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婧文 宋月萍
(1.中国人民大学 社会与人口学院,北京 100872;2.中国人民大学 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872)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妇女研究开始出现蓬勃发展的态势[1](PP 1-10),最先从与妇女相关的婚姻家庭与生育等问题生发,随后延伸到女性社会形象、女性角色、女性就业等诸多问题[2](PP 66-74)。由于其研究内容的广泛性以及对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嵌入性,性别研究一直采用多学科研究视角,而经济学凭借其自身的学科特点,在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方面对中国妇女研究做出了理论贡献。
经济学界的妇女研究一直与各时期社会经济领域热点紧密相连,从20世纪90年代初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之后,“妇女回家”“就业性别歧视”“职业隔离”等问题成为研究关注的焦点;而后在经济一体化及金融危机的宏观背景下,妇女经济参与和成果分享引发了学界的讨论,妇女对于经济增长与发展的贡献也逐渐受到重视[3](PP 5-16)。近年来随着生育制度的调整,女性的劳动参与、家庭与工作平衡、照料等无酬劳动的价值越来越多地进入学者的视野,相关研究日益深入,性别视角深刻地触及了更广泛的经济学领域。
硕士生和博士生论文的发展特点与趋势反映了学界新生力量对各学科领域的理解与认识,其发展脉络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该学科的学术动态与趋势,也往往孕育着该领域的研究创新。本文以经济学类硕、博士论文为切入点对近十年经济学妇女研究进行较为系统的梳理与回顾,对其研究现状与趋势的特点进行概括与总结,对其研究热点与主要内容进行分类与评述,分析现有研究的局限与不足,并对未来研究进行了展望,以期对妇女研究的学科发展有所裨益。
由于妇女研究涉及多个研究领域,覆盖面较广,而中国知网(CNKI)的硕士博士优秀论文库是目前国内相关资源最完备、质量高、动态连续更新的博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目前积累博硕士论文全文文献300万篇,覆盖了包括社会科学在内的各个领域。因此本文基于CNKI硕士博士优秀论文库,以“女性”“性别”“妇女”“母亲”“女大学生”“女农民工”等词汇作为主题词,限制在2006到2015年间经济与管理科学领域,对妇女/性别研究进行检索。通过进一步对经济学类相关主题论文进行筛选,得到有效文献125篇,经初步分类整理与分析,总结出已有文献的基本特征与概况。
随着中国妇女研究领域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学者将目光聚焦于女性的发展问题,或以性别的视角看待经济领域议题。检索到的论文数量从2006年的7篇增至2013年的21篇,而后的两年均稳定在20篇及以上。论文总量的增长主要体现在硕士论文数量日益增加,自2008年开始,涉及妇女研究的硕士论文数量增速加快,从仅有4篇增长到2015年的20篇,增幅明显;而现有的博士论文近十年来分布较为分散,每年数量均不超过三篇,不存在明显的增长趋势(见表1)。
表1 2006-2015年以性别研究为主题的经济学硕博士毕业论文数量(篇)
通过对硕博士论文的来源分布进行统计分析发现,本研究收录的硕博士论文共来自63所高校,可见关注妇女研究领域的研究机构分布较为广泛,妇女研究在全国范围内有“遍地开花”的态势。相比而言,个别学校的硕博士论文成果数量明显领先于其他学校,逐渐形成性别研究传统。在所有学校中,浙江大学以9篇学位论文的数量高居榜首,厦门大学以7篇紧随其后,南京农业大学、湖南大学、吉林大学分别有6篇论文在本文分析的有效文献之内。从研究内容来看,浙江大学的9篇文献中涉及劳动参与、工资的性别差异、妇女人力资本、劳动力转移等不同领域;南京农业大学则集中于农村妇女健康人力资本、女性劳动力供给和非农就业等问题。不同学校根据自己的专业特点与优势,对不同议题进行多角度、多层次的探索与研究,有利于妇女研究的多元化发展,也逐渐形成不同学校的研究传统。
从办学类型来看,本文分析的文章中有51篇的作者来自“985”院校,35篇的作者来自非“985”的“211”院校,还有39篇的作者来自其他普通本科学校。不同类型学校对于妇女研究均有涉及,而本文分析的文章有将近70%来自学术水平较高的重点大学,保证了文章的总体质量,使分析内容能把握青年学者在经济学妇女研究领域的前沿趋势。
根据初步统计,本文分析的论文作者有83位为女性,42位为男性,女性占到研究者总数的2/3。研究者的性别差异是妇女研究的突出特点之一,该特点在经济学领域同样明显。女性研究者不仅论文数量高于男性,而且其关注的研究问题相比男性研究者也更为广泛。男性研究者更多关注女性在就业和收入等方面面临的不平等问题;女性研究者不仅将目光聚焦于劳动力市场,还更多关注家庭和福利等议题,研究话题更为分散。另外,研究者的性别差异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改变。妇女研究的“女性化”特点出于女性对于自身问题的关注,其日常生活际遇也赋予了其研究的生命力。然而,妇女研究同样需要引入男性视角,应有更多男性研究者关注妇女问题,贡献更为多元的学术见解,进一步丰富完善相关理论。
就业与收入分配是经济学较为传统的研究领域。在硕博士领域的妇女研究中,围绕妇女的劳动参与率、女性就业歧视、劳动力转移、男女收入差距等研究问题的论文占到了总体的绝大部分。另外,由于在传统文化中女性与家庭密不可分,因此许多研究将工作家庭平衡、婚姻、家务劳动、生育、照料等与经济议题联系在一起,或将其作为研究主题用经济学的研究视角与方法进行分析探究。还有少部分文章从更为宏观的视角探究性别比及女性劳动力作为生产要素对生产、贸易、储蓄以及经济发展的影响。
从研究趋势来看,研究内容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而演进,既反映了社会所关注的热点问题,也反映了制度层面政策调整的影响。妇女的就业与收入问题在十年间的热度有增无减,这与社会中人们对劳动力市场的性别歧视持续关注有关。伴随着中国人口流动的日益普遍,妇女的劳动力转移与农村留守妇女经济行为越来越成为学者研究的焦点。另外,自2013年以来生育政策的调整,也使得家庭工作平衡、生育与劳动参与决策等议题成为研究热点,引发了更为广泛而深入的讨论。随着两性平等的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越来越多学者关注到妇女对于经济的贡献以及妇女福利问题。
有学者将妇女研究总结为两个不同的研究角度,一是“性别研究”,二是“妇女独特问题”的研究[2](PP 66-74)。随着性别研究的深入与拓展,性别/妇女研究根据研究的层次与维度可以分为以下类别:将女性群体作为研究对象,探讨男女两性共同面临的问题;将男女两性共同纳入研究范畴,主要关注两性的差异;聚焦女性问题,即与生育相关的仅有女性面临的问题;关注性别在群体层次的结构特征,探讨人口性别结构、性别比、性别偏好的影响。随着两性分工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关注前两类问题的研究成为性别/妇女研究的主流,在经济学领域尤其如此,在本文所收集的文献中,在题目中明确以各类女性群体作为研究对象的有59篇,题目涉及性别差异或性别比较的有53篇。此外,有5篇文章着重探讨了生育与婚姻家庭领域妇女的独特问题。除了这些微观层面的分析,另有8篇文章站在整体的宏观层次,探讨中国性别比与性别偏好对经济的影响。值得关注的是,尽管后两类研究的总体数量较少,但是基本分布在2010年之后,尤其是将妇女生育问题作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文章都集中在生育政策调整后的年份。可见性别/妇女研究的视角与形式更加丰富。
由于女性群体过于庞大、异质性强,处于不同地域、不同职业、不同生命历程的女性面临的问题也有所差异,因此研究者大多将研究对象进行进一步细分为不同类型的子群体。例如,按城乡划分,有21篇文章在题目中明确提到农村女性,其中有6篇文章的研究对象为流动人口。按生命历程划分,有个别文章涉及女童、已婚妇女、老年妇女。也有文章从职业与学历的视角,将研究对象界定为职业女性、女白领、女大学生、知识女性与各行各业的女性劳动者。
在已有文献中文章的总被引数仅有376次,平均每篇被引数不及3次,总体而言,引用率较低。与此相比,在社会学领域,以同样的关键词进行搜索并筛选出的前200篇相关的硕、博士论文,平均引用数接近5次。同样在经济学领域,如果仅以就业为关键词进行搜索,不添加与女性有关的限制条件,得到的前200篇相关文献的引用率可达到8次,可见经济学领域妇女研究的影响力还有待提高,研究成果的质量也有待提升。
将性别视角引入经济学研究,不仅是观察市场机会和结果的男女两性差异,更重要的是挖掘性别差异背后的原因。其实质是对古典经济学以及经典劳动经济学理论的拓展和延伸,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不仅从市场结构中寻找经济结果行为差异的因素,而且更关注家庭领域分工以及资源分配的性别不平等对市场机会和经济结果的影响;二是注重正式制度以及非正式制度(如性别文化等)等因素对经济行为中性别差异的影响,而在古典经济学中,此类因素都被认为是中性的。在将性别视角引入传统经济学理论基础上,近些年中国硕博士论文对性别差异的分析日趋深入,涉及的领域也越来越宽泛,研究方法的科学性、实证性进一步增强。
1.研究重点从就业歧视转移到新型就业形式
妇女的劳动参与和就业是一直以来是经济学性别与妇女研究领域的重点和热点。对此问题的关注主要基于两方面:一是女性如何突破传统性别角色从家庭走向职场,二是劳动力市场中的性别歧视问题,而研究的热度近年来有增无减,与现实劳动力市场中的性别歧视现象的长期性密切相联,是现实问题的投射。
笔者检索的大部分硕博士论文涉及妇女就业问题,将就业作为主要研究问题加以分析的共有36篇。其中,有16篇在题目中明确提及“就业歧视”或劳动力市场“性别歧视”。但该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2010年及之前,在这之后仅有4篇,可见直接对就业招聘时的性别歧视问题进行研究已不再是主流。这主要是由于自中国经济体制转变开始,众多研究已就“就业招聘时的性别歧视”问题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探讨,这极大地推动了中国政府针对就业招聘时性别歧视的政策立法,体现了性别研究的影响力和作用。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开始关注妇女就业形式的新变化,从其他方面探讨女性就业问题,从多维度探讨性别与劳动力市场的关系及女性面临的困境。
随着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与社会分工的进一步深化,“就业”的概念与形式一直处于动态变化的过程中,“非正规就业”“灵活就业”“弹性就业”等问题吸引了更多学者的关注,而当女性在就业结构调整中处于不利地位时,非正规就业对于就业不足的女性具有较大的现实意义。在2010年之前仅有1篇文章系统探讨了“我国女性非正规就业问题”[4],而在2010到2015年间,涉及该领域的文章共有7篇,且集中在2014及2015两年。另外,最初在相关领域的探讨较为宽泛,将女性非正规就业作为研究对象探讨其现状、影响因素及原因分析;之后的研究则更为细化,视角也更为多元,有研究探讨政府在构建女性弹性就业模式中的作用[5],也有人聚焦社区,分析在社区中灵活就业女性的特征与问题[6]。同时,视阈从城市拓展到农村,随着农村经济结构的调整,在农村女性中也存在非正规就业的形式,以此实现经济独立,提高家庭地位[7]。
近年来,中国的创业创新热潮持续高涨,探讨女性创业的论文崭露头角。对于女性创业行为可以分为两类,一是人力资本较高女性的主动选择[8],二是在劳动力市场处于劣势地位女性的权宜之计[9][10]。两类研究都是从选择创业的影响因素出发的,也有研究进一步评估了创业的绩效,并进行了性别间的比较。在理论层面上,很多对“创业”行为的研究都与“社会资本”理论相联系,认为社会资本是创业行为产生和创业绩效发展的重要因素[8]。
即使是针对劳动力市场性别歧视问题的研究,年轻学者也对研究对象进行了拓展,或结合新的理论视角对此领域的研究进行了创新。如有研究探讨留守女性、新生代农民工、留学归国女性的就业问题或进行国际间比较[11][12][13][14][15][16];有研究引入新家庭经济论等丰富该领域的理论基础[17]。
2.性别收入差距研究从均值分析细化到分布
劳动力市场中的性别收入差异一直是劳动经济学研究的主题之一,人力资本理论、补偿性工资差异理论与歧视理论等都在尝试解释性别差异的存在,已有较为坚实的理论基础。在新古典经济学理论中,在市场决定机制下,工资反映了边际劳动生产率,然而在非完全竞争劳动力市场模型中,一些非市场因素影响着工资的获得。在中国,伴随着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工资的性别差异问题逐步凸显,而尚未健全的市场机制与传统性别文化加剧了不同性别间工资的不平等。随着CHNS、CHIP、CGSS等微观数据的不断丰富,针对此领域的分析也越来越细化与深化。在现有文献中,将工资差异当作主要研究问题的论文共有27篇,且在各年份的分布较为平均,可见,性别收入差距问题一直是研究的热点领域。
从研究的发展历程来看,性别收入差距研究最初聚焦于不同地域、行业、年份性别收入差距的描述,对于影响因素的探究大多采用分解法,将差距解释为人力资本的影响,而剩余的未能解释的部分归因于性别歧视,但其描述与分解大多是从平均水平考量的。但从近十年硕博士论文来看,大部分论文并未停留在平均水平的分析,而是进而从差异的分布层次对性别工资差异进行拆解,对性别收入(工资)差异的理解从均值到分布的深化,事实上反映出相关研究对收入(工资)性别差异成因理解的进一步深入,性别差异并不是固化的,也不是男女两性间绝对的差异,其表现往往是和其他社会差异交织在一起的。随着理论认识的深入,这些前沿且多元实证方法的运用促成了相关研究的发展。首先,描述性分析与指标构建更为精细,一些研究选择了核密度函数估计法对性别间收入分布进行了对比研究[18][19][20];除了横向比较,还从时间维度进行了纵向变化趋势的分析。另外,在对影响因素进行回归分析时,更多学者选择了分位数回归而非传统OLS回归,以比较男性和女性在工资分布的各个区间内不同影响因素的作用[19][20][21][22][23][24][25]。
对于影响因素分解方法的选择也趋于多元化。基于均值的Oaxaca-Blinder分解法应用最为常见[19][21][23][26][27],也有学者考虑到Oaxaca-Blinder分解法的指数基准问题,选取了Neumark法进行分解[20][28][29]。基于分位数的Melly分解法的应用也较为广泛[20][23],其他分解方法,诸如JMP法、DFL法、MM法和RIF分解法等也有学者采用。
尽管对于性别工资差异影响因素的研究仍集中于人力资本与性别歧视两个因素,但近年来,更多的影响因素进入了学者们的视野。一些学者从行业结构的视角出发,探讨行业(职业)隔离对于性别工资差异的影响。一方面不同性别间存在行业间的水平隔离,男性一般集中于高收入、知识要求较高的行业,而女性在低收入行业中就业的占比较高[21][29][30],职业壁垒阻碍着性别收入平等。另一方面,行业内部的垂直隔离也制约着女性发展,行业内部管理层一般为男性,导致女性工资上升空间较小。但也有学者认为职业隔离对于工资差异的影响并不大,同一职业内部工资差异依然存在,文化制度可能是造成工资差异的根本因素[31]。另外,一些对于经济体制转型影响的探讨将国有企业视为计划经济体制的代表,与民营及个体企业、外资企业、合资企业进行对比,或者对竞争性行业和受政府管制行业进行对比,得出市场化加大了性别间工资差异的结论[27]。也有学者发现在国有部门和非国有部门市场化的影响是有所差异的[32]。
3.城市化背景下对劳动力转移行为的持续关注
伴随着中国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流动人口规模愈加庞大,劳动力转移成为学界持续关注的问题。尽管在数量上,男性流动人口数量人数略高于女性,但女性流动人口的规模却整体处于增长趋势[33](PP 17-24),是流动人口中重要的组成部分。相比男性,女性的劳动力转移更具复杂性,除了受户籍制度的限制,还受个人、家庭与传统文化的束缚。女性流动过程中的内在张力引发了学者们对女性流动特点与面临问题独特性的研究。在现有研究中,题目中涉及“劳动力转移”“劳动力流动”或“流动女性”的论文共有8篇,较为平均地分布在各个年份。
针对流动人口或劳动力转移的研究内容较为单一,大多以分析女性流动人口特征或影响女性流动的因素为主。研究大多基于新经济迁移理论、社会性别理论、人力资本理论等经济学、社会学理论,主要从劳动力个人因素、家庭因素、流入地流出地社会经济发展因素、文化因素、制度因素等方面进行分析。在个人因素中,年龄、教育水平、技能培训与女性的流动决策相关;家庭因素中,婚姻状况、子女数量、丈夫是否在外务工、家庭耕地规模影响女性的迁移意愿;流入地流出地所在的地区、经济带、经济发展水平、公共服务水平等成为重要的推力与拉力;另外,传统文化中性别分工以及女性所面临的更高的心理情感成本也是女性在流动中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文章也分析了社会网络与社会资本对于女性最终做出迁移决策的决定性作用[12][34][35][36]。
除了分析流动的决策过程,经济学领域更注重分析劳动力转移后个人的实际就业情况与个人经济条件的改善。一些农村女性由于受自身人力资本限制且面临劳动力市场中的性别歧视,在就业方面会遭遇更多困难,比男性劳动力与城市女性面临更大的障碍。另外,女性流动人口的工资也往往低于男性流动人口,从事的工作也多为低端服务业[37]。还有研究将目光聚焦于劳动力供给的工作搜寻与匹配过程,发现文化素质及技能有限,导致其工作搜索成本高,实际从事的行业及岗位与预期不匹配。在工作的选择过程中,已婚妇女会更多考虑家庭的收益,丈夫的工作地点很有可能影响妇女的最终选择。类似的,妇女的工作转换行为同样受到自身年龄、教育水平、是否参与培训和工作性质的影响,家庭因素也是已婚妇女工作转换的重要考量[38]。若流动不能给妇女带来令人满意的经济收益,妇女及其家庭将面临回流的决策。外出务工时间与工作环境是流动妇女回流的重要影响因素[39]。
1.从方法层面细化女性人力资本影响的评估
人力资本理论最初由贝克尔和舒尔茨提出,创立之初是为了解释教育投资与收入回报,以及教育投资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相关关系[40](PP 94-104)。然而,传统的人力资本理论并不能解释当男女拥有同样的教育或经验水平时收入回报的差异,因此不少学者从性别视角对人力资本理论进行了进一步拓展与丰富。在近十年来性别领域的硕博士论文中,人力资本这一关键词出现频繁,不少研究都基于人力资本理论来解释经济学领域的性别问题,将人力资本理论应用于中国的实践,并在此基础上充实该理论。研究的内容遵循了贝克尔和舒尔茨的传统,部分文章从微观层面分析了人力资本对个体的影响,也有文章从宏观层面探讨了人力资本如何作用于经济增长。
微观层面的分析中,年轻学者们大多在谈及就业、收入、劳动力转移等问题时仅将人力资本作为一个或一系列解释变量。正如本文上一部分的大多数研究,或直接涉及人力资本的概念,或间接通过教育、培训、工作年限等分析人力资本。也有研究从方法层面,将人力资本作为文章的主要研究问题进行深入探讨,通过更为前沿的统计手段修正人力资本模型,更准确地计算人力资本回报率之间的性别差异。传统的明瑟尔方程未能考虑男女在不同收入层次上的性别差异,有学者用基于MCMC算法的贝叶斯分位数回归取代较为粗略的OLS模型,发现在达到较高分位点之前,城镇女性的经验与教育收益率要高于男性,之后可能由于“玻璃天花板效应”存在趋势的逆转[41]。
宏观层面的分析中,有文章利用不同年份的汇总数据探讨女性人力资本存量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但简单OLS模型只能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并不能代表因果联系,因此有年轻学者考虑到经济增长与人力资本存量之间存在滞后效应,运用格兰杰因果关系检验发现,短期来看,经济增长对女性人力资本存量的提升有直接影响,长期来看,女性人力资本存量对经济增长有推动作用[42]。也有研究者基于生产函数构建女性人力资本与地区人均GDP的模型,发现在中西部地区,女性人力资本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尤为重要[43]。
2.扩展人力资本概念探讨性别差异
无论是舒尔茨还是贝克尔最初的理论框架,人力资本的概念都并不局限于教育与经验。贝克尔认为人力资本体现在“教育、在职培训、医疗保健、迁移和收集价格与收入信息等多方面”[44]。尽管人力资本投资收益率模型早已得到拓展,但是大部分学者在研究中仍遵循明瑟尔的经典模型,将教育、培训、工作年限作为衡量人力资本的指标。但在近十年来的研究中,很多文章都试图跳出这个局限,更全面地衡量人力资本的投资回报,尤其体现在对健康要素的分析中。
一些文章涉及了健康与就业的关系,并从性别视角探讨健康带来的差异。温金凤探讨了健康如何影响人们参与非农就业[45]。她将健康操作化为近期健康“患病情况”、中期健康“BMI”、长期健康“身高”。结果显示长期健康与中期健康与男性的非农就业更为相关,近期健康则对女性影响较大。健康要素还是中老年劳动供给的决定性因素。肖竹利用CHARLS数据进行了面板数据分析,发现健康对中老年是否就业影响显著,且对于男性的影响更大,因为男性更倾向于从事对身体健康要求更高的职业[46]。另外,从宏观层面对某地区女性人力资本存量进行衡量时,更多研究者考虑到了健康、公共医疗服务、医疗保障等相关指标[47][48][49]。
除健康要素之外,一些研究者从其他维度对该领域在概念上进行了拓展。虽然并未纳入人力资本的分析框架,但一些学者从中国的制度、文化出发探讨了一个相关的概念,即政治资本对于女性就业、收入的影响。政治资本一般指政治面貌或干部身份,政治资本之间的差距是男女收入差异的影响因素之一[32],但随着市场化的深入,不同性别间政治资本的差别在缩减,对收入差异的影响也在减小[50]。
3.从家庭资源分配与赋权的视角审视人力资本的性别差异
上述研究大多将性别因素视作人力资本的外生变量,将两者对立,通过结构化的方法,将男女两性在劳动力市场中的差异分解到人力资本与性别歧视,共同作为就业、收入、职业发展等投入回报的解释变量。但其实性别因素本身内生于人力资本投资。在家庭内部进行资源分配过程中,对于男女两性的人力资本投入并不相同,而当这种差异延伸到劳动力市场中时,男女两性的差距则被进一步放大与强化。在本研究收录的文章中,一些研究者在分析人力资本变量时,考虑到了性别自身的影响,或直接将人力资本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分析。
家庭中资源分配的倾斜主要受传统观念中性别歧视的影响。由于中国长期存在对男性的偏好,因此男性人力资本投资远高于女性人力资本投资[51],尤其在中国农村地区对于女性人力资本普遍缺乏投资力度[49][52]。一方面,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家庭倾向于对男性进行更多教育投资。有研究者针对中国的教育统计数据进行分析,发现男女两性在教育领域的不平等主要体现在农村地区的高中阶段,由于高中在中国非义务教育,在经济条件较差的农村地区往往考虑将家中的有限经济资源投资给男性。另一方面,传统文化强调女性对家庭的责任,尤其是生育的责任,因此在研究生、博士阶段对女性的教育投资也会相应减少[53]。
另外,传统文化观念下的资源分配决定了家庭对男女两性健康投入的不平等。姚玮利用CHNS数据运用双重差分法对新农合实施前后儿童营养与健康状况进行了分析,发现新农合实施之后,男童在大多数优质营养物质摄入量的增长显著高于女童,两性之间的差距在加大[47]。但随着户主教育程度的提高,性别差异的影响则降低。另外,女性人力资本的重要性还体现在其“传递效应”,由于女性是人口再生产的主要承担者,参与更多日常家庭生活的决策,更可能负责家庭的膳食安排,因此女性自身的人口素质也影响下一代的人力资本[52]。
1.以家庭分工为中心探究妇女劳动参与
在劳动力市场中,除了从需方层面分析市场对于女性劳动力的需求与歧视,也有很多研究者将视角锁定在劳动力供给方,关注女性劳动参与的决定因素。在本文涉及的所有论文中,题目中明确提及“劳动参与”和“劳动供给”的有17篇,且近年来关注热度有增无减。
几乎所有分析女性劳动参与的文章都以家庭作为落脚点,将妇女的劳动参与决策聚焦于家庭和工作两者的紧张关系中,决策的过程也大多可看作女性对于家庭和工作的权衡取舍。女性与家庭要素的紧密联系不仅是出于“男主外,女主内”的文化传统,更基于“理性决策”的假设。很多研究者将新古典经济学中的“比较优势”作为理论的基础[54][55][56],将女性的劳动供给视作追求家庭效用最大化的手段[57]。很多研究的结果都指出,与未婚女性相比,已婚女性的劳动参与率更低,且劳动力供给也更缺乏弹性[54][58][59]。
大多数学者将“家务劳动”分为养老、生育和抚幼的照料责任以及一般性家务劳动,分别研究不同类别家务劳动对劳动参与的影响。对老人的照料将加重已婚妇女的负担,减少妇女对工作的投入[58]。还有研究分别从自评健康、患病严重程度以及行动能力三个不同维度衡量老年健康,发现老年人健康状态较差将阻碍农村已婚妇女从事非农就业[59]。不同研究关于生育抚幼对劳动参与的负面影响都得出了较为一致的结论。随着孩子个数的增加,妇女更倾向于减少自己的工作时间,将更多精力投入家庭中[57][58][60]。家庭有婴幼儿也会显著降低妇女劳动参与的概率[61]。另外,在解释近年来妇女劳动参与率降低的现状时,有研究者认为家庭对孩子教育的重视,以及对母亲承担孩子教育重要性的认识,强化了女性的家庭角色[54]。除了对个体数据进行分析,也有研究者运用宏观数据探讨地区间妇女劳动参与率的影响因素,回归结果发现,地区出生率和抚养比与女性劳动参与率都呈现出负相关关系,家庭照料减少女性市场劳动时间甚至造成女性职业生涯的中断[58]。
然而,女性对于家庭并非单方面的投入,女性个体与家庭存在互动关系,这意味着家庭对于女性也可起到支持作用,从而促进女性的劳动参与。有学者探讨居住安排与女性劳动供给的关系,发现与父、母、公、婆同住均有增加女性劳动供给的作用,且与母亲、婆婆同住的促进作用更大,与老人同住可以减轻妇女照料幼儿和一般家务劳动的负担[56]。
1.4 HPV检测步骤 用凯普宫颈细胞收集器采集宫颈细胞,采用HPV核酸扩增分型检测试剂盒,快速准确诊断妇女宫颈细胞样本中14种高危型HPV(HPV16,HPV18及 12种高危型 HPV包括HPV31,33,35,39,45,51,52,56,58,59,66,68, 后12中高危型HPV具体不分型)。
另外,除了探讨如何促进女性的劳动参与,也有研究肯定了女性对于家庭的贡献,尝试估算女性无酬家务劳动的价值。利用当地工资率可以估计无酬家务劳动的经济价值,结果显示,无论在城市还是农村,女性的家务劳动价值远远超过同地区男性,且无酬家务劳动的GDP占比在经济落后地区可以超过1/3,足以说明女性无酬家务劳动中蕴含的巨大经济价值[62]。经济指标的核算方式会使公众对女性的经济贡献视而不见,重新认识家务劳动的价值有助于推动性别平等,目前,类似研究在核算方式上存在诸多局限,仍有待进一步精细化。
2.赋权视角下的女性劳动供给决策
基于家庭的女性劳动供给决策,不仅取决于夫妻双方的比较优势与“效率”,还取决于家庭内部的权力关系。夫妻双方自身的经济资本与人力资本,在特定的制度环境和文化规范中决定了夫妻间的权力结构,妇女在家庭中的地位与权力和她的劳动供给决策存在着密切联系。在近十年来的硕博士论文中,一些研究者开始从家庭的权力或赋权的视角来分析女性的劳动供给。
家庭中的权力分配取决于夫妻双方的相对资源。人力资本不仅自身是一种独特的资源,而且可以转化为经济资源,因此对家庭地位和权力分配有重要影响。有学者关注到女性教育程度提升可能与离婚率的增高相关,因为在婚姻日趋不稳定的社会里,女性通过对自己的人力资本投资防止在家庭分工收益的分配中处于不利地位[63]。
另外,制度也作用于家庭内部权力分配。有研究认为婚姻合同可以促进家庭内部劳动分工。由于经济地位不对等,参与家务劳动的一方在家庭中的谈判力度降低,更可能参与市场劳动减少对家务劳动的付出,而离婚抚养费的引入则能减少对家务劳动的投资不足[55]。制度上对女性的保障将促进家庭内部权力的平等,进一步肯定女性的劳动价值。
还有研究从“选择权”的视角对女性劳动参与决策进行经济学分析,通过建立一般均衡模型说明,男女平等的社会性别观不等于一味鼓励妇女参与市场劳动,而是应该赋予妇女在家务劳动和市场劳动的选择权,尊重妇女的家务劳动价值[64]。
尽管已有研究关注到了家庭内部权力分配问题,但是比起较为前沿的经济学研究,硕博士论文中从权力视角阐释妇女问题的仍然数量较少,且少有研究考虑到城乡的异质性。
3.从工作家庭平衡问题出发关注女性福利
女性在家庭与职场间所需承担的双重角色为其带来了双重压力,影响着妇女的身心健康、生活质量和劳动投入与绩效,妇女的工作家庭平衡问题成为经济学、管理学、心理学、社会学共同关注的焦点。一些研究者从女性在家庭与职场中的矛盾关系出发,探讨女性的发展与福祉问题,并试图寻找调节女性角色冲突的缓解因素。
涉及该话题的论文大多数探讨了工作家庭冲突的影响因素。个人、家庭、企业、政府、社会的特征都有可能影响女性工作家庭冲突的程度。其中,个人的年龄、婚姻状况、教育程度、配偶情况、家庭规模、工作性质、企业规模等都显著影响着女性是否面临工作家庭冲突[65][66]。心理学研究成果为该话题的探讨奠定了理论基础,角色投入理论被应用于解释工作家庭冲突问题的内在机制,一个女性对家庭及工作不同的角色投入,决定了两者的冲突对女性生活质量与幸福感的影响程度。还有研究者将女性的角色态度类型分为两全型、事业型、混乱型、家庭型四类,更全面系统地分析不同类型女性的行为模式[67][68]。
研究者并不满足于对影响因素的探讨,而是试图帮助女性寻找调和工作家庭冲突的路径。休闲活动是缓解生活压力的方式,有研究通过路径分析发现,休闲满意度在工作家庭冲突和工作生活质量整体的关系中存在中介效应,因此提高女性休闲活动质量可以使其在工作与家庭层面都得到改善[66]。社会支持也对应对压力起到积极作用,家庭支持将有效减缓工作家庭冲突[67]。在针对女性高层次医护人员的研究中,发现了社会支持的调节效应,高社会支持相对于低社会支持而言,会减弱工作家庭冲突对主观幸福感的负向影响[69]。
在因变量的选择上,越来越多的研究者不仅仅从经济效益的角度出发,而是以女性的幸福感、满意度为重点,强调劳动供给决策过程中对女性福祉的提升与改善[66][68][69]。有研究者借鉴了保罗·A.萨缪尔森(Paul A.Samuelson)的“幸福方程式”,从人口、经济、价值等多维度探讨女性幸福感与女性劳动供给行为的关系,通过八个幸福指标对女性在家庭与工作间的选择进行了理论分析[70]。从女性自身发展的视角出发,关注女性福利的研究取向受到了越来越多研究的重视。
4.新生育政策下对女性劳动参与的探讨成为热点
女性的福利不仅取决于个人、家庭与企业,正式制度的设计更是女性福利的根本保障,在提高女性福利水平中起到基础性作用。与女性经济活动与行为相关的制度与政策不仅包括劳动保护法,还包括与女性息息相关的生育政策。近年来,中国计划生育政策不断调整,在2013年出台单独两孩政策后,又于2016年正式实施了全面两孩政策。妇女的生育行为与其劳动供给息息相关。一方面,如何通过生育政策的调整,使得中国人口结构趋于合理,在促进人口可持续发展的过程中增加中国的经济活力;另一方面,如何在此过程中保障女性的劳动参与权,不损害女性福利成为了不少研究者关注的热点。包括生育制度在内,从制度层面探讨女性劳动参与等问题的文章数量日益增多。
单独二孩政策实施后,更多研究者不再仅仅将生育当作影响劳动参与的控制因素,而是聚焦于女性生育行为,探讨生育模式对女性就业与职业发展的影响,发现生育影响因素中,知识资本的相对退化、生理因素、心理因素以及潜意识的冲突与职业生涯发展有着相关关系[71]。
生育制度本身对女性的劳动参与的决策起着重要作用。生育保险可以有效分担妇女及其家庭的生育成本,只有社会共同承担起生育成本才能更有利于女性劳动者调节工作家庭关系,提升女性福利。另外,产假制度与鼓励妇女阶段性就业,不仅有利于保护妇女儿童健康,而且有利于增加就业岗位和机会[58]。
然而,由于新的生育政策实施不久,其对妇女劳动参与和福利的影响还未完全显现,学者们的探讨也仅处于理论阶段,仍缺少进一步细致全面的实证检验。
1.日益重视性别结构失衡对经济发展各方面的影响
性别研究不仅涉及女性个体层面的经济行为与决策,而且涉及宏观层面的人口性别结构问题。中国性别失衡由来已久,文化、技术、政策的因素共同促成了失衡的现状。性别失衡不仅会造成人口后果,还可能对经济领域产生各方面影响,涉及储蓄、贸易、消费等国民收入与支出的各个部门,最终影响长期的经济发展。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者聚焦宏观层面,分析结构性要素之间的关系。本文涉及的相关论文基本集中于2013年之后,可见该领域日益成为研究热点。
有研究者发现了储蓄率与性别比的相关关系,但是关系的方向并没有得到一致结论。一些文章基于竞争性储蓄理论对两者关系进行分析,该理论认为,性别比失衡会使男性在婚姻市场受到挤压,竞争增大,为了在市场中占据议价优势,未婚男性及其家庭通过增加储蓄来提高自己的竞争力[72][73][74][75]。李晓夏利用中国31个省份2003到2010年的数据,建立动态面板数据进行分析,发现性别比与居民储蓄之间存在正向关系[76]。然而由于文化的异质性,该结论适用于中国不一定适用于其他地区。刘惟卓利用84国的面板数据进行国际比较分析,发现多数国家女性多于男性的情况下,随着性别比的上升,男女数目趋近于平衡,储蓄率会下降[75]。她认为女性的经济行为模式可以解释实证结果,女性拥有更长的预期寿命,更注重家庭的长期发展,会有更强的储蓄偏好,因此性别比与储蓄率存在负向关系。
还有研究者从储蓄出发进一步延伸到贸易领域。张慧慧在竞争性储蓄理论传导机制基础上,提出比较优势理论的传导机制,她认为储蓄大于投资的部分最终会表现为国际收支顺差[72],因此性别失衡造成的储蓄率升高,最终会对贸易差额的扩大产生正向影响。她通过对1990到2013年的面板数据建立固定效应模型验证了此结论。
性别比失衡同样影响消费。熊猫认为男性的消费偏好高于女性,当性别比失衡造成男性单身比例上升时,男性不必将可支配收入用于家庭,而是更多考虑个人的效用与需求,因此预计中国未来的烟草、酒精和能源产业的消费量将持续增长[76]。另外,孩子性别可能影响到家庭购房决策,性别结构同样可能影响一国的投资[77]。
2.经济发展对女性发展的影响
伴随着中国市场化改革和贸易自由化程度不断提高,中国的经济总量持续增长,经济结构也不断调整。宏观经济的变革深刻影响着每一个个体经济行为与个人发展。缺少了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政策支持,女性在经济转轨过程中也面临更多的挑战,但经济结构调整又为女性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本文分析的文章中有个别研究者聚焦于经济发展与女性发展之间的动态关系。
经济的增长与结构转型,创造了更多的工作机会,有助于提高女性的劳动参与率。曹丽萍发现贸易自由化通过对中国就业区域分布、就业部门分布以及女性人力资本三个路径影响女性发展。第三产业产值的快速增长、女性教育程度的提高都使得更多女性走出家庭,走向劳动力市场[78]。还有研究者回顾了1980年以来,台湾地区女性劳动参与率的变化历程,发现产业结构变量有效地解释了女性劳动参与率的提升,服务业的快速发展增加了对女性劳动的需求[79]。
经济发展同样可能进一步加大两性间的差距。尽管改革带来的红利被男女两性共享,但是由于比较优势的存在,可能会加剧不同性别在劳动力市场的不公。实证结果显示,尽管贸易开放总体提升了女性的劳动参与率,但是两性劳动参与率的差距在扩大,收入差距也有增大趋势[78]。
还有研究聚焦农村的经济发展,农业现代化与新农村建设改变着农村的面貌,也改变着女性的经济行为。城乡之间大规模的迁移流动,农村女性化现象在一些地区愈加普遍[80]。农村妇女的创业理财需要,带动了学习新技术的愿望,农村妇女拥有了经济决策权,经济状况有所改善。而社会经济环境在家庭人口经济与妇女经济行为之间存在完全的中介效应[81]。
虽然我们欣喜地看到,近些年在中国大陆经济学硕士博士毕业论文中以性别研究为主题的论文不仅数量保持稳定,而且质量有很大提升,研究视野进一步扩宽,但仍存在一些问题,以性别研究为主题的经济学研究生毕业论文,无论是在研究方法上,还是在研究的影响力上都需进一步提升。
首先,研究内容过于单一,缺乏理论创新。经济学研究生毕业论文的议题多集中于就业与收入的性别不平等,但其对中国就业和收入性别差距问题的阐释几乎都是建立在既有的西方经济学理论框架之上,这带来两方面的问题。一是过度借鉴西方经济学相关理论,致使对中国性别问题的经济学解释缺乏立足于本土的反思;二是新古典经济学的“比较优势”理论存在缺陷,男女在市场和家庭劳动的差异不完全是“天赋”的,很大程度上是社会构建的,现有研究对理论反思不足致使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虽然一部分研究尝试将社会性别文化制度作为自变量用于解释性别差异,但对性别文化的测度过于简单。
其次,缺乏家庭内部权力与决策过程、福利保障等非市场因素对劳动力市场性别差距的影响的研究,缺少对劳动参与决策外的其他决策过程的探讨。促进经济领域性别平等,构造包容性的经济体系,公共政策所能发挥作用的空间往往在经济市场之外。性别议题的经济学研究更需要政策可行性和针对性的角度出发,挖掘经济场域内性别不平等现象的社会文化、观念制度原因,才能为促进性别平等的公共政策提供坚实的研究基础和智力支持。
再次,与其他学科尤其是社会学研究相比,经济学毕业论文总体上性别意识主流化程度更为薄弱,理论自觉性有待提升。从某种意义上讲,所有的社会科学学科都离不开性别视角的审视,但是经济学相关论文重视实证,但在实证过程中往往会忽视性别理论自觉,导致性别分析在经济学理论处于边缘化的困境。
同时,研究性别问题的经济学研究生毕业论文存在研究者性别失衡现象。通过分析作者姓名可发现,绝大部分作者为女性。作为未来的学术力量和研究主力,性别研究仍缺乏两性共同参与和相互交流的局面,性别议题研究在经济学领域将难以摆脱“自说自话”的局面,需要对造成这种“女性说性别”的学术现象进行教学、研究指导等层面的反思。
社会性别主流化,或者说社会性别意识纳入社会发展和决策的主流是建立一个包容性社会的前提。同样,促进社会性别视角更广、更好、更深地融入经济学研究生论文写作中,也应是中国经济学教学和人才培养中需要做好的事情。在经济学研究中注意以社会性别视角拓宽传统经济学相关理论,在实证分析中关注女性福利,关注新时期社会经济发展特点与趋势对女性的影响,加强与其他学科的深度融合和交流,以吸引更多的年轻人从自发到自觉,从感性认知到理性解释社会经济领域的性别不平等现象,为繁荣中国的性别研究、促进性别平等贡献学科力量和学科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