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珊
一家好的民宿,像一个个鲜活的小型博物馆,或让人看到一地的生活方式、风土人情,或让人看到主人的审美倾向、生活经验,它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歇脚之地,也是旅途中的一个家,为旅途开辟了一方新空间……
在民宿之风盛起的浪潮中,京郊地区的几家“农家院”:山楂小院、姥姥家、桃叶谷等,因独特、舒适的乡村田园之风迅速成为民宿界的网红,其创始人陈长春,更是因其打造出的低成本、可復制、有利于乡村发展的乡村度假模式成为了业界的传奇人物。
陈长春遵循的经营模式是一种与农村合作社及农民共生的模式。他说:“乡村是一场关于真、善、美的生意。”只有尊重每一个人的利益,让每一个人有利可图,而不唯利是图。这样,生意才可以做得长久。
2007年,陈长春从部队转业后,便自己创业开办了一个旅游攻略平台——远方网,专为旅游者编制深度游的冷门地方攻略。而这些冷门地方中大多都在乡村,因此,多年的乡村旅游策划工作让他对乡村发展的需求了如指掌,更让他深深地认识到乡村旅游运营工作的严重缺失与不足。
2015年起,一二线城市的高端白领越来越渴望在就近的乡村来一场真正的短期度假,但由于乡村旅游的主体农家乐品质太低,很多仅仅是农民把自己的房子拿出来,没有良好的策划和设计,因而建造的娱乐住宿设施根本没法做到城市人所需要的度假水准。此外,一些在乡村的精品民宿存量有限,土地和房屋的产权问题难以解决,民宿业主在拓展店面时遇到障碍,也无法大规模复制。
“面对这些矛盾的痛点,我们成立了隐居乡里的运营平台,通过设计标准化的度假产品,对现有闲置农宅和农家乐进行科学改造,对当地农民进行培训,然后通过互联网平台对提升后的短途乡村度假产品进行营销。”陈长春解释说:“我们采用共生型的按比例利益分配模式,直接与农村合作社签约,把闲置的农宅都收上来。由农民投资建房,我们来托管运营。利益中一部分是运营成本,其余,我们与农民分配。”
在这个模式中,农民不只是出租房子、获固定的租金,而是也根据运营收入获得相应的分成。为此,陈长春为我们算了一笔账:农民建一个院子投资大概30万-40万元,但建成后,现在一个院子农民获得的回报一年就有10万元。这意味着,农村两居室的一个院子比城里二环以内二居室公寓的租金还要高出许多,回报率非常高。
这样,陈长春的隐居乡里从2015年成立到现在,围绕北京周边2小时车程范围内已改建47个特色农家小院,成为了连接城市与乡村旅游的支点,把政府对乡村建设的扶持、乡村的主体发展,以及自身企业依托乡村的优势闲置资源三方的利益都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同时也为城市人提供了更优质便捷的度假服务。
从大理到莫干山,各种主题的民宿如雨后春笋在中国大地上迅猛生长。隐居乡里却迅速成为了业界网红。对此,陈长春觉得最关键的一点是——降低了做民宿的门槛。
“我们很高调地跟农民讲,投入30万、30天,就能建一个像我们知名热销的山楂小院这样的民宿,让农民觉得这件事情非常简单。今后我们还会推出5万元、10万元就能建成的民宿,比如老两口自住房里打扫出一间来,那才叫真正住进农家呢!”陈长春自豪地说:“我们使投资民宿的门槛大大降低了,一些村民不用出去打工、在自家门口也能做一份体面的工作。我们请的几个院子的管家大妈,她们每月挣的比在城里打工的孩子还多呢!”
看到农民的这些改变,陈长春获得了满满的成就感,他表示,他们的做法间接解决了空巢老人、留守儿童、夫妻两地分居的很多农村问题。而且,他们项目所在村庄的村民收入往往也比周边村庄的村民收入要高出很多。此外,城市人从农民手里买一些土特产,也会进一步打开相关的产业链。“我们的目标就是改善农村的处境,通过这个模式让乡村活起来,让当地老百姓都能够有尊严地生活。”
在做乡村改造中,陈长春一直秉承的唯一宗旨就是真。其最基本的理念是把乡土元素和城市的优势充分结合在一起,形成城乡的共融。针对城市人群渴望田园生活,又接受不了乡村住宿环境和卫生条件的问题,在改造的过程中他们不刻意设计太多现代化的符号和标志,尽量保留乡村的乡土元素,让乡村的魅力得到最大化的彰显,但在内部的舒适度上却力求做好实用、舒适。床上用品、卫生用品、洗漱用品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标准,甚至有些比五星级酒店还要有特色。
而在住宅的建造上,与一些地产开发商和地方政府推倒原有乡村风貌重建不同,陈长春及他的设计团队更在意去还原一个村子的本来面目。他说,他们的乡村建设必须要遵循继承和发展的关系,让乡村更适于人居住。
“真的旧东西与假的好东西相比,我宁愿选择真的旧东西。乡村建设中的不足,我们选择了直接去面对。”陈长春解释道,“在设计理念上我们认同真实的价值。比如,一扇老墙已经快塌了,我们就直接上钢材、玻璃,不必非用老木头和灰土来修旧如旧,这样不论在实用性还是审美上都解决了问题;又比如室内光线不好,咔,一块玻璃天窗让你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风景……”
为此,陈长春也讲起了他最初与设计师的一些小摩擦。一日,一个院子建造完工陈长春去视查,却看到这个院子的大门是个烂铁门。这与他心目中“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乡村生活出入太大了。于是,陈长春要求设计师换为柴门。然而,设计师却因换门要在原有30万元的预算上再追加5万-6万元,因为,柴门一换,院子的围墙、庭院中的路,房前的木台等都要更换。
“‘以前院子农民用的这个烂铁焊成的铁门,也正代表了他的一种生活方式,它是真的东西,它并不丑。正是设计师的这番话说服了我,让我选择保留农民原有的铁门。”陈长春笑着告诉我,这个设计师叫金雷,后来成为了他的合伙人。金雷的话让陈长春对乡村的认识进行了重新的梳理。“我们对乡村的建设就是要找一个继承与发展的结合点,哪些是城市人到乡村去可以忍受的,哪些是不能忍受的。我们呈现给大家的是一个返璞归真的乡村,不需要把乡村所有的东西都改变。”
许多在隐居乡里居住过的人都会深刻地感受到小院中的管家大妈绝对是一个亮点。这些管家大妈一人承包一个院子,负责入住这个小院客人的全天吃住等事务。但她们的朴实、真诚,以及她們做出的极富乡村特色、又饱含家的味道的食物都会给客人们留下很深的印象。有人就曾这样评价这里的管家大妈:“当临走时,山路已转过一道弯了,然后在车的后视镜里还看到那个管家大妈在挥手,觉得实在是温暖,就像小时候离家与母亲的离别一样。”
“我们并没有对这些管家做刻意的培训,甚至不用让她们学任何新东西,而是去放大、或者说焕发出她们原本就有的优点就足够了。”陈长春觉得,管家大妈打扫庭院、迎来送往、端茶做饭,让她自然地呈现出来就好,而不是非要像专业的迎宾小姐露出八颗牙齿去微笑,或者背什么迎宾词。当管家的服务受到客人称赞时,她们都会很高兴,这些都是她们由衷表现出来的。
“人性都有善与恶,而农民又是在人性博弈中离得最近的一群人。我们就是要用商业的方法,把农民人性控制在善的方面,这种真诚的友善释放出的温和力量恰恰是城市人很享受的。”陈长春所说的商业方法就是他与农民合作的共生模式。在他的模式下,成为业主的农民可以每年拿到30%的回报,由当地人担当的管家则可以在拿工资的同时按入住率再拿相应的提成。在正向的利益分配面前,大家的善念都被有效地激发出来。
而在做第一个山楂小院时,陈长春为管家大妈设计的包院提成制却是完全不被当地人接受的。无奈,陈长春决定以月结形式招管家。当地人平均月收入2000元,可陈长春以月薪3000元招来的管家却要求日结,因为她不相信陈长春能付得起一个月的工资。之后的工作中,管家大妈认识到她的工作周末很忙,平时又闲着,日结不划算,就要求月结。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旺季时忙得很,淡季闲着,就自己提出要包院,按单来提成。
“正合我意!这些管家都是按照我们设定好的路径,自己一步步走下去的。”陈长春认为,大家在认识上是有差异的,所以不要认为你对人家好,别人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一个真正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在制定规则时都要心存善念,做平衡的事情,使各方利益合理化。
“每一个废弃的院子都曾是一家宫殿。”这是陈长春对乡村农家小院的描述,他希望借助他的隐居乡里可以还原大自然赋予乡村的真善美,打造特色优质管家服务,细心挖掘潜在需求,提供乡村本真体验之旅。
从2015年8月第一个山楂小院的选址到2018年年初,陈长春的隐居乡里平台已复制47个小院。他们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做好最基本的几项服务,比如早餐只提供一碗小米粥和几个花卷、午餐只提供一碗面、晚餐只提供一顿豆腐火锅。他们还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试验了上百遍山楂汁和冰糖的配比以及熬煮时间,终于做出了“世界上最好喝的山楂汁”。他们的小院所展现的传统质朴的乡土文化、有机天然的健康食品、亲切有情的人际关系,让许多的城市人远离尘嚣,真正体会到了向往的归田园居的生活方式。
今年陈长春预计再改建100-200个院子,未来3年内达到1000个院子。让更多的乡村沉睡资源焕发生机。他也希望有更多的有识之士用一种很敬畏的态度来到乡村,促进乡村发展,让商业处于一种可持续的发展状态中,获得多方收益,维护多方体系稳定,让所有的人都有利可图。他说:“乡村是一场关于真善美的生意,以谋生的姿态进入乡村,既可以成就自己,也可以成就父老乡亲。”
(责任编辑 李秀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