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萌
摘 要:拉康的镜像理论从心理分析的角度辨明了自我与他者的关系,阐释了人从无意识地对他者的崇拜与模仿到通过认识他者将自我与外界区分开来进而转向有意识地自我接受与自我完善的过程,揭示了他者在人的自我认同发展及自处过程中的重要性。《搏击俱乐部》中主人公是典型的反英雄主义式人物,且其自我意识发展具有典型的镜像特征。本文结合镜像理论,解读对主人公自我意识的完善。
关键词:镜像理论 反英雄主义 《搏击俱乐部》
一、引言
《搏击俱乐部》出版于1996年,一经问世便受到了广泛关注,并进一步获得了诸多不同角度的探索与解读。作品独特的视角与叙事方式启发了多视角的解读。镜像理论作为心理学范畴内的重要理论之一,是对前代诸多理论的颠覆与创新,其通过对自我与他者的关系的重新解读揭示了自我意识的发展过程,在文学作品分析中的应用由来已久,为文学作品提供了独特且可行分析视角。本文试从镜像理论的角度分析小说主人公乔由自我迷失到自我回归的心理发展。
二、镜像理论与主体的分裂
构成拉康的镜像理最重要的部分是“镜像阶段”,之后对于镜像理论的发展都是在此基础上的延伸。对于该阶段的描述来自于拉康对6至18个月大的婴儿在镜前表现的实验。这一阶段的婴儿并没有认出自己在镜中的像,反而将之看做是具有自身意识的“我”,从而不断地模仿像的一举一动,可见这一阶段的人只有作为主体的“我”的概念,并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从而无法正确认识自我与像的关系。其模仿行为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对像的崇拜的表现,像作为他者处于主导地位,而真正的自我则服从于像的支配。在这一时期,人处在一种原始状态,对主体的认识是单一的,不分自我与他者,因此,人此刻意识中的主体概念处于一个混沌、完整、统一的状态。当人开始摆脱这一阶段,由无意识向意识过渡时,能指开始向所指表达,主体的概念随之逐渐摆脱了混沌的状态,但由于能指的表达的局限,“能指永远大于所指”,[1]主体原本混沌完整的状态在被表达的过程中出现了缝隙,因此,能指的表达既使自我的概念走向意识层面,也使主体也开始分裂,分裂必然造成缺失。当主体不再是最初的完满的自给自足的状态时,就需要向外界表达自身的诉求,而这种表达与能指向所指的表达一样,正是通过语言得以实现的。拉康认为,“个体心理内部的无意识状态正是个体欲望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随意对应的状态,”[2] 这种随意的对应必须通过秩序才能体现,这时就需要他者的参与,而这个他者就是语言。 语言的介入使得主体得以被言说,被阐释,使得欲望的能指在意识层面上有了明确对应的所指。语言有“对欲望进行结构化”[3]的作用,因此,语言表达其实是欲望的表达。他者与欲望通过语言建立了联系,既为欲望的表达提供了条件,又压抑了欲望。由于语言对主体的表达消除了主体的统一,使之分裂并造成了主体的矛盾,即自我与他者的对立,当人的意识中自我与他者有别时,人对他者无意识的崇拜开始转向有意识的对抗,直至擺脱他者的束缚于压抑,在分裂后重新达到统一,此时他者将不再作为欲望的体现,失去了支配者的地位,成为自我必须反抗的对象。因此,分裂既是使得他者在意识层面上清晰起来的源头,又是使自我意识反抗他者束缚的根源,这一点在《搏击俱乐部》中有着明显的体现。
三、《搏击俱乐部》中自我的诞生与他者
分裂并不直接导致欲望,但欲望确实源自分裂。为了弥补分裂产生的缺失,欲望得到了表达。缺失是欲望的根源。《搏击俱乐部》中,缺失是主人公乔的日常。拉康镜像理论中的“我”与“他者”相应而生,“‘自我是在由无意识决定的新的主体布局中根据‘他者而构成的,自我其实就是伪自我,他者就是自我的缺失”[4]。这即是说,他者主导下的自我意识依旧是有待发展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自我”,而与他者真正相伴相生的其实是伪自我。他者正如初生婴儿在镜中的自我,其存在在被意识到的时候,他者才会开始发挥支配者的作用。泰勒的存在在被乔意识到的时候,他者与自我的格局才算形成,但泰勒其实早就存在于镜中。乔分裂之前的初始人格其实就是无法意识到“他者”,但尚且没有发展出正确的自我意识的主体,是“完整”的。但是这种“完整”事实上是丢失了意义的假象,由于对意义表达的内在需求,初始的人格抛弃了“完整”,脱离了混沌,产生了分裂。乔作为唯一知道泰勒存在的个体,对泰勒的认识却是一种误解。乔意识不到最初的人格产生了分裂,诞生了泰勒,因此也意识不到泰勒就是那个“他者”,是他自身欲望的投射。而分裂之后的乔并没有也无法意识到泰勒只是充当了他者的镜像,即泰勒即是他自身渴望但缺少的一部分,此时的乔始终被泰勒牵引,是泰勒塑造了他此时的发展轨迹。分裂之初有别于泰勒的乔并不是真正的自我,而是服从于泰勒的只有主体概念而缺乏自我意识的分裂的主体。此时,不仅自我意识无法觉醒,从中认识到摆脱他者的重要性,反而自发地将他者作为支配者,服从于他者的指挥,按照他者的安排行动。而他者则会压抑一切能够使自我意识得到表达于完善的可能,束缚真正的自我获取外界的支持,满足自我自身的欲望。
这种束缚于压抑首先体现在限制语言的介入。第一,泰勒禁止乔与他人谈论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如此一来,泰勒将乔处在一个主体依然分裂,但仍与外界无交流的压抑状态中。一旦由于外界的干预填补了乔对于他认识上的空白,此时的乔就会面临存在危机。一旦乔对伪自我的自我意识产生怀疑,将势必要挣脱这种虚构的自我概念,而他者于伪自我相应相生,自然也会随着伪自我的灭亡而消失。为了继续保持自己支配者的地位,泰勒想尽方法阻断乔从外界获得其他能够满足其欲望表达的途径,确保他不会向外界透露自己的存在。向外界透露关于泰勒的信息自然要通过语言来实现。
第二,关于搏击俱乐部的规则。有关搏击俱乐部,在成立的第一天,泰勒就明确规定了第一二条都是禁止谈论搏击俱乐部。搏击俱乐部作为欲望的宣泄载体,它的表达却被限制了。这一限制同样是为了防止外界的干扰。当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搏击俱乐部的存在并且参与进来时,乔能够从外界接收到的信息也就越来越多,通过向外界表达满足欲望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当乔通过新的途径表达自我的欲望时,将出现新的载体作为其欲望的投射,即新的他者。人通过认识他者来认识自我,进而了解外部世界。当乔真正的自我得到发展,摒弃了伪自我时,即能认清自我与泰勒的分别时,将不受泰勒的支配,此时的乔将开始摆脱泰勒的压抑,反抗其作为支配者的权威。因此,当乔与外部世界产生足够多的交流,新的他者介入时,泰勒的支配地位则会被动摇。但是欲望的表达是必然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搏击俱乐部发展到最后仍旧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道。随着参与者越来越多,搏击俱乐部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的个体宣泄,开始挑战外部世界的压迫与限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作为欲望表达之所的搏击俱乐部与限制欲望表到的外部世界也是互为镜像的。此时的泰勒依旧试图束缚乔与外界的交流,致使乔依旧不明真相,只能在与伪自我的周旋中消磨对客观世界的认同感。而对客观世界的认同其实也是逐渐掌握自我的标志,因此当乔对这份认同感产生怀疑,就弱化了他对泰勒的反抗,也远离了真正的自我意识觉醒。
第三,关于与女主人公玛拉的谈话。玛拉是所有介入者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存在。与搏击俱乐部的参与者不同,玛拉是唯一既通往外部世界又与喬的日常生活有联系的介入者,是最接近乔自我欲望投射载体的存在,作为乔自我意识发展的旁观者,玛拉可以通过对话使乔认识到自身与泰勒的正确关系,即辨明自我与他者的界限,认识了他者,也就认识了自我。但是在故事中,几次玛拉与乔之间至关重要的谈话都被打断了,不仅如此,由于泰勒作为反客为主的人格接管乔的生活时的所作所为,令乔对玛拉的出现产生了排斥。这种排斥正是泰勒的目的,玛拉的介入最终变成了无疾而终的干扰。而他们之间的对话之所以被打断,也是由于泰勒的干预。每当玛拉的追问迫近真相时,泰勒就会出现在乔的意识里,诱导他结束谈话,以此维护乔伪自我的存在。
当伪自我与真实自我间的矛盾到达了无可调和的地步,他者的权威也面临着崩塌。故事的最后乔意识到了泰勒的存在不应该是处于主导地位的支配者,恰恰相反,泰勒的存在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唯一可以摆脱泰勒对自己的束缚的人正是自己。缺失了理想的自我形象的自我固然是不完整的,但只拥有理想自我的人格也仍旧是缺失的。欲望可以表达,但无法代表全部。乔最终接受了玛拉的存在,允许外界渗透到原本封闭的内部世界。乔正是通过自我内部世界的反思与向外界的接触与融合成功反抗了泰勒的他者压抑,实现了对自我的认识。
四、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反映出《搏击俱乐部》中主人公的自我意识发展并非一蹴而就的,他者对自我形成的影响也并非直白单纯的对立。他者通过扮演支配者的角色塑造伪自我的形象,虽然从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自我对于自身欲望的表达,但也因此遮蔽了真正的自我意识,但自我意识的诞生又源自于对他者权威的质疑与反抗。主人公乔由于意义的缺失,催生出了理想自我的象征,而当他开始重新界定真实的自我的时候,泰勒就不再是他的主导,他最终实现了完整的自我。只有在摆脱掉伪自我的干扰,真正意识到到他者与自我的关系时,自我才具备反抗的条件,自我意识才能真正得到发展与统一。
参考文献
[1] 邵文硕.拉康镜像理论的理论来源及其理论构建[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1:96
[2] 拉康.精神分析中的言语和语言的作用和领域[A]//朱立元,李钧.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选[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3] 朱刚. 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150.
[4] 拉康.拉康选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