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
江四海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腰佩宝剑。岳三山在一旁手牵缰绳,点头哈腰。身后,江四海的兄弟们兵器在手,昂首阔步,浩荡威武。路旁彩旗猎猎,岳三山的兄弟们跪伏于地,磕头高呼:“欢迎四爷,天柱山兄弟誓死效忠四爷……”
江四海在马上一抱拳:“好!好啊!”
到了山顶,岳三山一声“请四爷下马”,随即跪倒,双手撑地,将宽厚的后背平展在江四海脚下。江四海不吱声,踩着岳三山的背,下了马。岳三山迅速爬起,跟上,为江四海引路。
一年前,岳三山绝不会如此低眉顺眼。
岳三山的天柱山与江四海的独秀山相距四五十里,是舒州府最有名的两座匪山。两山势如水火,二十年来,大大小小火拼过无数次,势均力敌,无一方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可是半年前的那次火拼,江四海大败岳三山,直杀得岳三山及剩下的几十名兄弟跪地求饶,发誓从此唯江四海马首是瞻。江四海这才留了岳三山等人性命,并让他们继续留在天柱山,但一举一动都要向自己报告。
一年来,岳三山谨记江四海的命令,可几天前,江四海得到密报,岳三山在练功房里挂了江四海的一幅画像,每天和他的兄弟们在画像前练功比武。江四海这才亲赴天柱山,兴师问罪。
到了营寨前,岳三山请江四海进去喝茶。江四海不理,径直走进练功房,立在自己的画像前,但见画像栩栩如生。岳三山捧上一杯茶,江四海一摆手,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岳三山急忙跪下:“四爷,小弟接待不周,请四爷治罪!”
“岳三山,为何将我画像挂于此处?”江四海冷着脸说,“尔等每日刀枪剑戟、斧钺棍叉在我画像前抡来使去,示威不成?”
“四爷饶命,小弟该死!”岳三山磕头不已,“四爷,小弟瞎了眼!二十年里不知天高地厚,竟屡次冒犯四爷和独秀山。承蒙四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仅不杀小弟,还让小弟留在山上。四爷之恩,小弟没齿难忘,无以为报啊……”
“打住!我问你这画是怎么回事!”江四海冷言道。
“是!小弟为了时时不忘四爷不杀之恩,就让画师请了四爷的像。小弟和兄弟们每日练功前及三餐前,都三拜九叩,以此警醒自己和兄弟们不忘四爷再生之恩!”岳三山又“咚咚咚”磕头,“小弟有罪,未经四爷同意就请了四爷画像,请四爷处置!”
“可是真心?”江四海的表情舒缓了。
“不敢欺骗四爷!若有半句诳语,天打雷劈!”
江四海笑了笑,一番训话后,下山而回。
十年过去了,江四海不断得到安插在天柱山上的兄弟报告:岳三山确实每日数次带着兄弟在四爷画像前谢恩。江四海终于放了心。
这年春节,江四海破天荒地允许兄弟们回家过年。
除夕夜,月黑风高,江四海正和留守山上的幾十个兄弟喝酒,探马来报:岳三山带着不知哪来的上千名人马,正杀向天柱山。
江四海出门一看,山下喊杀声震天。探马来报:独秀山大门失守,天柱山人马正向营寨杀来。
江四海急忙男扮女装,顺着山后一条小道向山下逃去,眼看就要下山了,却遇上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岳三山。映天的火光下,岳三山端坐马上,全副武装,手举一面旗子──不,是一幅画像,正是江四海的画像,他对身旁的人高声说:“兄弟们,看清了画上之人,发现者,赏金条十根!”
“三爷放心,每天看他无数次,不必再看!他江四海就是烧成灰,兄弟们也认得出!”说着,就见一女人,身着旗袍,发髻高盘,胸脯饱满,扭扭捏捏地走在一群除夕祭山归来的山民之间。
“江四海!这女人就是江四海……”岳三山的兄弟们忽然大叫着,一哄而上,将“女人”团团围住。
江四海一声长叹:“灭我者,画像也!”说罢,拔剑自刎。
〔责任编辑 钱璐璐〕
〔原载《佛山文艺》201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