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傅踢踢
先做一个小试验。写下三个名字:你15岁时最好的朋友、20岁那会儿最好的朋友以及25岁最好的朋友。然后回答自己几个问题:他/她还在你的通讯录里吗?你们联系的频率是怎样的?你有多久没有想到他/她了?先把答案寄存在心里,一会儿再揭晓答案。
这会儿正是每年的毕业季,校园里回荡的背景声都是,“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满脸胶原蛋白的师弟师妹们在朋友圈里分享合影留念,是高高抛起的学士帽,是学校的正门学院的名牌和宿舍的轮廓,是勾肩搭背或者打闹嬉戏时恨不得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这番场景,对毕业多年的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到底那么多年过去,毕业已经是脑海深处某个不常翻检的部分。可师弟师妹们的这些画面,这些言语,这些情意,却恍如昨日。可是灯亮了,酒醉了,夜深了,梦醒了,誓言与豪情,仿佛就消散在风中。只有时间,在命运的路口等着我们,去追赶通往下一站的列车。
今天的都市人,没有一个不焦虑。但很少有人拆解过,这种焦虑的根源,是同一个人拥有了不同身份。当我们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就让生活切割成截然不同的身份。做一个好儿子或者好女儿,就要满足父母的期待;做一个好爸爸或者好妈妈,就要满足孩子并不自觉的诉求;在职场,你要做个好员工,把谦恭、上进、负责的一面留给老板和同事。
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家庭公司,生活总在催人改变,我们也习惯性地戴上了各种身份的面具,去扮演一个“理应如此”的称职优秀的人。但这种理应如此,占用了我们大量的时间,压榨了我们无数的空间,却又别无他法。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关系是可以暂时退让的——朋友,尤其是久疏联络的老朋友。
当我们抱怨自己社交圈太小,知心好友和闺蜜兄弟越来越少,很少有人认真地思考,那种单纯的情感意义上的老友,已经在多重身份的挤压之下,躲进了偶尔才能想起的角落。
每逢毕业,总有老师会感慨,你们要珍惜同学之间的情谊,那可能是这辈子最单纯的关系。但老师不会告诉我们的是,现代人的多重身份和单纯的关系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敌意,纯粹的需求,慢慢地会退居更丰富的人际关系之后。
不是单纯的关系不再重要,也不是旧时相知不再珍贵,但是,我们只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或者某件旧物的刺激之下,才来得及停下匆匆的脚步,怀缅一下当年的美好。
我读研究生那会儿,寝室里的兄弟来自天南海北,年龄也不尽相同。最大的孩子已经6岁,最小的还没有接触过真实的社会。我们一起度过了无话不谈的三年。毕业那会儿,碍于家庭落脚、求职艰难,种种主观客观的原因,还是要各奔天涯。
回忆这些生动的脸,我也会想起黄伟文给陈奕迅写的《最佳损友》: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们都曾酣畅淋漓地痛快过。命运决定了以后再没法聚头,但说过去却那样厚。只要生死之交当日知道罕有,就不负这一场好时光。
很多人爱说一句话叫“随缘”。随缘或许是顺其自然的放手,但随缘也是对一段关系不再有经营的愿望。不去经营的结果就是:说再见的可能再也不见,说常联系的后来都已失联。
这种毕业季的迷思,将顶着“随缘”这个看上去很美的借口,周而复始地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明知如此,还要放任,是不是有点可惜?
回到开头的问题。你15岁、20岁时的挚友,现在还联系着吗?如果青春是注定回不去的歌,至少,与其徒然地感慨时光一去难倒回,不如尝试去经营一下淡化的关系,关心一下疏远的老友。去找找儿时的玩伴,青年的挚友,哪怕只是打一通电话,发一条讯息,都是增添记忆的丝缕。怕就怕,不曾联系时浑然未觉,想要寻找的时候,却已经失联,不要等到我们垂垂老矣的时候徒增那些许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