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生活的“热水家”

依江宁

成爱国把家安在杭州市郊，一个被大片龙井茶围绕的小镇，取名“热水”——来自他大女儿的名字。

对于“热水家”，周边的人口耳相传，纷纷前去拜访。起初，人们以为它是脑洞大开的餐厅，亲赴才了解到：主人还会在院子里做陶器、雕塑木头、做衣服、办展览……

这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空间，也是全家人生活的地方。

家一点一点“长”出来

曾经，成爱国多年苦练，书法小有所成。报考大学时，他的目标就是书法系。但因几分之差第一志愿落选，他被服装设计专业录取。

2003年面临毕业，成爱国到处投稿，参加服装设计类比赛，凭着不错的成绩，进入一家著名服装公司。随后，他和同行周啭结婚。两人兢兢业业工作了7年，并有了女儿成热水。

从循规蹈矩模式切换出去的转折点，在2007年。成爱国出差去日本看展览，看到一个作品——很大的空间里，有一个悬浮房子，颠覆了他对家的概念。他想，此前怎么努力，都突破不了思维界限，从学书法到热衷设计，离想象力越来越远。那一刻，他既失落，又震撼。

回来后，成爱国风格突然变了。很多衣服设计出来后，好像不是用来穿的，而是作为艺术欣赏的。他明白，内心变化后，自己不太适合设计衣服了。他索性和妻子双双辞职，开始了天马行空的“素人艺术家”生涯。

所谓“素人”，来自日语，即外行人。素人艺术家可以是木作家、料理人、装置艺术家……

成爱国夫妻所租下的这栋三层民房，内涵太丰富，太不好归纳了。它是家、讲堂、餐厅，也是商店、实验室。

像练书法时的痴迷一样，成爱国对家也投入了全部心力。从装修到设计，所有事都自己做。第一项就是考虑装修厨房，因为妻子周啭爱做饭。成爱国决定把空间打开，敲墙，布线。家具和餐具都自己琢磨：笨重废旧木板组构的椅子，看着古怪刁钻，坐上去却十分舒适——“乱做的”；白纸制的投影荧幕——“乱弄的”；陶制水壶有个奇异盖子——“乱加的”。插满小灯泡的面包餐厅、长得像亭子的木柜、千奇百怪的手捏陶器，都让来访者惊喜。

家像婴儿一样慢慢成长，一点点长出新的东西。院子起初光秃秃的，后来移植了桂花树。二楼的灰墙不见了，砌了红砖外墙。家在成长，家人们也在成长，变成了木作家、陶艺家、影像制作师……

脑洞大开做料理

成爱国为家人做了8年面包。他年复一年地探究揉面、发酵。如今，热水面包的口感、保鲜度、柔韧度都很出色。热水家二楼餐厅里，有一根白色柱子，上面挤满密密麻麻的文字。它们是成爱国每日的研究记录，透着一股执着劲儿。

做菜时，成爱国也喜欢尝试各种方式。加了豆腐做的面包，铁锅炒制的咖啡，提水壶手冲咖啡，这些都算小意思。2015年成爱国不小心摔伤了腿，整天待在家中，正好磨练厨艺。不但刀工大成，还开始了分子料理。

大致說起来，分子料理就是运用物理理论来烹饪，将食物的分子结构重组。料理过程也像做实验。比如，可以让芒果以泡沫状出现，让泥土的气息变成一滴水，也能让茄子变成牛排的形状，既有牛排的口感，又不失茄子的风味。

成爱国脑洞大开，玩得不亦乐乎。他将榴莲高温焦化，打破分子结构，淡化了“异味”，保留了独特果香。朋友们来吃饭，榴莲的焦香让大家“聪明”地认为，自己在吃巧克力。

“神仙水”也让朋友们称道。食材投入试管，透过蒸馏、萃取等手段，得到一杯无色透明的水，却含有鲜明的味道。这味道还随时节变化，可以是辣椒，也可以是栀子花，都来自院子里的蔬菜地。

2016年之前，成爱国爱请人来吃饭，看到朋友们对菜赞不绝口，他想尝试收费。妻子摇头，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么简陋的餐厅，谁会来？

但成爱国相当有自信。对于美食，他认为难得吃到的才是好的。

来热水家吃饭的人，首先体会到的是独特的氛围，到处是热水家的DIY，包括拉起的电线、铺着的地砖、女主人的画、制作陶器的窑。餐厅一角，会展出成爱国夫妻设计的衣服，每款只有三件。

热水家的稀奇菜品，则更诱人。顾客李娟对此深有感触。2017年12月，她和五六个好友慕名而来。地点偏远，如果不是诚心前往，很难找到。食物准备周期还非常长，必须提前一周以上预定。

但李娟感到不虚此行。热水小朋友一道道奉上菜点，第一道是米饭。米水比例、烹饪时间特别，以至于口感类似糯米，拌着猪油、小葱，绝对是天作之合。“鸡腿”外表金黄酥脆，内部质嫩汁足，其实是虾仁做的。泡菜萝卜个头很小，因为种植在冬季，生长极慢，糖分储存充足，捞起来咬一口，爽脆甘甜。

吃完最后一道菜，已经是下午两点，李娟却觉得一晃眼就过了。这时，热水一家人出现了，原来他们有一个结束“仪式”。看他们认真、诚恳，各自说着一些感谢的话，客人们很受触动。

想象力无止境

小女儿出生后，成爱国夫妻也没忙乱。一家人分工明确，各自创造有趣世界。

最近，周啭就在家里开了新展览，展示一帧一帧拍摄的定格动画。每段小动画的一旁，是拍摄时手工制作的场景，比如飞满超人的微型城镇、电视机里着火的小布偶、热水家微缩“玉米地”里发生的“谋杀案”……一段动画有时需要几千张照片组合，为此，周啭自学了后期软件使用和配音。

大女儿热水刚上小学二年级，周末会来二楼面包餐厅旁的“热水商店”，吆喝着卖些小东西，赚点学费。小女儿兔园才两岁，每天在工作室转来转去，已经能鉴赏爸爸妈妈的作品了。

成爱国还收了一批年轻学生，教他们做衣服。他说，学生们最大的问题，是总寄希望于老师框定规则，而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敢放手去做成衣。“我做面包也好，做陶瓷也好，都是依靠感觉和想象力，不是靠百度或书本。现在一切都流行速成，我却不喜欢别人给的诀窍。”

热水家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你可以亲自去探访这个家，但别问“你们在卖什么”，因为成爱国只会回答：“卖的就是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