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南
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中央宣传部部长周佛海以下20多位中央委员投敌,58位旅长、参谋长以上将官投敌,有的部队成建制哗变。整个抗战期间,协助日军作战的伪军高达210万人,超过侵华日军数量。
“二战”中,各国都有伪军。但是伪军数量超过侵略军数量的,中国是唯一一个。
汉奸与汉奸之间还斗得非常厉害。南京伪政府的汪精卫与华北伪政府的王克敏就斗得不可开交。汪精卫用来取代王克敏的王揖唐,此人到了一趟日本,见了裕仁天皇,回来写首七言诗:“八纮一宇浴仁风,旭日萦辉递藐躬;春殿从容温语慰,外臣感激此心同!”
多么丑陋和丢人的事!这样一批人,把中国政治演绎到如此龌龊和猥琐的地步,怎能不极大地助长侵略者灭亡中国的骄横和癫狂。这难道不是集团性的精神沉沦和人格沉沦?
为什么出现这样的局面,起码有以下几点理由。
一是弥漫于统治阶层的失败主义。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就说:“战呢,是会打败仗的。和呢?是会吃亏的,就老实承认吃亏,并且求于吃亏之后,有所抵償。”他问冯玉祥:“大家都说抗战到底,‘底在何处?”冯玉祥回答:“日本投降。”汪精卫后来嘲弄说:“这简直是一个丘八的狂妄与无知。”当时像汪精卫这样无心抗日、谋求妥协的大有人在。
二是弥漫于社会中的妄自菲薄,精神上跪倒在别人面前。
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周佛海就说过:中国人的要素、物的要素、组织的要素,没有一种能和日本比拟,战必败。看自己一切都不好,看别人一切都好的心态,当时十分普遍。“七·七事变”后胡适向蒋介石推荐高宗武“此人能负责任,并有见识”;这个后来出任汪伪政权“外交部长”的高宗武的所谓“见识”,就是毫不隐讳地认为:只要中日开战,打不了三个月中国就垮。胡适本人就深为此观点所动。
三是自由主义思想侵蚀,只知个人,不知民族。例如周作人,面对日本侵略,很多知识分子在《救国宣言》上签名,周作人不签。卢沟桥事变后,北京大学撤离北平,周作人不走。连劝诱周作人出任伪职的日本人都感到意外,原以为他不会放弃文人清高,出任伪职可能性只有1%,未料想他不但接过汪伪政权北大图书馆馆长聘书,后来竟出任伪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总署督办一职。周作人说过,“就是死了许多文天祥也何补于事呢,我不希望中国再出文天祥”,但不做文天祥就可以做侵略者的陪衬和帮凶吗?就可以不要民族气节吗?
四是长期受封建社会影响,只知小家,不知国家。清末京师大学堂译局总办严复说:“中国自秦以来,无所谓天下也,无所谓国也,皆家而已,一姓之兴则亿兆为之臣妾,其兴也,此一家之兴也,其亡也,此一家之亡也。天子之一身兼宪法、国家、王者三大物,其家亡则一切与之俱亡。顾其所利害者,亦利害于一家而已,未尝为天下计也。”这段话极其深刻。以血缘和姓氏为核心的封建王朝从来是“家天下”,统治者只对家族、姓氏负责,不对国家、民族负责,全社会没有“天下为公”的理念和实践,怎么可能要求民众与你“万众一心”。
(摘自《心胜2》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