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悬崖村变成“抖音网红”？

林峰

有些路，只有走过才知道。

进出四川凉山阿土列尔村的天梯，就是一条令人望而生畏的路。2016年前，从山地到山顶村庄海拔相差近千米，唯一通道只有17段绵延相连的老旧藤梯。以《悬崖上的村庄》为题的摄影报道，让阿土列尔村以悬崖村的名字广为人知。

悬崖上求学的身影，让许多人的心也悬在半空，这促使变化比往常来得更快一些。报道发出后数月，当地便成立工作组，使用钢管搭建的钢梯取代了藤梯，应急解决道路安全问题。然而，改变似乎才刚刚开始。

2017年初夏，阿土列尔村建成了通信铁塔，连着网线的路由器成了土坯房里最现代的物件。上面盖着的厚厚一层布，显示出村里人对“家用电器”的珍视。就是这个盒子，为村子架起了通往网络世界的阶梯，帮助他们从农耕时代一头扎进了信息时代。

实际上，变通畅的不只是大凉山孩子的求学路，还有年轻人的回乡路。互联网的接入，改变了村里年轻人只能外出打工养活自己的人生轨迹。当古老的彝族村落与现代的通信手段相互碰撞，让村民拥抱了网络世界当前最有价值的流量手段之一——视频。

或是记录村民在悬崖峭壁间肩背手提，或是直播田间地头的恬淡农牧……在返乡年轻人的镜头下，悬崖村揭开了神秘面纱。镜头那边的观众发现，原来山上的蜂蜜很养生，原来吃玉米长大的猪肉很香；镜头这边的村民觉得，原来可以不用仅靠天吃饭，原来自己的家乡这么受欢迎。外面的人了解悬崖村越多，发展机会就越多，已成了悬崖村主播们的共识。

“为什么不下山？”这是大凉山年轻“网红”们常要解答的问题。“悬崖飞人”拉博在胳膊粗的钢管上来去自如，“拍的短视频不只代表我自己”，要让更多人看到阿土列尔村；彝族小伙儿某色苏不惹除了发布日常片段，还尝试销售阿土列尔土特产，在山下的邮局里填写发往天南海北的订单……这群“留守青年”选择在“下沉”的家乡追求自我价值。在他们眼中，既能照顾父母，又能脱贫致富，山上与山下的景色都一样别致。

天梯是悬崖村的象征，攀登天梯也是直播中最為常见的主题。在视频直播平台上，悬崖村是一个热门IP，甚至隔壁村镇的人也来蹭热点，使用起“悬崖村村民”的名号。因为天梯的陡峭，村子才有了近乎与世隔绝的闭塞；却也正是由于它的独特，反而让村子在今天魅力丛生。无论是先人手握藤蔓小心翼翼地挪步，还是今人轻点屏幕轻松自如地驰骋，或许正应了鲁迅的那句名言，“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悬崖村不应是特例。当越来越多城市变成“抖音网红”，也还有更多更远的地方需要打造脱贫致富的专属IP。与其说阿土列尔的改变是一次偶然，倒不如视作一次事在人为的奇迹，让我们见证古老与年轻、封闭与开放的激荡。只不过，悬崖天梯很难复制，粉丝增长也迟早会遇到瓶颈，只有挖掘乡村的价值，才能持续引来关注。但无论如何，山村注定不再沉寂，见过远方的目光将会更加坚定地注视脚下。

盖在路由器上的厚布早就消失，村里的老人吃饭也不再蹲着，悬崖村的灯火熄灭得越来越晚，在山顶上的每一天都像新的。在悬崖村村民的印象里，进出村子的路有过三条：藤梯、钢梯和“网梯”。唯独这第三条路，让他们不用险象环生，就能削平山地的棱角，望到比县城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