找工作吗?李小漫说现在是北大荒冰天雪地的季节,并且要过春节了,没有单位招人干活。纪富强说好好休息一冬天,养足精神,春节后再找工作也挺好。
李小漫说我离开青岛时匆忙,也没跟你告别,你别介意。纪富强说当时你不是给我打电话了吗,这就行了,而是我没去送你感到过意不去。李小漫说在青岛时你关照我那么多,想起来很暖心。
纪富强说我没为你做什么,主要还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李小漫说现在青岛不冷吧?纪富强说虽然没北大荒冷,可也得穿棉衣,屋里也得有暖气。
李小漫说现在北大荒冷得让你无法想像,纪富强说不会吧,李小漫说你没来过你不了解这里冬季的冷。
纪富强说找个机会我去北大荒看你,也欣赏一下那里的风景,李小漫说欢迎你来北大荒做客,纪富强说有机会一定去。
李小漫说你生意怎么样?纪富强说还行,不好不坏,跟上班收入差不多,李小漫说以后慢慢就好了。
纪富强说出诗集的事你还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吗?李小漫说如果能出我希望尽快印出来。纪富强说你要是没别的想法,明天就可以印刷。
李小漫说能出就很感谢了,还能有什么想法。纪富强说明天我就去印刷厂开印。李小漫说多长时间能印出来?
纪富强说得两个月时间吧,李小漫说能不能快点印,纪富强说你急着用吗?
李小漫说我们县文化馆在招聘创作辅导员,我想去应聘,如果有诗集能更好。
纪富强说能进文化馆工作对你很重要,你要积极争取,在文化馆工作对你的生活和创作都有好处。李小漫说学历方面我不占优势,只能靠发表的作品证明能力了。
纪富强说这套诗集总共是10本,这些书印好最快也得一个多月。李小漫说你尽快就行,能赶上就赶上,不能赶也没什么。纪富强说你的诗集《春潮》排在首位,也是丛书名,我先印你的。
李小漫说十分感谢。纪富强说书印好了就寄给你。李小漫说如果我应聘成功了请你到北大荒玩。纪富强说我去玩是次要的,关键是对你以后的生活太重要了。李小漫说所以我精神压力特别大。纪富强安慰地说别有压力,你能应聘上。
李小漫说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纪富强说你们县能有几个搞创作的,又能有几个像你发表这么多文章的。李小漫说有的时候不一定是看能力来决定结果的。
纪富强叮嘱说你在人际交往上下点功夫。李小漫说这方面我欠缺。纪富强说用点心,应该没问题。
李小漫说挺难办的。纪富强说你在青岛时跟人交往不是很好嗎?李小漫说在青岛全是诗人、编辑,没有政府当官的。
纪富强说当官的也是人,只是架子大,你主动接触,熟悉就好了。
李小漫说我最不想跟当官的打交道。纪富强说不想不行,因为权力在当官的手里,平民百姓无职无权办不成事。
李小漫说王来齐现在忙什么呢?纪富强说他结婚了。
李小漫感觉不应该问王来齐的事,不想说下去,她说我还在整理材料,明天要报到人事局,以后再聊。
纪富强说有事打电话。李小漫说我期待着诗集。纪富强说我尽快印。
12
沈殿霞打电话让李小漫去奶粉厂时,已经过九点了,李小漫刚起床,还没吃早饭。李小漫问什么事,沈殿霞说你来就知道了。李小漫说你不说什么事我不去。沈殿霞说你不来会后悔的。
李小漫在家呆着没事,起床晚,生活规律基本是早晨从中午开始。她有好多天没见到沈殿霞了,没吃早饭,洗漱过后,骑着电动车去奶粉厂了。奶粉厂院门口停着很多自行车、电动车,虽然天气寒冷,但比夏天人还多。李小漫把电动车停好,往院里走,心想发生什么事了来这么多人。
沈殿霞说你不是不来吗?李小漫说我想你了,能不来吗。沈殿霞说你想我就对了,不让你白来,送礼物给你。
李小漫说我不喜欢喝牛奶,心意我领了,你送别人吧。沈殿霞说往年我们单位过春节发奶粉,今年不发,想喝得自己买。李小漫说不发牛奶发别的更好。
沈殿霞出了屋,不一会拿个纸箱回来说,猜猜看,里面是什么。李小漫说是你们厂生产的吗?沈殿霞说是我们厂生产的。
李小漫说奶粉厂除了生产奶粉还能生产什么。沈殿霞说你肯定猜不出来。李小漫打开纸箱看是雪糕,马上想起那次张国忠说生产雪糕的事了,吃惊地问,你们厂生产的?
沈殿霞说雪糕厂生产的。李小漫说雪糕厂这么快就建成了。沈殿霞说这叫效率。
李小漫说雪糕要钱吗?沈殿霞说雪糕厂刚投入生产,奶粉厂给每位职工分100支雪糕,我没时间给你送。李小漫说为了支持你们工作,我花钱买也行。
沈殿霞说不用你买,你去文化馆帮助做宣传,让别人来买。李小漫说这没问题,有机会我可以说。沈殿霞说张国忠原本想请大家吃饭呢,现在忙,没时间,过春节吧。
李小漫说他当雪糕厂的厂长了吧。沈殿霞说虽然名声是厂长,其实没几个人,还不如我们车间人多呢。李小漫说虽然没几个人,可毕竟是厂长,不是车间主任。
沈殿霞说看不出来你还是官迷呢。李小漫说你不想当官吗?沈殿霞说我真不想,当官太累脑子,我上学时学习就不好,想做简单的事。
李小漫说因为你当不上,想也是白想。沈殿霞说你太了解我了。李小漫说最了解你的人是张国忠,不是我。
沈殿霞说张国忠这些天没黑没白地工作,忙懵了。李小漫说他当的官小了,官再大点就不这么累了,能轻松些。沈殿霞说在奶粉厂升职的空间非常小。
李小漫说奶粉厂的干部也归组织部管,由组织部考核,能有机会调到别的单位去。沈殿霞说哪有这个门路,如果有这个门路就不这么拼命干了。李小漫说门路是干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只想不干,这不是在做梦吗?
沈殿霞说你应聘的事怎么样了?李小漫说材料报上去了,还没结果呢。沈殿霞说你盯紧点,想办法找一找关系,争取办成,这件事对你太重要了。
李小漫说调动工作不像生产雪糕这么简单。沈殿霞说生产雪糕也不简单。李小漫说不管怎么说张国忠的想法实现了,我的事还没影儿呢。
沈殿霞说如果你想应聘成功就得有主要领导欣赏你,助你一臂之力。李小漫说谁欣赏张国忠。沈殿霞说奶粉厂的领导对他都很好。
李小漫说这是工作时间,别影响你工作,不多说了,雪糕我拿几根就行。沈殿霞说雪糕是纯奶做的,好吃,给你30支。李小漫说你忙着,春節时在一起吃饭。
沈殿霞说下周我们就放假了。李小漫说忙一年了,早点放假好。沈殿霞说放假没工资,我不喜欢放假。
李小漫从奶粉厂出来后去畜牧公司找周守法了。周守法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他没想到李小漫来,更没想到是来送雪糕。他说张国忠真挺能干的,说办雪糕厂就办成了。李小漫说这么冷的天谁吃雪糕。
周守法说正因为冷才吃雪糕呢,这叫反季节销售。李小漫说敖来县城这么少的人,销售空间太小了。周守法说可以往鹤岗、佳木斯、富锦销售。
李小漫说你们的想法都很超前,好像我落伍了。周守法说你不但没落伍,还走在我们前面了。
李小漫说我怎么走在你们前面了。
周守法说你辞掉在机械厂的正式工作,独自去青岛打工,这是多大的魄力。李小漫说可我没在青岛站住脚,落荒而逃回来了。周守法说能有这种勇气就很可贵,用不着看结果。
李小漫说曹英力科长也这么看吗?周守法说我妈真挺佩服你的。李小漫说这话是你妈说的,还是你替你妈说的。
周守法说我妈虽然没说,可她这么想的,我能看出来。李小漫说你替你妈说的不能当真。周守法说你别冤枉我妈,她为你的事没少操心。
李小漫说我没感觉到。周守法说因为你不知道我妈为你做了什么,所以你感觉不到,如果你知道了就会被感动。李小漫说你是她儿子,儿子向着妈说话我理解。
周守法说我不是向着我妈说话,而是事实。李小漫说怎么个事实。周守法说我妈把组织部、人事局、文化局那些领导的过节礼品全送去了,还准备请他们吃饭。
李小漫说你跟曹科长说别送礼,也不用请吃饭,这样我欠你妈的情太多。周守法说人际关系不打理好你能应聘上吗?李小漫说应聘不上也没办法,只能说自己没这个运气。
周守法说这种招聘机会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必须尽全力把握住,如果失去了,会影响你下半生的工作和生活。李小漫说我在努力,可结果不由我说得算。周守法说应该尽最大努力做,只要有一丝希望也得争取。
李小漫说你妈也这么想吗?周守法说我妈比我还着急,但她当我面不说出来,也不说求哪些领导了,我只知道她跟李副县长说好几次了。李小漫不相信地说你妈为我的事找李副县长,这不可能,这是假话,没人信。
周守法说我妈是为了我。李小漫说我跟你有关系吗?周守法说当然有了。
李小漫说是朋友,还是同事?周守法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妈的准儿媳妇。李小漫说大白天也有人说梦话,不可思议。
周守法说有梦想的生活才有希望。李小漫说我感觉天气太冷,血管里的血被冻凝固了。周守法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李小漫说这首诗是谁写的?周守法说雪菜。李小漫说哪个国家的?
周守法说英国著名诗人。李小漫说你能背诵全文吗?周守法清了清嗓子说:我为现在的女友,未来的媳妇——李小漫朗诵一首英国诗人雪莱的《西风颂》,说完便高声地朗诵起来。
听完周守法抑扬顿挫的朗诵,李小漫说你朗诵的还真有点意思,能让我听下去。周守法说我读中学时文科成绩是很好的,只因我那时不喜欢文科,在高考时选择了理科。李小漫说现在你喜欢文科了?
周守法说不喜欢也得喜欢。李小漫说为什么这么勉强呢?周守法说为了爱情得改变自己。
李小漫说你背上爱情的十字架了。周守法说我感觉在工作之余读点文学作品是一种精神熏陶,没坏处。李小漫说你也可以写诗了。
周守法说我在向你学习,为了向你学习,我买了十多本诗集。李小漫说没这个必要。周守法说我得追赶诗人的脚步,向诗人靠拢。
李小漫说我得回家了。周守法说一起去吃午饭吧。李小漫说不能经常去饭店吃饭,那样会吃穷的。
周守法说我付钱。李小漫说如果我隔三差五跟你去饭店吃饭,会把你吃成一无所有。周守法说没那么严重。
李小漫说生活中精打细算才能把日子过好。周守法说你这么会过,我们未来的生活一定充满阳光。李小漫说你是你,我是我,别总把我跟你放在一起。
周守法说有一首歌《对不起全是我错》你会唱吗?李小漫说是张蔷唱的吧。周守法哼唱着:
对不起全是我错我知我说话太多
请你不要生气不要冒火
希望你会谅解千万不能不理我
本来两个人其实就是一个
李小漫说你别唱了,你读诗还行,唱歌太难听。周守法说伤自尊了。李小漫说你脸皮这么厚,哪还有自尊。
周守法说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呢。李小漫说不跟你说了,我回家了。周守法说雪糕你拿回家吧。
李小漫说这是给曹科长的,不是给你的,你替我谢谢曹科长。周守法说我们公司也有位曹科长,你是送他吗?李小漫说随你便吧。
周守法说我妈看见你送的雪糕会怎么想?李小漫说虽然雪糕是凉的,可心情是热的。周守法说你的热情能融化外面的雪吗?
李小漫说我相信能融化曹科长的心。周守法说你送来敖来县生产的第一批雪糕,意义非同一般。李小漫说但愿曹科长也这么想。
考天是潮水涌动日季节
1
李小漫走进招聘现场后,从包里拿出诗集《春潮》给每个工作人员发了一本。负责招聘的工作组是由组织部、人事局、文化局相关部门人员组成的。谁也没想到李小漫出版诗集了。这是敖来县人出版的第一本诗集。李小漫是在昨天晚上收到的纪富强寄来的20本诗集。此刻她出版了诗集如同战争中用上了原子弹那么有威力,打得对手没有还手之力。
县电视台和广播站在现场采访和录像的记者认为这是很好的新闻线索,制作了采访节目,在当晚的《敖来新闻》节目中播出了。
敖来县文化馆公开招聘创作辅导员是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用人制度改革的突破,打破了陈规,李小漫出版诗集引起了敖来县人的关注,这两件事是这个春天的好预兆。
李小漫看完新闻节目刚回到房间,正要上床时接到了周守法打來的电话。周守法说你出版诗集了怎么不告诉我呢?李小漫说昨天晚上收到的,没来得急。
周守法说你应聘成功了,应该考虑下一件事了。李小漫不明白地说,下一件是什么事?周守法说嫁给我的事。
李小漫说还没公布招聘结果呢,怎么能断定成功了。周守法说你肯定能应聘上。李小漫说那可不一定
周守法说我妈说县政府机关的人都在说你出诗集的事,你有这么高的关注度还怕应聘不上吗?李小漫说谢谢你妈为我做的事。周守法说你应该改口,叫咱妈。
李小漫说这不是我应该叫的。周守法说你不打算嫁给我吗?李小漫说我有点累了,想睡觉。
周守法说你不用担心应聘的事,应聘不上我也娶你。李小漫说你也可以娶别人。周守法有点生气地说,李小漫,你什么意思?
李小漫挂断了电话,上床了,想着心事。这些天她在考虑跟周守法的感情问题。她想把跟王来齐的事告诉周守法,又怕周守法接受不了。如果她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周守法是不会知道的,但她不想隐瞒周守法。如果隐瞒了,她一辈子都会有骗人的感觉,生活在压力之中。
她在黑暗中摸着放在枕头边的诗集,如同抚摸过去一年生活的影子,回想着这一年来经历过的事,接触过的人。如果她不写诗就不会认识王来齐;如果不认识王来齐就不会去青岛;如果不去青岛就不会认识纪富强;如果不认识纪富强就不会有机会出版《春潮》诗集的事。如果诗集《春潮》不这么及时出版寄来,她这次应聘文化馆创作辅导员的事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她从心里是感谢王来齐的。她认为跟王来齐发生性关系不是肮脏的事,而是当时感情的释放,排解生活和感情压力的一种方式。可这毕竟超出了男女两性之间正常交往的界限。周守法如果知道了还会娶她吗?
2
二十天后敖来县文化馆公开招聘创作辅导员的公告在县电视台《敖来新闻》节目后播出了。李小漫的名字通过电视传播出去。
李小漫出版诗集的新闻陆续分别刊发在《现代职工报》《黑龙江农村报》《鹤岗日报》《佳木斯日报》上。敖来县这座地处祖国北部边疆的军垦小县城从此有了本土诗人。
李小漫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诗人如同北大荒黑土地上的一根小草迎着春风与朝阳在成长。这是生活的希望,也是黑土地孕育的文化气息。
李小漫在左思右想后把跟王来齐发生性关系的事告诉周守法了。这是她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也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思想准备。无论冲她而来的是风还是雨,她都会冷静面对。
周守法绝对没想到李小漫做了这种事。他在听李小漫讲述这件事的经过时,连暴怒的心情都没有了,躯体里流淌的血液好像凝固了,神经也麻木了,发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思维,这时他想逃避李小漫说话的声音,不想面对李小漫。这声音如同子弹似的刺穿了他的心,他应声倒下,虽然没死,但伤得不轻。也许会有良药能医好,可他还没找到,也没有去找。他疯了般地摔门而去…
3
因为是周日,不上班,曹英力起来得比平时晚。她去叫周守法吃早饭时房间里没人。她去书房问周同喜看见守法了吗?周同喜说他没在房间吗。曹英力说房间里没人。
周同喜说还没吃早饭,这么早他能去哪。曹英力说我怎么感觉他昨晚没回来呢。周同喜说我没看见他回来。
曹英力拿起电话拨周守法的手机号,手机接不通。她心想周守法能去哪儿呢?她想李小漫应该知道,可她不想问李小漫。
周守法情绪不好,不想让父母知道他跟李小漫之间产生了矛盾,发生了问题,所以没回家。他在旅馆住了一夜。这一夜他反反复复考虑着李小漫说的话。李漫无奈的表情闪现在眼前,搅动着他的心,扰乱了他正常思维。他几乎一夜没睡。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去敖来河边了,想让河边清风吹醒麻木的神经。
春天敖来河水位不高,河水清澈,由西向东缓缓流淌。河两边的青草已經长出嫩芽,如同绿毯子遮盖着黑土地。虽然北大荒的春天有些寒冷,但阳光充足明媚。
这是个好天气。
好天气能给人好心情。
周守法拨通了崔春阳的手机说:“你忙什么呢?”
“在店里呢。”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不忙吧?”
“每天都这样。”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你把李小漫拉到敖来河桥上。”
“天这么冷,去河边干什么?”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我想跳河。”
“你想跳河?”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昨天有这种想法,今天没有了。”
“谁刺激你了,让你产生寻死的想法。”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你。”
“算了吧,我在你心里可没这么重要。”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你在我心里挺重要的”
“看跟谁比。”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你想跟谁比?”
“跟陌生人比我重要,跟李小漫比我微不足道。”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你把李小漫找来。”
“还找谁?”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你看张国忠和沈殿霞有没有时间。”
“你在敖来河桥上等着。我把他们全找来。”崔春阳说。
李小漫在周守法离开后心就悬着,担心周守法想不开……崔春阳开车来找她时,她还一脸愁容,无精打采的,在担心周守法做出冲动的事。当崔春阳说周守法让她去河边时,她知道周守法不会做冲动的事了,但不知道周守法让她去河边的用意,有些疑惑。虽然她不想去河边,又不想拒绝,犹豫之时上了崔春阳的车。她说:“周守法让你来的?”
“他不让我敢拉你去河边吗。”崔春阳说。
李小漫说:“你的想法有问题。”
“我感觉你跟周守法的感情是真出问题了。”崔春阳说。
李小漫说:“这是你推测出的结论。”
“如果没问题才是怪事呢。”崔春阳说。
张国忠和沈殿霞准备去敖来河边挖野菜。崔春阳开车来时他们刚出门。他们放下自行车,上了崔春阳的车。张国忠说:“守法怎么一个人去河边了?”
“不想活了,想让李小漫去救他。”崔春阳说。
李小漫说:“这么好的星期天,周守法约你们到河边踏青,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悲观想法呢。”
“守法是约你,我们是陪客。”崔春阳说。
李小漫说:“感觉我是配角,而你是主角。”
“我是在为主角服务。”李小漫说。
李小漫说:“哪天我得好好请一请你,你确实为我们做了很多事。”
“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你们也可为我做事。你工作的事解决了,快结婚了吧。”崔春阳说。
李小漫说:“结婚跟工作没关系。”
“如果你见异思迁,另嫁他人了,周守法绝对会疯的。”崔春阳说。
李小漫说:“周守法跟你这么说的吗?”
“虽然他没说,但他能这么做。”崔春阳说。
周守法站在敖来河桥上,看着远方的风景。车开来时他走上前对着从车上下来的人说:“大家自由活动一个小时,然后回去,我请客吃饭。”
“什么好事你请客。”崔春阳说。
周守法说:“我准备结婚了。”
“我们去挖野菜了。你和小漫商量结婚的事吧。”崔春阳说。
张国忠、沈殿霞朝河湾走去。
周守法对李小漫说:“我给我妈打电话。”
“你还没跟她说吗。”李小漫说。
周守法拨通了曹英力的手机说:“妈,我准备结婚,你批准吧。”
“你昨晚怎么没回家住?”曹英力质疑地说。
周守法说:“有点事。”
“你跟谁在一起。”曹英力问。
周守法说:“让小漫跟你说。”
李小漫没心里准备,不知道跟曹英力说什么,不想跟曹英力说话。周守法把手机放在李小漫耳边……
4
曹英力放下电话去书房找周同喜了。周同喜准备参加省书法家协会举办的全省书法作品大赛,这些天有时间就在书房专心致志的写着毛笔字,想写出最理想的作品参赛。曹英力用责备的语气说家里这么多事,你怎么还有心思写字呢。周同喜说家里的事不全是你管吗。曹英力说你真把我当成你的保姆了。
周同喜说有你这么有地位的保姆吗。曹英力说哪有像我这么操心的保姆。周同喜说家里生活一切正常,有什么事可操心的。
曹英力说不是没有事,而是你不想事。周同喜说有事也不能天天去想,想多了老得快。曹英力说这辈子我嫁给你真是后悔死了。
周同喜说为什么后悔?曹英力说家里的大事小情你全不管,都由我张罗,你说我不累吗。周同喜说这才显示出你在家的地位呢。
曹英力说你能不能再借点钱。周同喜说借钱干什么?曹英力说我想把那个房子买下来。
周同喜说买房子急什么。曹英力说急都不行了,别说不急了。周同喜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了?
曹英力说你的宝贝儿子刚才打电话说想结婚,结婚没房子能行吗。周同喜放下笔,看着曹英力说你说的是真的。曹英力正话反说,我说得是假的,你去跟儿子求证吧。
周同喜说我怎么没听守法说他想结婚呢。曹英力说他跟你说过什么事?他什么都不跟你说,凡事全来找我。周同喜说他知道我在家没地位,当然找有权力的人了。
曹英力说这种权力我不想要,现在就移交给你。周同喜说你治家有方,还是你掌权吧,我服从管理。曹英力说咱们得考虑给守法办婚事了。
周同喜说我一切行动听指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曹英力说你别没心没肺的,也动一动脑子,帮我考虑考虑。周同喜说这事说简单就简单,说麻烦就麻烦,看办成什么样了。
曹英力说别的都好说,主要得把房子的事解决了。周同喜说还差多少錢?曹英力说要么咱们现在去跟房主商量一下,如果商量好了就买下来。
周同喜说今天周日,明天去吧。曹英力说那房子还不错,如果被别人买走了,还得重新找房子。周同喜说守法不会这么快结婚的,买房子不用这么着急。
曹英力说现在不结婚以后还不结婚吗,以后国家不让单位建房,分房了,提倡个人购买住房,早买比晚买好。周同喜说你决定买咱就买。曹英力说这是家中大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也得同意。
周同喜说我同意,我跟你去看房,不去看房你心里如同长草似的,如果可以就买下来,也好了却你的心事。曹英力说还差点儿钱。周同喜说要么去银行贷款,要么找人借,怎么着也能筹借到。
曹英力说咱们去看一看,如果能谈妥当了,明天就把手续办了。
周同喜骑上摩托车和曹英力去看房子了。
房主是退休教师,独生女儿在佳木斯工作,准备在佳木斯买房,给女儿照顾小孩,想卖掉在敖来县的房子。他认识周同喜和曹英力,并且教过周守法的高中数学,因为认识,要价合理,商谈起来比较顺利。双方谈好了价钱及过户手续。
曹英力和周同喜在回家的路上遇见周守法和李小漫了。曹英力让周同喜停下车,在转弯处改变了摩托车行驶方向,从周守法和李小漫身后的小街走了。
周守法和李小漫从饭店出来,在商场门前的十字路口分开,各自回家了。周守法有点心力交瘁,回到家没说话,想进房间睡觉。曹英力问他去哪了,他说去河边玩了。曹英力认为周守法没说实话,质问地说昨晚没回家也在河边吗?周守法反感地说,妈,我是成年人,你别像看小孩似的盯着我,给我点自由好不好。
曹英力说你既然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就应该自己解决,别让我跟着操心。周守法说我的事找过你吗?曹英力发火地说你这没良心的儿子,你没找过我吗?不只是你的事找我,连李小漫调动工作的事也是我给办的。
周守法说你是我妈我才找你,我怎么不找别人。曹英力说你也可以叫别人妈,看人家能不能给你办事。周守法说妈不能随便叫。
曹英力说结婚这件事你自己解决。周守法说你什么意思?曹英力说我的意思很简单,你自己买房结婚。
周守法说这么着,你帮我解决房子的事,别的不用你管。曹英力说你还挺会摊派任务的,把最重的事分给我了。周守法说你是我妈,又这么有能力,当然要承担最重要的事了。
曹英力说行,我给你解决房子的事,别的事我不管了。周守法说可以。曹英力说你准备什么时间结婚。
周守法说你把房子准备好了,我就结婚。曹英力说明天我就可以把这个房子让给你,你明天能结婚吗?周守法说这不行,我不能让你们搬出去,我住这房子。
曹英力说为什么不行。周守法说如果你和我爸搬出去了,我住这房子了,让亲朋好友怎么看我,他们会说是我把你们撵出去的。曹英力说明天我把新买的房子过户手续办了,你可以搬到那个房子里住了。
周守法说这么快吗。曹英力说为了让你结婚,当然得快点。周守法说你不是说买房的钱还不够吗。
曹英力说不够就得想办法解决,不想办法能买房子吗。周守法说妈你太有能力了。曹英力说这是让你爸逼出来的。
周守法说我爸什么时候逼你了,我怎么不知道。曹英力说虽然他没说出来,可他不做事,家里的事总得有人管吧。周守法说这叫能者多劳,你有能力,理所当然要多做事了。
曹英力说结婚的事你跟李小漫商量好了?周守法说商量好了。曹英力说她爸妈同意了?
周守法说还没跟她爸妈说。曹英力说你得问一问她爸妈,看还有什么说法没有。周守法说应该不会有。
曹英力说你跟李小漫爸妈说,找个时间,两家大人见个面,商量一下你跟李小漫的婚事。周守法说有这个必要吗?曹英力说当然有了。
周守法说是让他们来咱家,还是你们去她家。曹英力说怎么都行,以李小漫爸妈的想法为主。周守法说咱们去她家吧。
曹英力说你还没跟人家商量怎么就自作主张了,这不好。周守法说李小漫爸妈来咱家会拘束,不愿意来。曹英力说你真是李家的好女婿,为岳父岳母想得够周到的。
周守法说我也是你的好儿子,为了让你早点抱孙子才决定结婚的。曹英力说你们结婚就想生孩子吗?周守法说这件事听你的。
曹英力说这事我可管不着。周守法说这就是你能当上科长的原因。曹英力说你生孩子跟我工作没任何关系,你什么意思?
周守法说应该管的管,不应该管的就不管,这叫收放有度。曹英力说这话不是你刚说出来的。周守法说这话我爸以前说过。
周同喜说我什么也没说。周守法说你是什么也没说,可你是这么想的。周同喜说我在想参加省书法大赛的事呢。
周守法说这次全省书法大赛这么吸引你吗?周同喜说不是大赛吸引我,而是奖金吸引我。周守法说奖金也在吸引别人,竞争一定激烈,你得努力。
曹英力说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守法结婚的事情上吧。周同喜说当然是放在这件事上了,如果我得了一等奖,就能用奖金给他们买一套音响。曹英力说别做梦了,让我看能得三等奖就不错了,一等奖跟你无缘。
周同喜说你对我太没信心了。曹英力说不是对你没信心,而是全省那么多专业书法家,你一个业余的怎么可能得一等奖。周同喜说事在人为,只要努力就有可能。
曹英力说你努力吧,我和守法都期待你得一等奖,更想看到你用奖金买的音响。周同喜说我一定让你们的愿望变成现实。曹英力说很有可能是空梦一场。
5
石一枫刚进办公室李小漫就来了。他说我听姚馆长说你调进文化馆工作了。李小漫说去有两个多月了。石一枫说你的努力没白费,一分努力一分收获。
李小漫说只是自己努力还不行,得有人帮助,帮助我的人太多了。石一枫说我在报纸上看见你出诗集的消息了。李小漫说我把诗集带来了。李小漫从包里取出一本诗集,递给石一枫。
石一枫接过诗集翻看着,然后说,你是你们县第一位出诗集的作家吧。李小漫受宠若惊地说,你可别称我为作家,我是业余作者。石一枫说你出了诗集,发表了那么多作品,怎么不算作家呢。
李小漫说我离作家还远着呢,充其量也就算是诗人,不够作家的资格。石一枫说你到文化馆工作后在写作方面发展就快了。李小漫说应该比以前好得多。
石一枫说你应该举办作品研讨会,这样能提高知名度,有利于工作。李小漫说我在青岛时开过一次研讨会,虽然开研讨会好是好,可太费精力,如果没有单位支持不行。石一枫说这事我跟姚馆长说,他肯定能支持。
李小漫说咱们只见过两次面你就对我支持这么大,让我怎么感谢你呢。石一枫说不用感谢,你多发作品就行。李小漫说不感谢怎么行呢。
石一枫说人与人交往是缘分,不分时间长短,比如同事在一起工作几十年,每天都见,但不一定能成为知己和朋友。李小漫说我也是这种观点。石一枫说过一会儿我领你去找《鹤翔》杂志主编,那人很好。
李小漫说我请客吃饭,你召集人。石一枫说你来我们这儿怎么能让你请客呢。李小漫说如果不让我请客就谁也不叫了。
石一枫说你跟他们熟悉对你发表作品有帮助。李小漫说这不得了,你为我办事,怎么还能让你花钱呢。石一枫说我把他们找来,在一起聊一聊你开作品研讨会的事。
6
晚上李小漫回到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失眠了。她在想着开作品研讨会的事。这件事对她非常重要。这让她想起在青岛开作品研讨会的事。当时是王来齐和纪富强为她弄的,如果没有他们两个人,她在青岛是不可能开作品研讨会的。王来齐为她发表作品创造了很多机会。纪富强给她出了《春潮》诗集促成了她应聘文馆工作的事,如果没这本诗集她不一定能顺利调进文化馆工作。她决定开作品研讨会,也想请王来齐和纪富强来,让他们感受一下北大荒黑土地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观。邀请纪富强是没任何问题的,可让王来齐来阻力就大了。这件事她得跟周守法商量。周守法知道她跟王来齐的事。虽然周守法原谅了她,接受了这件事的发生,可不一定接受面对王来齐。
周守法下班后刚准备回家,李小漫就来找她了。周守法说你昨天去鹤岗几点回来的?李小漫说下半夜了。周守法说怎么回来这么晚?
李小漫说去了好几个人,你办点事,她办点事,又是吃过晚饭往回走的,还不得下半夜呀。周守法说你的工作进入正常了,应该考虑结婚的事了。李小漫说我想开作品研讨会。
周守法说你的意思是开完作品研讨会就嫁给我?李小漫说如果不发生意外也可以这么理解。周守法说开作品研讨会还不简单吗。
李小漫说你说得也太容易了,没那么简单。周守法说不就是找几个人在一起说一说作品的好话吗,这有什么麻烦的。李小漫说我想请青岛的两个人来参加,不知道你同意不。
周守法说请谁来?李小漫说我想请纪富强和王来齐来。周守法脸色变了,生气地说,李小漫,你什么意思?
李小漫解释说他们帮助过我,借这个机会回报一下,让他们来北大荒走一走。周守法说纪富强帮助你出诗集了,请他来我没意见,可你请王来齐来我无法接受。李小漫说没有王来齐我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发表这么多作品的,也不可能认识纪富强,更不可能出版诗集。
周守法说你的意思是王来齐对你有恩,你想回报是吗?李小漫说不然我总觉得欠他的。周守法愤怒地说,李小漫呀李小漫,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还欠他什么?
李小漫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周守法说你想让我怎么说话?李小漫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化解周守法的愤怒。
李小漫骑上电动车走了。她来到十字路口的转盘道前停住,看着过往的行人,想着心事。她努力让自己情绪平静。
沈殿霞骑着自行车经过这里时看见李小漫说,你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呀?李小漫苦笑一下,没说话。沈殿霞说看你怎么不高兴呢?
李小漫说烦心事这么多,有什么高兴的。沈殿霞说不会是你们馆长批评你了吧?李小漫说馆长一次也没批评过我。
沈殿霞说不会是跟周守法吵架了吧?李小漫说正事都做不完呢,哪有心情吵架。沈殿霞说既然这么忙,还在这儿愁眉苦脸干什么,快去忙吧。李小漫说我开作品研讨会你看行么?沈殿霞说当然好了。李小漫说如果我请青岛的人来参加呢。沈殿霞问什么人,李小漫说当然是跟写诗有关,跟写作有关的人了。沈殿霞说如果他们能来当然好了。这样能提高你在咱们这儿的影响力。
李小漫说咱们想到一起了。沈殿霞说人家来的路费谁出?李小漫说我请人家来肯定是我出了。
沈殿霞说从青岛到咱们这儿的路费也不少钱,你得想好了,花费这么多钱值不值得。李小漫说我没钱找你借。沈殿霞说这没问题,你用多少钱我帮助你多少。
李小漫说听你这口气像是富翁,很有钱。沈殿霞说我没钱就去抢银行,不管用哪种办法也得弄到钱,帮助你开作品研讨会。李小漫说如果你为我的事做牢了,我不成为罪人了。
沈殿霞说你需要多少錢?李小漫说用时跟你说。沈殿霞说你的作品研讨会是哪个部门组织办的?
李小漫说还没定下来呢,只是在设想之中。沈殿霞说你是文化馆的创作辅导员,你可以让文化馆出钱开作品研讨会。李小漫说我以前没有开作品研讨会的想法,昨天去鹤岗了,石一枫老师提起开作品研讨会的事。
沈殿霞说石一枫是干什么的?李小漫说他是鹤岗市的画家,来咱们县讲过课。沈殿霞说你可以让他帮你组织,这样会容易多了。
李小漫说我总共跟他只见过两次面,怎么好要求他为我做事呢。沈殿霞说这有什么呢。李小漫说这么做我脸皮也太厚了吧。
沈殿霞说脸皮薄做不成事,脸皮厚才能做事。李小漫说那也不能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要脸呢。沈殿霞说无论多么要脸的女人也得跟男人睡觉,也得生孩子。
李小漫说你怎么说得这么下流。沈殿霞说你不下流你别结婚,你别跟男人睡觉,你别生孩子,你一辈子别嫁人。李小漫说我不嫁人,你也别嫁。沈殿霞说我不只是想嫁人,我还想生孩子。李小漫说你真离生孩子不远了。沈殿霞说如果你没别的事,我得回家了。
李小漫说回家着什么急,沈殿霞说你在办公室呆一天了,出来观赏风景,寻找灵感,我在车间干一天活可真累了。李小漫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累呢。
沈殿霞骑自行车走了。
7
纪富强爽快地答应去敖来县参加李小漫的作品研讨会了。李小漫没给王来齐打电话,而是让纪富强转达邀请。纪富强知道李小漫跟王来齐之间的感情超越了普通男女交往的界限,可不清楚到了哪种程度。他说会把李小漫的意思转告王来齐,但不知道王来齐怎么回应。
王来齐认为过去的生活已成往事,有意忘却,不想跟李小漫接触了,婉转地跟纪富强说不去北大荒参加李小漫的作品研讨会了。纪富强问为什么不去呢。王来齐说路太远,没时间,也对北大荒没兴致。
纪富强说北大荒人杰地灵,出了那么多文化名人,借这个机会去感受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做次旅行多好。王来齐说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的,但现在不想去。纪富强说你是对北大荒没兴致,还是不想见李小漫。
王来齐说都不是。纪富强说我不相信。王来齐说你不相信这是你的问题。
纪富强说你不去没人勉强你,但你应该给李小漫打个电话,解释一下。王来齐说你去了,见到她当面替我解释更好。纪富强说你跟李小漫之间的事我不想插言,别的话我不想多说,不过李小漫邀请你参加作品研讨会证明她心中有你,这是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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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漫刚到办公室同事告诉她馆长找她。她去姚崎锋的办公室了。姚崎锋说我听石一枫说你想开作品研讨会。李小漫说虽然有这个想法,但你得支持,你不支持是开不成的。姚崎锋说你快点准备吧,需要馆里做的事就说。李小漫说谢谢。姚崎锋说给你一周时间准备够吗?李小漫说时间有点短了。姚崎峰说我准备调离文化馆了,如果我离开了,馆里的事我说了就不算了。
李小漫说您去哪个部门工作?姚崎锋说还没定下来,可组织部跟我谈过话了。李小漫说是升职了吧。
姚崎锋说像我这个年龄升职的可能性很少。李小漫说小不等于不可能。姚崎峰说应该是调到别的单位退居二线了。
李小漫说这不可能。姚崎锋说我们年龄大的人应该给年轻人让位,不然年轻干部哪有发展的机会。李小漫说如果退二线了也好,不用天天上班了。
姚崎锋说你年轻,有发展后劲,应该把握住机会。李小漫说我会努力的。姚崎锋说你准备作品研讨会的事吧。
李小漫说我想请两位青岛的诗人来参加作品研讨会你看行吗?姚奇锋一针见血地说他们帮助过你吧。李小漫说他们为我做了很多事,想借这个机会回报一下。
姚崎锋说虽然馆里的经费紧张,但两个人的往返路费可以报销,别的费用不能承担。李小漫说馆里能给报销他们往返的路费就很好了,别的费用我解决。姚崎锋说你看着安排吧。
李小漫从馆长办公室出来接到了周守法的电话。周守法说在办公室外等她,让她出来。她不知道周守法来找她是什么事,也许是断绝关系,也许……心里七上八下的走到周守法面前。
周守法说你开作品研讨会的事跟馆长说了吗?李小漫说馆长只给我一周的准备时间,周守法说一周应该够了。
李小漫叹息了一声。周守法说满眼春色,阳光这么好,叹息什么?李小漫说无论多么好的景色都会随着季节的轮回而改变,不可能不变的。
周守法说你拨通王来齐的电话,我跟他说话。李小漫说你什么意思?周守法说我邀请他来参加你的作品研讨会,这样比你邀请更好。
李小漫眼眶中溢出了泪花,视觉朦胧的看着周守法好一会儿,然后转过脸去,不让泪水流出来。
周守法说,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这么美好的季节,我们应该忘掉烦忧,感受春天的美好。
李小漫说,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周守法说,现在陪我去跃龙岭公园看花,然后开作品研讨会,再往后跟我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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