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罗贯中“骗”了多少年

艾嘉辰

我年少时最崇拜的除了曹雪芹和余秋雨，就要属罗贯中他老人家了。这人是有多神，才能写出《三国演义》这等奇书来，太厉害了！

不过若要真正体会罗贯中的影响力还是得结合正史来看。平日里和同学探讨《三国演义》，发现我们的经历基本相似，我们都是在读了正史进行了考证后，边拍大腿边骂罗贯中“老贼误我”。误了我们几人几年不要紧，但这《三国演义》误的，是几百年来数以亿计的中国人。

罗贯中写《三国演义》，是有自己偏好的。本来《三国演义》是出了名的七成实三成虚，倘若为了艺术效果编造一些故事也无妨，但自从罗贯中定下“拥刘反曹”的主线大基调后，《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仿佛差不多了，都是“英雄被逼无奈顺应天命替天行道，奈何最終失败”。（顺便说一句，《水浒传》罗贯中也有参与。）那些小人物姑且不说，我们就说说《三国演义》着力描写的三人：曹操、关羽、诸葛亮。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戏歌《说唱脸谱》中的歌词。随着熟悉的旋律响起，我们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不同颜色的脸谱。其中曹操的脸谱就是白脸奸臣，一副阴险狡诈之貌。“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就给曹操盖棺论定了。曹操被写成绝对的大反派，想要吞蜀灭吴却经常弄巧成拙被正义的孙刘联盟戏弄。这样写曹操就与罗贯中的个人喜好有关了。不说曹操能够在东汉大厦将倾之际“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豪杰霸气，单说后世唐明皇这般风流天子的小名都唤“阿瞒”（曹操小字“阿瞒”），就可见曹操在了解正史的后人心目中的地位。可现在我们大多数人了解三国历史、了解曹操全凭《三国演义》，对曹操的误读便在所难免。

与曹操的反面形象相反，罗贯中对关羽和诸葛亮大肆吹捧，不仅把其他历史人物的功劳加到他们身上，还常常打压或丑化其他人，这便令人反胃了。更何况，正史中多有记载刘备军营里的第一谋士不是诸葛亮而是法正。其实当时诸葛亮主要负责管理内政和筹措粮草，而在刘备身边为其出谋划策的是法正，刘备对他的信任和重用程度超过诸葛亮。就连陈寿也称赞法正可比曹操帐下的程昱与郭嘉。在正史里“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百折不挠”的刘备，被罗贯中写成一个爱哭鼻子的软蛋，成了个一路靠军师和武将混到皇帝宝座上的主儿。难怪鲁迅先生都忍不住吐槽罗贯中：“欲显刘备之长厚而近伪，状诸葛亮之多智而近妖。”

“五虎上将”之首的关羽在《三国演义》中被刻画得仁勇无比。当然，正史里关羽也确实挺厉害的，陈寿也曾说过“关羽、张飞乃万人敌也”。关羽有一个万军之中取颜良首级的战绩，在正史里是独一份的。正史中也说过关羽当时“威震华夏”，打得曹操都快要迁都了。但这样的勇猛，是统帅级别的、有谋略有胆识的勇猛，而非“温酒斩华雄”这种匹夫之勇。（正史中，华雄系孙坚所杀。）关羽最后败走麦城，大家多称赞他“忠肝义胆”“不愿投降”，却无人考虑关羽的人格缺陷。《三国志》中说“羽刚而白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还说关羽“善待士卒而骄于士大夫”。罗贯中想美化关羽，可惜用力过度了，过犹不及。

再说诸葛亮，在中国人心目中，诸葛亮快和神仙成同义词了，仿佛他老人家做事，那结果都是事先料定了的，只等把锦囊分发给众人去执行。待到战时，他老人家泡壶茶，摆个围棋盘，摇把鹅毛扇，一切就顺理成章地解决了，就比如赤壁之战，仿佛全靠他诸葛亮才能大破曹兵。更别提在五丈原临死前，还要摆什么七星灯给自己续命，说“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纪”。整本《三国演义》里，似乎除了照抄一份《隆中对》，其他与历史上的诸葛亮并没什么关系。周瑜本来是中国士大夫心里“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典范，更是天才的战略家、军事家，他一生和诸葛亮根本就没见过几面。而在《三国演义》中，周瑜被写成一个时时刻刻想害诸葛亮，却总被诸葛亮各种巧妙化解，最后还被诸葛亮活活气死的小人形象。那句“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至今还在大众中口耳相传，着实让人为他感到冤屈。这实在是以周瑜衬诸葛。

说了这么多，似乎把罗贯中批评够了。但我要说，“骗”我们的虽然是罗贯中，但错不全在他。

《三国演义》全名《三国志通俗演义》，说白了，演义是给寻常老百姓看的。三国时代的军事斗争、政治斗争、权谋博弈，若是完完全全展开来写，绝对是一部宏大而壮观的史诗级作品。但老百姓聚在一起，听的是一个热闹。何谓庙堂，何谓治军，何谓权谋，何谓雄才大略，老百姓大多不关心，这与他们的生活关系不大。把战役写成武将之间的单挑，写关羽一刀砍死华雄这仗就赢了，关羽真厉害，多好，多刺激！诸葛亮“借”来东风，烧死曹军，真厉害！普通民众更易接受这样的情节安排。

因此，生在这个有条件让我们努力学习、考证真伪的年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们要做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读错了书不可怕，怕的是放任了那先人为主的观念。切不可再看到有人通了神仙、一刀斩了某某就忙着赞叹！

佳作点评

作者先扬后抑，开头表达对罗贯中的敬佩之情，接着笔锋一转，说“老贼误我”，观点鲜明，用词活泼。文章着重通过曹操、关羽、诸葛亮三个人来说明《三国演义》与正史的差别，并进一步分析罗贯中这样写的原因，结尾升华到做“有思想、有灵魂”的人，呼吁读者读书要多考证，不可“尽信书”。从字里行间我们可看出作者对《三国演义》、对三国历史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