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缺
冷遇见暖,就有了雨;春遇见冬,就有了岁月;天遇见地,有了永恒;人遇见人,有了生命。
华白,你知不知道,我遇见你,才有了欢欣的窃喜和害怕失去的不安。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乖和漂亮,作为一个天天满足于自己较其他同学都更出众的外貌的女生,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见到一个这样精致的男孩子。偶然间对视的时候你漂亮的长睫毛一颤一颤的,晶亮的大眼睛闪着光,让我移不开眼。
我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热情地去和你打招呼和你玩耍,也没敢问问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不问也好吧,因为不管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都会在同学们的言论中逐渐认识真正的我,一个不怕天不怕地的任性至极的野孩子,一个从来没有朋友的混世大魔王。
也许10来岁的小孩都有了些自己的想法,也总是有些小叛逆,我分明听见同学们和你叽叽喳喳的话里,也或多或少地夹杂了“坐在那个角落的林歌是个坏小孩,你不要去和她玩”这样的话,但你还是主动走到我的桌前,笑着跟我说:“你好,我叫华白。”
“你好……”我有些愣地看向你,但随后又用我平时狂妄至极的语气说,“我叫林歌。”
你笑得很好看,又好像有点尴尬。
你一定感覺我可真是个不讨喜的女孩子吧,被孤立被排斥,却在温暖突然来临时毫不珍惜。但你不知道,我真的开心死了,只是我突然忘了,我该怎么表现出我开心的模样,我该尽可能地露出可爱女孩的甜美微笑,还是该热情地上前和你握手或者拥抱?
不管怎么想,我的脸上已浮起了惯有的神色,一副自傲的丑恶模样。
我讨厌死那时的自己了。只幸好,你还是笑得很温暖。
如春风和熙,如晚风微凉。
我以为你会在接近我几次后远远地躲开,却没想到我们的友谊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高中。
你是个乖孩子,家教严格,学习琴棋书画就是你的课余和休闲。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是个比男孩子还野的混世大魔王,翻墙爬树,追鸡打狗,这样的坏事我没少干过,而且每次都要拉帮结派,当浩浩荡荡大队伍中的领头者。但初中起我就不再干坏事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认真学习,以后就不能天天见你天天和你聊天了。于是我敛起性子,却似乎变不了高傲的模样,依旧没有朋友。
而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于是我在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考完后死皮赖脸地和你一起走路回家。
大雪纷飞,洋洋洒洒落了满地,我回头,有深深浅浅好多好多脚印,大一些的是你的,小一些的是我的。
真是没想到啊,当初那个瘦弱乖巧的小男孩而今已比我高出不少,俨然出落成一个散发着墨香的书生。
我在路经一个荒废的庄园时停下了脚步,你回头看我,晶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华白……”我想问问你高考后会不会离开我,话至嘴边又忽然有些退缩,在你认真地看向我时改口,“你堆过雪人吗?”
“没有。”你有些遗憾地笑。
于是我立马提议就在这里堆个雪人。你好像有些犹豫,但还是笑着点头说好,和我一起放下书包走进庄园里的空地上捏雪球。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多美好,而美好的时光又过得多么快,我们一眨眼就玩闹了一下午,而空地上也多了一个粗糙的雪人。
“华白,你美术兴趣班的老师估计不敢认你了,堆的雪人可以说是不忍直视啊。”我打趣道。
“哪有啊,那么漂亮,”你看着我,一脸认真,“我们应该给它起个名字。”
“好啊。”我看着你的大眼睛,竟莫名有些开心。
只可惜还没等我们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你爸爸就给你打来了电话,他的语气很不好,严厉又生气,你眼里的光暗了,匆匆跟我告别离开,我也突然有点害怕。
我倒不是怕你说是和我一起玩坏了他对我的印象,我只是怕你会受到很重的处罚,我有点内疚,也有点难受。
第二天中午我听住在你家附近的同学说,当晚你爸罚你在门外站了一整晚。说实话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毕竟我曾是那样调皮的孩子。但你不是啊,你是老师和家长的骄傲,你是最好最乖的那个小孩,你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惩罚。你会难过吗?
于是我立马给你打电话,傻瓜,在接起电话后你一句抱怨也没有,而是有些失落地跟我说:“林歌,我还是没有想到小雪人的名字。”
我愣住了,一时有些语塞,伸手要把电话握紧的那一刻触碰到脸上一丝冰凉。
真奇怪,我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混世大魔王,怎么有一天会为别人担心了?怎么有一天会因为感动而流泪了?
高考冲刺阶段,我变得很爱做题,因为我经常可以碰到不会的,然后就可以拿去问你,看你认真给我讲题的模样,我真的开心死了。
“你说这个图象怎么画呢?”我指着一道题。
“这样。”你认真地浏览完题目,在草稿纸上轻轻描写,细心讲解一番。
“你说我怎么就没什么朋友呢?”
我佯装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你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着。
“可能,是因为性别不太对。”你沉默半晌后笑嘻嘻地应我。
“对对对,我要是个男孩子,就没你们什么事了,普天之下所有女孩子都追着我跑了。毕竟谁不喜欢帅气又勇敢的男生呢?”我说着,依旧面无表情。
我一点也没有不开心,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玩。但你似乎没看出来,有些着急地摆摆手:“我开玩笑的。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啊,我不就是嘛。”
“你为什么要做我的朋友啊?同情我吗?”
“不是啊,我感觉你人其实挺好的啊。”
“和我要好你岂不是不合群了?”
“没事啊,我跟谁一起开心就跟谁一起的,为什么非要合群呢?”
你那样认真地看着我,我真的感动死了。只是我从来不善言辞,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厘头地脱口而出:“华白,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你可千万别离开我啊。”
“当然。”你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只是那语气和平时开玩笑没有一点点区别。
我好希望好希望这样的语气只是他为了缓和郑重而尴尬的气氛而做出的决定,而不是真的只是一个玩笑。
你还是用你的高考志愿书告诉我,这就是一句玩笑。你去了遥远的南方,和我相隔祖国半片大好河山。
我没去送你,生怕一个情绪失控就变成小时候老爱撒泼胡闹的野小孩。但不见面不代表不思念,不联系不代表不回忆,只要有回到当初我们生活过的小城,我就会沿着我们一起走过的那条路,慢慢前行,仿佛身边仍有一个少年,他高我很多,像个散发墨香的书生。
曾有我们一起堆雪人的回忆的庄园是我停留最久的地方。尤其是大雪纷飞的时候,我喜欢在雪花中自己捏雪球玩。但是华白,你知不知道呢,像我这样追求新鲜刺激游戏的混世大魔王,从不稀罕堆雪人玩雪球这种柔弱女孩的游戏,只是当回忆慢慢涌起,我的心竟似乎变得柔软,竟似乎有些难受。
我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小男孩,怎么偏偏忘不了你的眉眼,怎么偏偏因为你而头一回有了患得患失的感觉?我也忆不起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了,只记得你走时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敢接,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感觉被抛弃了而难受,还是因为感觉失去了很在乎的人而难受。但我,从来都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我,从来都是那样自傲自满的我,头一回这样狼狈,为了一个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理由。
大雪纷飞的冬天又到了,这已是这个冬天这里开始下雪以來我第19次漫步至此。我已经不再满心希冀遇见你了,因为19天来我竟一次也没有遇见你。但你却出现了。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地站在我身后,打着伞把冰凉的雪花挡在我有些冷过头了的小世界外面。
我竟突然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来面对你。真是没想到啊,自称英勇无畏的混世大魔王有一天竟然狼狈得如此不堪。我只能是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感觉你也会来,”你很认真地说着,在我身旁蹲下。“可能是我藏得太好了吧,你竟从未发现。林歌,我从没有挑战难题的癖好,我接近你一直是因为喜欢。我很想跟你说,但我是你少有的朋友,万一你不喜欢我,那你以后该有多孤独?你说女孩子喜欢勇敢的男生,所以我想我也应该大胆些。我一直想去远方看看,有你给我勇气,我想我也应该毫不犹豫地走了。”
“但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不离开我?”我深吸一口气,权当找回我所有的勇气,然后侧身紧紧地抱住你。
那一刻的感觉真的好真实又好虚幻,我好怕我稍一松手你就又要离开。
能不能就这样让我抱着你,让我这个可怜的没有朋友的野小孩抱着你,就这样静静地,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