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韩晓露
相传南唐后主李煜在位时,
宫女收露水染碧,
制成衣服。
那衣服的颜色,
恍若雨过天晴的梅子青色,
梦幻般的色彩,
称为秘色。
秘色的感觉,像摘了一朵夏日沾露的白栀子,放在素笺上,悄悄地放进女孩儿的抽屉里,等她对镜梳妆完毕后,打开抽屉,将素笺端放在桌上,蘸着藕荷色的墨汁,画一朵云。
我曾经把玩过一块藕荷色的美玉,那是一块被沁色的白玉,那紫红色慢慢渲染上青蓝色的柔嫩的调子,感觉一种娇柔,呼之欲出——那该是江南女子的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徘徊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即便是哀愁,也结着淡淡的丁香的色彩。等你想邀约她共游春景时,她委婉地拒绝,幽雅地站在巷子尽头,灯火阑珊处,慕然回首间情意绵绵,那是江南特有的温柔……藕荷色,也是秘色。
而宋徽宗秘制的汝窑里,添的一抹梅子青,又似乎凝结着那个年代的纯粹。云破天青时,惊鸿一瞥的天空的色彩,那种柔艳敦厚,是只有如陆小曼般的女子才能拥有的文采和柔情。
秘色,显然是属于宫廷的色彩,它秘而不宣那么多年,枕着皇朝的烟雨,随着下江南的经幡,随着各种船只沿着运河浩浩荡荡朝南而下,最终落脚在江南。落脚在钱塘门外,西子湖畔。于是,江南的哀怨里也结着秘色的浪漫。那是徐志摩的“我不知道风该往哪个方向吹”,那是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
秘色,它不宣扬,不高调;它不扎眼,不辉煌;它只温雅地配着一朵小雏菊,描在素色的花瓶上;或者,如色彩极淡极淡的胭脂抹在如玉美人的腮边;或者,用绸质的丝线绣在白绢缎的衣角;秘色,从来不刚烈,不强劲,不壮美,也未曾抑郁过,只有一份极淡极淡的愁,那是一张能否踏上你的客船的旧船票,那是一种乡愁;秘色,是江南的黑檐白墙,映衬着的一树粉梅。
秘色,是抹在心尖的淡痕,挥不去,镌不上;是只需一两句诗句,便优雅地落下的淡粉色的樱花花瓣;秘色,是林黛玉的娇嗔里莹莹的泪,是薛宝钗每年让丫环用雪水熬制的凝香丸。
秘色是风雅的、柔美的、高贵的、娇羞的、女性的。
秘色的浪漫诗意特有女人味。
你可以在秘色里遐想,可以在秘色里写诗,然后用青罗小扇扑流萤,给四岁的小儿讲“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或者在夏日的浓荫里,在一池绿波里,养几尾藕荷色的金鱼,让婷婷的荷花,开出一朵朵绿云来。
秘色一般不太喜欢经常性地被点缀在各种地方,通常,它是千呼万呼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它是养在深闺的;它淡雅的香气只适合江南,适合江南的雾气、云气、水气,适合江南淡淡的哀愁和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