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儿女》创刊30年,我伴随她走过了整整23年的历程。如果从调入刊社前作为特邀作者,在这本杂志上发表第一篇文章《怪女孩闯进“红高粱”——巩俐印象》(1988年第3期)的时间算起,那么我与她的渊源也刚好有30年之多。23年的时光,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他人生最重要阶段的努力付出、和情感所系,都在这里了。
1989年,我的摄影作品《破碎的心》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首届海内外青年摄影艺术大赛”中获专家与观众投票评选第一名。1990年来北京领奖时,我打算顺便到中华儿女杂志社看看,一是感谢为我编稿的责编,二是了解一下当时杂志社在全国范围内招聘编辑记者的具体情况。
没想到,略带踌躇的我刚一敲开位于团中央大楼11层中华儿女杂志社的门,时任杂志社副主编杨筱怀迎上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张冠宇——你是来报到的吧?欢迎,欢迎!”
本来,我是从当时全国青联统战部的一位副部长——原来我大学工作时的一位同事那里,听说中华儿女杂志社招聘编辑记者消息的,而我那位同事古道热肠,早已把我的情况跟社里做了详细介绍。杂志社经过了解与权衡,已经通过了对我的聘用并告知了我原来的这位同事,只是还没来得及正式通知,我就找上门来了。
当时,杨筱怀哈哈大笑:“这就叫说曹操,曹操到。”随后,经请示当时团中央委托代管《中华儿女》的中国青年出版社领导意见后,他随即拟定了一份商洽函,盖好章后让我带回去“商洽”,并希望我能早日来这里工作。1990年下半年的一天,我如约来到中华儿女杂志社做编辑工作。
20世纪90年代初的中华儿女杂志社在团中央大楼办公,那时社里的编制连同主编、副主编、编辑、美编、编务和会计一共7人,后加上我才一共8人。人手这么少,却要应付那么多的事情,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了。
为了不辜负社里的期望,我几乎把在地方上学到的所有本事都拿了出来:组稿、编稿、发行、外联,撰写代拟稿、拉广告、策划活动等等,平均每天光打电话就不下三五个小时。累到什么程度呢?1991年的元旦,我居然连续大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当时,《中华儿女》由于受八九“风波”影响遇到一些困难,根据创刊主编王维玲的建议,团中央书记处同意并决定杂志以言论为主改成以人物传记为主。考虑到当时主要面向青联系统发行,杨筱怀对我说:“你在《青年月刊》搞了那么多年人物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提高《中华儿女》目前的发行量?”
我回答说,若采取“两极采写,兼顾其他,一并发力”的办法,说不定能产生明显效果。所谓“两极”,“一极”是继续发挥我刊优势,做好做深国家领导人和“红墙揭秘”类文章;另“一极”是大力发挥青联的“统战”和人才优势,做好做巧热点“文体人物”的稿件,在保证杂志思想性的同时,下大气力全面提高杂志的可读性及可看性(包括封面人物和版面设计),吸引更多的青年读者;同时兼顾各行各业、各族各界的精英人物,最大限度形成我刊特色优势,然后聚集发力,方可奏效。
不久,我又建议:不妨广开发行渠道,除了坐实系统内部发行数量,还可以把主要精力用于拓展邮局订阅,同时辅以二渠道订购发行,即:让一般机关事业单位瞧不起、不放心的书商搞定向包数等多种形式的委托发行。
那时杂志社的运转机制充滿了创新与活力,团中央书记处的分管领导、团中央书记处书记洛桑引领方向、积极支持,负责直接管理《中华儿女》的全国青联统战部部长俞贵麟总体把握、审时度势,中国青年出版社代管主编王维玲广开言路、从谏如流,主持日常工作的副主编杨筱怀苦心积虑、多方尝试。加之杂志社人少,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只要你说的对杂志有好处,大家就愿意去尝试,去努力。
短短两年,杂志一方面连续刊发《我与聂力李讷林豆豆》《摄影师眼中的晚年毛泽东》《开国总理的最后使命》《一言难尽乔冠华》等有力度、有深度、有看点的独家专稿;一方面刊发《盛名之下话韦唯》《庄则栋自述》等既饱含情感张力,又能够吸引读者眼球的热点文章。
在团中央书记处的正确领导下,在全国青联统战部的务实管理下(时任部长俞贵麟曾提出配合“全国十杰”评选活动由《中华儿女》出专号的举措,对提高杂志的知名度,促进杂志的发行量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推动作用),经过杂志社全体人员孜孜以求的悉心努力,到1993年1月,《中华儿女》杂志的实际印数已经达到了29.3万册,文章转载率达80%以上。
那时的杂志社,人人都有一股拼劲儿,有些情形是现在难以想象的。譬如:一个工作电话有时会从傍晚打到凌晨,三九或三伏天编辑们自己用自行车驮着几百册杂志送达机场、火车站、地铁站,半夜睡在办公桌上等印厂货车送杂志,然后连夜分装,杂志待印时突遇撤稿,就一天赶出几千字以补“天窗”等非正常状态已变为习以为常。
随着杂志的内容越来越吸引读者,杂志发行量逐期增加,一些不法书商暗中对《中华儿女》打起了主意。他们把杂志中可读性最强的部分经过一番汇总拼接,然后改用骇人听闻的标题盗印,再以中华儿女杂志社的名义在书刊市场兜售,大发不义之财。
情况愈演愈烈,刊社在杂志上连发几次声明也无济于事,直至严重影响到中华儿女杂志社的生存声誉和正版期刊的出版发行。为了挽回损失,以正视听,经与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期刊司汇报沟通,我自告奋勇提出假扮书商,打入盗版印厂内部获取证据,彻底解决这一老大难问题。
于是,我通过以前在地方上出书时结识的一些“二渠道”朋友搜集情报,通过寻风踩点跟踪,几经周折,终于在河北邢台地区锁定目标,然后我经过换装、换腔,打扮成书商,直接到看守严密的黑印厂内部假装预订杂志,跟黑老大套近乎,唠行嗑,讨价还价,打消他们的警惕性。
经过一番迂回曲折有惊有险的斗智斗勇,在搜集到最重要的人证、物证后,我连夜返回北京,向杂志社、中国青年出版社、团中央书记处和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领导详细汇报了此次搜集到的情况。尔后,在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期刊司、工商税务和公安部门的密切配合下,一举端掉了这个黑窝点。有关这次以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期刊司与中华儿女杂志社名义联合举办打击盗版书刊的新闻发布会,除杂志社自身外,当年还有许多被邀请的主流媒体做过比较具体的图文报道。
为了坚持“小杂志社、大编辑部”开门办刊的宗旨,以保持与时代同步,与社会互通,《中华儿女》在创刊初期乃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每年都会围绕某一特定主题或选题邀请首都和国家各大媒体编辑记者及专业作家集中到某地为《中华儿女》把脉献策、投文撰稿,带笔会性质。
这类笔会,就是面对面的约稿会,既有利于信息沟通,也有利于作者自觉树立主人翁意识与责任意识;同时,还可借助名人效应与活动的辐射力提高《中华儿女》的知名度、美誉度。
1992年10月,在青岛举办的笔会开了《中华儿女》特色笔会的先河。出席者有一群拂不去书卷气的作家、谈锋甚健的记者、惯于冷眼旁观的编辑,以及浪漫的诗人、豪放的书法家、意趣不凡的画家,还有常人眼里只闻其名、难见其人的历史人物共40余人。这次笔会,邀请了李讷、张玉凤、杜修贤等人。
这次笔会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是结交了众多新闻出版界的朋友及一些作家艺术家,为杂志社积蓄了丰厚的人脉与稿源;再就是近距离接触了开国伟人的亲人和常年工作在他们身边的人,了解到他们的真情实感与喜怒哀乐。
考虑到李讷大姐是20多年“深居”后的首次“简出”,所以在每天简短高效的会议之后,都要尽可能举办一些有助于调整身心的活动,以拉近她与普通人的距离。
一次联谊会上,我发现每次都端坐在一旁的李讷大姐明显被大家忘情的歌舞所感染,眼睛里透射出平日难得一见的光芒。作为东道主,当然也出于记者的敏感与本能,当又一首乐曲奏响之后,我鼓起勇气走到她的面前向她颔首致意,李讷大姐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即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与我一起跳了一首节奏和缓的慢四。
“真没想到,您的舞步这么轻盈?!”我禁不住脱口而出。“别以为我是老古板儿,”李讷大姐随口答道,并接着说:“其实,我不仅喜欢舞蹈,也喜欢流行歌子,像你刚才唱的那几首(指《九零恋曲》《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等),我都能接受;此外,我还喜欢美国卡博特的乡村音乐……”而在接下来又一首快三的舞步中,我明显感受到她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心情……
本来很自然的一件轶事,被京城这帮“名记”逮住,当然要大做文章哟。一时间,以“我不是老古板……”“深居简出后李讷首跳交谊舞,坦率直言喜欢美国乡村音乐”为标题、为内容的新闻报道纷至沓来。
如果说青岛笔会让大家依依不舍、流连忘返,那么1993年为纪念毛泽东主席诞辰100周年在安徽举办的黄山笔会则意满情浓、铭记在心。
为了组织好这次笔会,《中华儿女》安徽记者站准备了不下百余天。1993年9月18日,从北京开往蚌埠的128次列车载着在毛泽东主席身边工作过的机要秘书张玉凤、中央保健局原局长张佐良、原中央警卫局副局长兼中央警卫团副团长邬吉成、原湖北省军区副司令员狄福才、红墙摄影师杜修贤和主流媒體的记者、作家一共数十人的队伍,分乘两辆大巴从蚌埠驶向黄山。经巢湖过长江,在继续向泾县进发时,由于大雾升腾,汽车驶向了云岭的小路。眼看时值深夜,两辆大巴还在云里雾里捉迷藏。
停车辨认方向时,只听张玉凤大姐神色有些凝重地说:“这里应该是当年皖南事变的发生地,是地下埋藏着的七千冤魂不愿意让我们走啊!”她的这番话,使车内原还说笑的大家突然缄口不言,默默向着车外迷蒙的夜色,向那些遭遇“千古奇冤”的死难烈士致意。
多绕行约40公里到达黄山后,笔会日程的重要一项就是专程去“皖南事变烈士陵园”凭吊、献花,缅怀在此“江南一叶”为国捐躯的英烈。
转过天来,在黄山北海宾馆开过笔会开幕式之后,早已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数十位参会者很快分布在黄山的各个著名景点采风,亲身体验徐霞客笔下“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雄奇与壮美。
“观山则情满于山”,或许是黄山的美景点燃了大家的激情与灵感,或许东道主的热情让这些久驻“水泥森林”的参会者备受感动,这次收获的有关“红墙秘闻”的稿件尤显丰厚。
1994年,我从《中华儿女》国内版离任后,即开始着手创建专刊部,并渴望能做出些特色,做出点儿响动来。
在接连参与策划“中国第三届艺术节云南专刊”“中国吉林雾凇专刊”“中国长春电影节专刊”,邀请美国南方派摇滚乐团来华演出等相关活动,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后策划“三峡笔会”。
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启动后,我就一直对此特别关注。当得知1997年将实现该工程第一个阶段性目标——“大江截流”时,我下定决心以此为目标,做成一本兼具史料价值、能够流传下来的专刊!
然而,中国三峡工程开发总公司负责人对《中华儿女》缺乏了解,对于能否推出科学、客观、真实、全面反映三峡论证70年的特刊心里没底。为了证明我们的诚意与实力,几经思索后,我决心先筹划一次颇具影响力的笔会,以增进相互信任与了解。这一想法和具体实施方案,很快得到三峡总公司和杂志社的首肯。
香港思维集团董事长周宏龙听完我的整体构想、具体方案和参会人员的名单拟定后,认为这是为配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三峡工程所做的一件颇具现实和历史意义的大事,当即就明确表态,愿意积极支持承办。正因为这一有力支持,《中华儿女》三峡笔会才得以顺利地全面推进。
1996年10月16日,距“大江截流”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由北京开往武汉的第37次特快列车载着一群不睹三峡誓不归的“中华儿女”,风驰电掣般向荆楚大地疾驶。
出席这次三峡笔会的成员有部分政要、红二代、记者、作家、书画家,一行56人,其行程从北京到武汉,经武汉到宜昌,参观完三峡工程后,由水路经丰都、万县到重庆,专程祭奠渣滓洞、白公馆的不屈英烈并签约“红岩精神——重庆专刊”后再返京。
笔会成员抵鄂,受到湖北省青联的热情接待。笔会代表们冒着蒙蒙细雨登临高耸蛇山之上、俯瞰长江水迹的黄鹤楼,领略古代仙人乘鹤飞天之意境,品味历代文人墨客在此生发的“楚天极目”之感慨。惜别悠悠白云与翩翩黄鹤后,向着即将出现“高峡出平湖”之盛景的长江三峡大坝的选址地——三斗坪进发。
看到高高的坛子岭上多界面、全方位、立体交叉的施工全面展开,听完三峡总公司几位高层对中央决定开工建设三峡大坝的深远意义后,王维玲当即表示:中华儿女杂志应该为宣传三峡工程并在国际上树立良好形象做贡献,希望每一位笔会成员为三峡工程讴歌,为建设人员立传。
观山望水,抚今追昔,想到“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的壮景即将变成现实,李讷大姐和常年在主席、总理身边工作的同志们激动不已。然而更让李讷大姐意想不到的是,当笔会代表驱车参观右岸工程,行至气贯长虹的西陵长江大桥之际,竟能与共和国另一位主席的后代——致力于三峡工程的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政委刘源“邂逅”。
在和煦阳光的照射下,在笔会代表的簇拥中,两位共和国缔造者的后代在此欣然相遇。当他们长久相视,进而快步向前,紧紧拥抱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一身布衣的李讷大姐仔细端详着刘源,亲切地說:“我还是叫你小源儿吧。十六七年没见,越长越精神,鼻子还是大了点儿,像你父亲。”身着军装的刘源听罢,立正行了军礼之后,故意摸了摸鼻子,逗得李讷和大家哈哈大笑。
刘源说:“大姐哎,小时候你不也很漂亮,那时我可是偷偷地仰视着你哎!”说得大家又笑成一团。刘源接着说:“三峡工程是两位老主席共同规划的蓝图。”李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我们大家的幸福。”
这时,毛泽东、周恩来专职摄影师杜修贤分开众人,特意为两位共和国缔造者后代难得的相遇合影留念,周围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许多人再次留下激动的泪水。
相逢只嫌时光短,分手方知话语多,是刘源与李讷的再次拥抱,将那一刻凝结成动人心魄的感人历史瞬间。
三峡笔会的成功举办,成功促成中华儿女杂志社和长江三峡工程总公司的相互了解与深度合作。此后整整一年,我经过六上三峡,终使中华儿女杂志社与中国长江工程开发总公司共同推出集中展现三峡工程论证70年及美好前景的《中华儿女》海外版《三峡人物专刊》。尤为难得的是,在1997年11月8日胜利实现“长江三峡大江截流”这一伟大历史时刻,这本凝聚着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心愿、颇具史料意义和参考价值的专刊,成为莅临庆典的国家领导人、大会主席台、三峡工程建设者和每一位与会嘉宾人手一册的必备贺礼。
同年年底,中国长江三峡工程总公司主管宣传工作的副总经理袁国林致函团中央书记处:“高峡平湖,千秋功业;世纪工程,举世堪殊。你们的选题是历史性的,我以三峡建设者的名义感谢你们……”
抚今追昔,回望《中华儿女》30年走过的每一步旅程,都会在我的心底激起一个又一个涟漪,既荡漾着温暖与感恩,也充满了艰辛与感怀。如今,虽然我已从一线退了下来,但仍愿为她祈祷,为她呐喊,为她助力。毕竟,在《中华儿女》耕耘的这些岁月,寄托着我太多道不完的情怀,承载着我数不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