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雅洁
陶渊明说“乐琴书以消忧”,琴自古以来都是古人自我内心情怀寄托之物。古琴是纯中国本土发明的乐器,古琴上的琴铭更是诗词、书法、篆刻等多种艺术很好的结合载体,能让艺术与生活更加融合。
琴铭是具有悠久历史的一项传统艺术。从现存唐琴中我们还能看到当年契铭艺人的精美绝伦的作品。但现在国内从事琴铭契刻的艺人其实并不算多,苏颂是其中一位。
青年艺术家苏颂蛰居于广州小洲艺术村,对书法、篆刻、金缮、花道、茶道多个领域均有较深造诣。他开始涉猎琴铭契刻这片艺术田地不久,便展现出超乎寻常纯熟技艺和气息格调,受到了不少斫琴名家与古琴演奏家的称道与关注。
2009年,苏颂师从著名书法篆刻家周树坚先生。从游学艺期间,成为周树坚先生的入室弟子,就住在老师的艺术馆中。
苏颂的卧室便在艺术馆二楼的古典中式书房。房中间挂着一块周老师亲题的行书匾额《剑胆琴心》,右边挂着长剑,左边挂着老师收藏多年,由斫琴名家制作的古琴。
他被这种古雅清幽的气息征服。与此琴朝夕相处六年,每当夜深人静,抚弦轻弹,袅袅之音,绕粱不绝,舒啸低吟,以寄情怀。它给了他内心的宁静,和艺术创作的灵感,自然而然对古琴产生了浓厚的感情。
苏颂深知古琴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单凭自我摸索是不可能领略到其中奥妙的,因此产生了从师学习弹琴、斫琴、刻琴的想法。
恰好此时,与他们艺术馆毗邻的七木琴社宁兰清女士找到了他。七木琴社一直致力于传播古琴弹奏艺术和斫琴工艺,在岭南琴界及至国内都有不少的知名度。斫琴最后的工序便是给每一张琴,命名富有深厚文化色彩的名字,并用书法题写上去,用契刻的工艺呈现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刻琴铭。古人云:“君子之座,必左琴右书”。
琴、砚之属皆文人案头把玩之物,必题以铭,以抒情志,或作警示,故有“座右铭”之说。铭文,乃是一个文人内心世界的写照,是其文化素养与人格修为的外在体现。宁女士知他涉猎篆刻有年,希望一起合作复原刻琴工艺,以便传承。他欣然应允。
最初苏颂以恩师收藏那把古琴做尝试,由恩师周树坚用《爨宝子碑》风格题“南风”二字。凭着多年篆刻的功底,完成第一件作品还相当顺利。但令他意外的是,初出道的小试身手,却得到了周老师,宁女士,中大董汉英教授及许多斫琴名家的认可。
很快,他们便一起着手制作了一批琴铭,举办了专题展览,开设讲座,做起了琴铭艺术的传播工作。
2016年,广州海幢寺与七木琴社合办了一次琴铭专题展。这次展览是以吟咏海幢寺光勇禅师所种植百余种珍稀菖莆为主题的诗词琴铭展。
其中一把落霞式古琴,取名《日新》,吟咏的是一种叫金凤凰的珍贵菖莆。“日新”出自儒家经典《大学》:“汤之<盘铭>曰:‘苟日新,又日新,曰日新。”就是说君子要每日三省其身,目新其德,以完善自我的品格修养。龙池之下以行书作赞日:“明霞涅火,凤羽维新,桐荫清露,涤荡鸾魂。”
此由青年诗人叶雪庵撰文,周树坚老师书写,苏颂契刻。取典于凤凰涅槃的故事。此四言赞文把落霞琴式,与凤凰菖莆巧妙地嵌入。同时,凤凰要经烈火方能重生,菖莆以日复修剪才能成态,而君子必日新其德方能止于至善。
这不仅是书法篆刻与音乐的结合,也是文化修养的大考验。少一分诗词素养都不能做到如此妙合。
另外一对琴铭是恩师周树坚先生的藏琴,由他亲自撰文并题写,苏颂契刻。它们共同为纪念岭南琴派创始人、一代宗师杨新伦先生而作。其中一把琴名《振玉》,取的是楊先生的斋号;另一把是《金声》。
“振玉金声”也是儒家文化对君子之德的比喻。《振玉》之下题联日:“纯白新伦,精武克定。”另一把《金声》,下面撰联:“岭南新秀,楚庭伦比。”楚庭是广州最早的古称。此联把新伦二字嵌入。
这批琴铭无论书法、篆刻的工艺都是极为精湛的,而其文辞更显传统学养功力。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字外功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在古代文人的生活中都是不分家的,琴铭恰恰是能把这些不同艺术结合在一起的好载体。
传承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一直是我辈的梦想。现在我国提倡“文化自信”。继承和弘扬传统文化的责任正在我辈。
苏颂和朋友们联合了一些青年艺术家,组成“元玄水岸”文化艺术团队。在他们的影响下,一部分艺术家也开始钻研琴铭艺术。希望日后这个队伍能继续壮大下去,百川归一,终汇成海。
苏颂的每一件琴铭作品,都是一次独具匠心的艺术历程。在他看来,一个真正的匠人内心必须是安定的。他们必须以固执、较真的劲儿去追求技艺,去面对时间,才能在生命的长跑中获得回报。
手艺人有时就像一个旁观者,含弃一切的热闹而专注于内心。看着一件自然之物,在手中渐渐被赐予了形性与生命。然后自足于天功与人力的完美结晶,匠人的人生坐标,似乎由这一件件的作品一点点铸就。
知足常乐,简简单单,平平淡淡,这似乎更近乎生活的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