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不安分的“咸猪手”

许身健

我在韩国教书的某大学办公楼里，有专门接受学生投诉，调查、处理性骚扰的“反性骚扰办公室”。一次，我和韩国教授从办公室门前走过，我和他开玩笑说：“你看你们这些教授，人家女学生对你们恭敬有加，说话用敬语，在走廊上碰到你们得鞠躬，把你们捧到天上去了，想不到你们还对人家性骚扰。你看，都建立专门的办公室了，你看看你们的性骚扰现象该有多严重。”韩国教授说：“许教授，大家都是地球人，哪里沒有害群之马啊。上次你不是和我谈过贵国的性骚扰问题，还告诉我广东、香港有个形象的词叫‘咸猪手吗？性骚扰这件事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我们这里成立专门的办公室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件事得严肃对待，认真处理。因为，一旦查实，教授丢脸、学校蒙羞事小，麻烦的是学校还要赔上一大笔精神损失费，教授是大学的雇员，学校如何摆脱得了干系？因此，学校对性骚扰严防死守。你想啊，要是性骚扰接二连三，还不得让学校破产？我们成立专门的办公室，就是要斩断不安分的‘咸猪手。”

我一想还真是这回事儿，面子事小，赔偿事大。比如在美国，法院对性骚扰案件一般处以高额经济赔偿。美国伊利诺伊州三百女工起诉三菱公司分公司存在严重性骚扰，法院判决该公司赔偿一亿美元；沃尔玛因高管的性骚扰被法院判處五千万美元罚款。这两个大公司真是被罚到肉疼。

教授见我频频点头，开始转守为攻：“许教授，你说学生将我们敬若神明，所以不应该有这些破事儿。我觉得你理解错了，其实男尊女卑的性别歧视才是性骚扰的根本原因。”此言不谬，正如他所说，韩国社会男尊女卑的性别歧视还是很有市场的。韩国秉承了孔子的儒家传统，尊师重教蔚为风气，教授的社会地位很高。然而，儒家思想的糟粕也可见端倪，女学生给教授敬酒时要跪下来，把脸转过去，还得用手遮住酒杯，而教授则安坐榻上。尽管韩国已经是现代化的发达国家，但是妇女并未取得与男子同样的社会地位及发展空间。我教书的法学院，女老师不过三名。有些教授在言语间流露出“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之慨，颇有男尊女卑之风。在存在严重性别歧视的国家，男子自然会在心理上形成对女性的轻视与不屑，这种大男子主义心理外显在个人行为上必然引发性骚扰、家庭暴力、性侵害的泛滥。

关于性骚扰一词的含义，学界一般采用欧洲议会1990年在某项决议中所界定的概念：“指不受欢迎的性行为，或其他以性为目的的行为，包括不受欢迎的身体接触、语言或非语言行为。”2003年，欧盟委员会对上述界定进行修改：“是以对方非自愿的身体上或语言上的有性含义的进攻性行为，造成损害对方尊严、名誉，给对方心理造成恐慌、敌意、耻辱的后果。”

1985年第三次世界妇女大会通过《内罗毕战略》，把“使青年妇女不受性骚扰”列为主要目标之一。联合国《消除对妇女暴力行为的宣言》要求，所有加入宣言的成员国都要在本国范围内，运用包括法律手段在内的一切措施消除对妇女的暴力，其中包括性骚扰行为。回顾世界反性骚扰法规的发展变迁可以看出，反性骚扰的社会潮流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女权运动相伴而生。女权主义风起云涌的美国是最早在法律上规定性骚扰问题的国家，1964年美国将性骚扰问题入法，1975年美国联邦法院将性骚扰定义为“被迫和不受欢迎的与性有关的行为”。1980年，美国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将性骚扰定义为“出于性需求而提出不欢迎的性行动、性要求或其他语言上身体上的性行为”。美国将性骚扰视为性别歧视的一种，将性骚扰与性别歧视画等号确实一语中的。

我国妇女权益保障法第四十条规定：禁止对妇女实施性骚扰。受害妇女有权向单位和有关机关投诉。那么到底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斩断不安分的“咸猪手”呢？首先，明确性骚扰的责任承担，对于常见的工作场所性骚扰，除了骚扰方要承担责任，雇主也要承担连带责任；其次，为了遏制工作场所性骚扰，规定雇主有防止雇员遭受性骚扰的义务，雇主有责任调查雇员提出的性骚扰投诉，应采取必要措施防止性骚扰再次发生；再次，建立、健全反性骚扰的有关法律制度；最后，最重要的是消除性别歧视的社会文化，树立性别平等的社会氛围，从根本上消除“咸猪手”的生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