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人的意识里,城市是与乡村相对应的存在。古代的人有没有这样的意识,也许有,但没有现代人强烈。现代人更看重城市,更向往城市,更醉心城市生活。生活的法则就是这样,越是向往的,越难以得到。或者说正因为难以得到,才更加向往。在中国这样的传统农业大国,历来城市少而农村多,城市小而农村大。中国的人口,几千年来百分之九十以上生活在乡村。改革开放以前,中国的城镇人口也不过百分之十多一些。进入21世纪后,最新最令人兴奋的数字,也不过是百分之三十左右。因为城市的稀缺,因为城乡的巨大差别,因为经济的与超经济的、政治的与超政治的种种原因,所以才有了严格严酷的户籍制度,并由此引出了中国人旷日持久的“城市悲情”。
中国古代所谓的城,实际指的是墙,高墙。而所谓的市,即集市,多指农民以物易物的場所。而城市,是城(墙)与市(场)的紧密结合。有城无市,或有市无城,均不足以为城市。如只有城,那可能是抵御外患的长城边城,可能是兵营,也可能是地主的堡寨;只有市,则可能是边远乡村的小小集市。
现代的城市大多没有了城墙,有的是高高的楼房,宽阔的马路,繁华的市场。但在中国,这仅是表象。这一座座看似无墙的城市,实际上有着高高厚厚无形的高墙大墙。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农民兄弟”来说,十分难以逾越。
从古至今,中国最大最高的“城”是户籍制度。因为这个制度,使一小部分人成了“上帝的选民”,而绝大多数的人则成了“上帝的弃民”。一纸户口,包含多少人的幸与不幸。这种户籍制度,十分的不公平,存在严重的身份歧视、人格歧视、经济盘剥与政治压制。同样生而为人,就因为一纸小小的户口,便有着不同的机会,不同的生存与生活环境,不同的生命质量和生命意义。
在中国,因为户口,因为农村人没有城市户口和为了争取城市户口,上演了一幕幕悲剧与惨剧。许多人为争取一纸户口请客送礼,许多人为得到户口倾家荡产,许多人为户口人格沦丧,许多人为户口欠下了还不清的人情。
没有那一纸户口,农民就是另一类人,是融不进城市的二等公民。当工人,基本没份;当干部,就更不要去想。如果有农民不甘心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想到外面闯闯,想到城市找份活干干,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农民只能通过考学、当兵、个别招工等方式进城。而能进城的农民,数量少得可怜。
改革开放后,对农民超经济的强制有所松动。因为经济发展的需要,大批的农民进城做工,成了城市建设不可或缺的生力军。许多青年农民在城市安身立命、安家立业,成了不是城里人的城里人。中国的户籍制度终于开始松动,入城市户口不再像以前那么难,户口的含金量不再那么高。城乡差距缩小,有些农民的收入超过了工人,甚至超过了一些公务员。很多人呼吁,该取消户籍牢笼了。有些地方开始有了行动。可以预料,随着经济的迅猛发展,中国的户籍制度会有一个大的改进,原先户口的吸引力会最终失去。城市悲情从一定程度上会有所减轻,并且也将最终消失。
(摘自《牛撇捺文集:犹抱琵琶》宁夏人民教育出版社 图/傅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