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里的中国

聂还贵

好事成双，无独有偶。对称美、和谐美，是中华民族心理传统审美追求与趣味。中国传统建筑，一条中轴线南北贯穿，俨然屋舍铺陈扩展两边，竞相呼应。其实，人体结构，就是最精美的对称和谐艺术范典，是黄金分割律神性的母体。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至生生不息。一分为二，不仅展现事物的对称互照，而且揭示了事物的对立统一规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老子》列举60多对自然与社会对立统一现象：大小、多少、高下、远近、静噪、壮老、实华、正反、荣辱、是非、真伪……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中国语言一个传统美学特点，即是讲究句式整齐，音韵和谐。诗歌辞赋自不必说，散文也不例外。骈驰翼驱，骈文最富对偶特色。“骈，驾二马也。”庾信《哀江南赋序》可谓骈文代表：“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因利乘便……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愴伤心者矣！况复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风飚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 “两句为联，四句为绝（句），始于六朝，元（原）非近体”，《声调谱》如此结论，显然失之于草率。汉语特点使然，对偶句春秋时期便花缀文章，《尚书》：满招损，谦得益；《论语》：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孟子》：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过秦论》：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报任安书》：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北山移文》：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滕王阁序》：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讨武曌檄文》：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朱子家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宝鸡能僻（辟）恶，瑞燕解呈祥。”“日下荀鸣鹤，云间陆士龙”。渐渐，说不清何时，人们将对偶句应用到日常生活中，发明了楹联，称之为桃符。王安石《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楹”特指厅堂前部的木头柱子，既称“门对”，则必然与门有关。所以凡贴之于门上与柱上的对句，方才为真正的楹联。安徽灵璧旧县衙土地祠有楹联传播广泛：土有神灵司大化，地无私惠载群生。《宋史·蜀世家》记载，五代后蜀主孟昶“每岁除夕，命学士为词，题桃符……自命笔题云：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莫高窟藏经洞出土的敦煌遗书：“岁曰：三阳始布，四序初开。福庆初新，寿禄延长。又：三阳回始，四序来祥。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立春日：铜浑初庆垫，玉律始调阳。”

春节，旺火、爆竹、年糕、拜年、祈福……中国文化特有元素渲染之下，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盛会，是中华民族心灵最深最暖的亲情交融。而春联，几乎就是中国春节的徽标。家家灯笼照耀，户户春联飘红，人们把最美好的心意与祝愿，平平仄仄在横撇竖捺的汉字里。地球的东方，春意萌动的中国，点燃一片红色的吉祥与兴旺。

千百年来，民间流传有旖旎纷呈的对联妙句：清风生酒舍，晧月照书窗；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冉冉白云，夜半高遮千里月。澄澄碧水，宵中寒映一天星；到门不敢题凡鸟，看竹何须问主人；风行水上如云过，地近岭南无雁来。更有《声律启蒙》，将词语比对镶嵌作了举例示范：“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观山对玩水，绿竹对苍松”；“红对紫，白对青，渔火对禅灯。唐诗对汉史，释典对仙经。龟曳尾，鹤梳翎，月榭对风亭。一轮秋夜月，几点晓天星。晋士只知山简醉，楚人谁识屈原醒。绣倦佳人，慵把鸳鸯文作枕；吮毫画者，思将孔雀写为屏……”

推开对联大红门，一片传统文化别样风景，海阔天空，优雅灵动，五光十色：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三分水二分竹一分明月，五步楼十步阁百步大江；天近山头行到山腰天更远，月浮水面捞到水底月还沉；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长孙无忌魏无忌人无忌我亦无忌，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对联里的风趣故事，在民间演绎着中国独特的诗意与智慧。宰相李贤欲招程敏政为婿。一次宴会，其指着案上的果品对程说：因荷（何）而得藕（偶）。程答：有杏（幸）不须梅（媒）。李贤很高兴，于是将女儿许配给程敏政。

解缙小时家贫，因家门正对着一户富人的一片竹林，遂作一副对联：门对千杆竹，家藏万卷书。富人不爽，便把竹子砍短，解缙又改联曰：门对千杆竹短，家藏万卷书长。富人一怒之下，竟将竹子全都砍了，解缙哈哈一笑：“门对千杆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

一日，佛印对东坡大谈佛事，帘子后边的苏小妹遂题让，并吩咐女仆交于苏东坡。东坡接过一看便朗声而咏：“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佛印听了微微一笑道：“女卑为婢，女又可称奴。”

附对联撰作：

秋水抱明月春山吻白云/凌霄白云志玉壶冰雪心/夕阳青山远明月白云深/动如鱼逰水静似水流鱼/客路青山外舟行绿水前/静水因鱼动流泉为月明/夏荷开自在秋月照高明/云高天月淡水静海风轻/气定风浪静神闲云雾轻/人对粗茶好家和淡饭香/人似白云静语如惠风和/草染一院绿梅开满庭芳/水碧不需色荷清岂染尘/心随朗月高气与秋霜清/身静时时心安处处家/芭蕉因雨绿梅蕊带雪红/土色本无色天空非常空/路长知家好客久觉衣单/山空鸟声亮风淡花清香/身闲脚步轻心静日月长/祥云北地起紫气东方来/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新枝花似锦春柳叶如眉/野阔声音细山高云衣薄/路远知家好他乡望月亲/文煮英雄气墨燃壮士情/繁星皆摇落皓月独照明/群雁朝南去孤鹤向北飞/银碗盛白雪月光穿玉莲/叶落叶自在花开花天然/千秋百代黄河画万里一行长城诗/烟雨山川千古秀惠风花木四时春/秋声秋月半江畔春柳春风满画楼/天地铺纸海为墨长城挥毫云作诗/秋风吹时归鸿雁明月照处是家乡/九曲黄河画四季万里长城诗一行/知行不二成功业天人合一静慧心/秋高气爽云追月火树银花雪舞灯/水月陈酿一壶酒天风多情万卷书/千里云天千里白一江水月一江明/春风剪裁草绿绿暖日织绣花彤彤/两行春柳半池绿一色杏花十里红/春雨万剪草色浅好风一夜花香浓/梅兰竹菊君子爱诗书画印雅士情/黄河画屏藏青史壶口金瀑煮春秋/秋月半轮光千里春风一夜花万枝/千年雪域千年梦万里晴空万里蓝/千秋一镜胡漢月万古九重大同天/千家福字腾紫气万户灯笼绽红梅/林塘雪月空無色水岸风花若有痕/银碗盛雪無限意玉壶融冰未了情/何须远方觅兰草且闻庭院发芬芳/如鱼逰水知佛性似水流鱼悟禅心/山中无友月作伴屋里有娇梅为妻/木屋空床留云住柴门无锁待月归/清风多情吹山涧孤兰为谁发幽香/空院无尘因风净有门不锁为月开/天雨不润无根草佛法只度有缘人/收古收今收岁月藏金藏玉藏春秋/明阴洞阳穷之数观天鉴地识其端/池塘柳叶为君绿幽谷桃花暗自红/清风两袖云天阔， 浩气一身日月明/羚羊挂角有影象潜行密用无踪迹/雪夜观灯知风在花间醉酒晓月来/心中无事便无事梦里是谁即是谁/星空万里心明月人生百年明月心/踏雪寻梅梅何处焚香求佛佛在心/师法天地即为道奉道自然便是法/楼台月明只缘水花木春早因向阳/风舞春柳千叶翠雪飞寒梅万枝红/花在田野鸟在林禅在红尘佛在心/天地大壶茶当月人生小杯月为茶/琵琶弦上歌长恨红豆树下采相思/芭蕉叶下雨声脆琵琶弦上相思浓/千秋圣贴兰亭序万古宗师王右军/万里画廊黄河谷千年诗韵壶口情/万里声带黄河水千年歌音壶口风/九曲百折黄河水千秋一脉中国魂/紫气迷人玉迎客祥云醉客石恋君/石头无语通灵性宝玉有魂解人情/蝶恋花时花恋蝶人养玉兮玉养人/妙手雕石石生彩虔心琢玉玉有魂/月明奇石带红运日暖美玉生紫烟/美玉不言说美妙古玩无话道古今/古玩沉彩乾坤大玉器飞光日月长/有光有明一船月无踪无影半江风/花开田野鸟鸣树禅染红尘佛恋心/雪松半眠冷未尽梅朵一笑春先来/年年花开年年好岁岁春来岁岁新/葡萄架上春藤秀桃花梦里人面红/无色无香善若水有空有物法如天/师法天地即为道奉道自然便是法/千千柳色千千绿树树梅花树树春/楼台月明只缘水花木春早因向阳/山为锦屏何须画水作琴声不用弦/风拂翠竹响清韵雨润青峰生绿烟/闲云夏花藏禅意明月春水蕴佛心/落叶着地恋树根飞红飘野化春泥/幽涧碧清流古曲深山奇秀赋新诗/好书品如下酒菜良友交若高天云/二月雨濛花多梦三春晖暖草心知/月光照水水生月花影拂尘尘绽花/天地有像见之易阴阳无形识其难/池塘春草纱窗绿园柳鸣禽蛙韵新/道树无根而永固法轮有翼自长飞/花气袭人知昼暖草香盈袖觉春来/弱水三千一瓢饮人生万象百花开/自静其心延寿命无求于物长精神/无声好雨知润物有意和风乐爱苗/风前柳态狂若醉雨后莲容静如禅/千里相伴儿时月百年不改故乡音/明月千里影相伴乡音一声泪两行/翠竹黄花迎远客高山流水觅知音/一壶老酒迎远客两句乡音醉心扉/明月同行如老友清风共眠若情人/林塘雪月空无色水岸风花若有痕/观水戏鱼能觉道悟鱼游水可参禅/仙露明珠藏朗润松风水月溢清华/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春色翠柳年年绿丹心梅花岁岁红/池塘春草株株绿山寺腊梅朵朵红/山间清风珍无价天上明月贵有情/春到江南繁花俏秋来北国硕果鲜/门外水流石犹静庭前花落我自闲/秋风一露白千草春色三分红万枝/室雅藏玉玉生彩德馨润石石沁香/仲夏雨翠芭蕉绿严冬雪白梅花红/河边柳绿知春早崖畔梅红报霜浓/通幽曲径花木翠落月寒山江水青/书中运思观天下窗前放眼读江山/天空不空日月照土色无色百花开/能忍一时风自静可容万事心常安/江河淼淼，如一珠水滴汇涌东流，生命即是无憾星汉茫茫，若半闪光灿划飞浩宇，功德便属有成/有心若春风吹皱一池绿水无意如秋月熨平千江碧痕/风吹水皱，绿湖更有诗意雪落山白，青峰方显深邃

选自《思之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