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聪玲
推动深度贫困地区“脱真贫”“真脱贫”是当前我国经济社会面临的核心任务。在二元经济发展模式下,我国城乡间发展不平衡问题十分突出,长期来看,推动城乡间双向互动和融合发展,带动乡村地区全面振兴,任重道远。
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国内旅游快速兴起,旅游在带动贫困地区经济发展、贫困人口就业、贫困地区文化和生态保护方面作用巨大,旅游扶贫因起步门槛低、群众参与度高、弱势群体就业带动力强、社会文化效益突出而成为多个地方政府重要的抓手。从世界范围来看,旅游对贫困地区发展的良好效应也不容忽视,自上世纪90年代英国国际发展局(DFID)提出“有利于贫困人口的旅游”(Pro-poor tourism,简称PPT)概念,旅游扶贫迅速成为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实践热点。
近20年来,国内乡村旅游的快速发展就是这一实践的典型结果。城市旅游者在乡村地区的直接消费、间接消费以及诱导性消费涉及工业、农业、服务业等多个部门,消费的关联性强,乘数效应明显。乡村社区参与旅游开发,获得了切实的好处,乡村地区农民拓宽了收入渠道,实现了收入显著的提升。2017年,全国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接待游客达25亿人次,旅游消费规模超过1.4万亿元,乡村旅游成为扶贫和富民的重要渠道。采摘园、农家乐、民宿、乡村度假、休闲农庄等新业态层出不穷,各种“公司+集体+农户”的合作开发模式不断涌现。
纵观近20年乡村旅游发展的重点,主要集中在新业态和新模式两个方面。其一,农旅不断融合实现了乡村业态的丰富化。面对国内蓬勃兴起的旅游休闲需求,旅游资源和农业资源、旅游产品和农业产品、旅游市场同农业市场出现了重叠,因而旅游和农业的融合步伐加速,基于乡村环境、土特产品、农业生产活动、农村生活场景迅速催生了一系列新业态,为乡村经济增添了活力。其二,农民参与的新模式拓宽了农民收入来源。“公司+集体+农户”等农民参与旅游开发的模式,吸纳农村劳动力参与旅游开发,涌现了成都郫县农家乐、五朵金花、贵州西江苗寨等一系列典型模式。
但其发展也存在很多不足,例如各地乡村旅游新业态、新模式还存在单极发展、冷热不均、散点开花、产品雷同、模式单一等问题,一方面这些涌现的新业态、新模式还都相对零散地存在于不同的乡村地区,每个地区都有一两个发展好的典型,但尚未形成乡村旅游整体性、系统性的网络化架构和布局,当然也就很难带动乡村地区的全面振兴。另一方面,以农旅融合为重点的产业扶贫,其作用更多被限定在收入提升层面,而忽视了乡村对城市消费群体的产品价值、环境价值、居住价值、情感价值等多重价值挖掘,忽视了旅游在沟通城乡、实现人员双向流动、缩短观念差距、促进城乡要素流动、实现国内市场融合方面的更深层功能。
新时期,旅游业要在乡村全面振兴中发挥作用,需要有全局化的视野、系统化的规划和前瞻性的布局。而交旅融合无疑是当前一个有效的突破口。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我国乡村地区贫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国内消费的主流市场在大中城市,而乡村地区远离消费市场,长期以来交通不便、人员流动少、信息不畅,致使观念落后、技能缺乏,致富无门,从而导致生产和生活方式的落后,陷入系统性贫困。在城市和乡村发展上,呈现出区域经济常见的“核心—边缘”发展模式,核心地区快速发展,边缘地区持续贫困同时存在。
1.交旅融合是突破“核心-边缘”发展模式的有效途径
克鲁格曼新经济地理理论认为市场邻近性(M a r k e t Accessibility)是导致经济形成核心—边缘格局的主要因素(Krugman,1991)。乡村地区要实现全面发展,就要打破“核心—边缘”的发展模式,变后排为前排,实现跨越式、突破式发展。我国“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多位于多省交界的边远地区,这些地区的发展,不仅需要通过旅游产业扶贫,促进农旅融合、文旅融合带来新业态,激发经济活力,更为紧迫的是,需要通过交通改善,缩短贫困乡村到国内市场的距离,而交旅融合就是促进乡村路网形成、通过旅游人群的示范效应,把乡村链接到国内消费大市场的有效途径。
2.交旅融合是激活各类乡村资源的现实通道
过去二十年乡村旅游的发展,已经形成了多个农业观光园、采摘园、休闲农庄、市民农园、农家乐、乡村营地、古村镇等旅游目的地。当前,推动乡村地区开发和保护的各类措施更是层出不穷,如特色小镇建设、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田园综合体建设、古村镇开发、乡村养老、乡村民宿、古道申遗等,乡村的怀旧价值、文化价值、养老价值等多重价值亟待发掘,但是这些位于不同地区的目的地,像一盘散落的珍珠,需要体系化的乡村交通网络来串联,才能够形成个性化、主题化、特色化的乡村旅游产品,也才能激发出既有产品的更大价值,也才能将乡村资源开发导向深入。
3.交旅融合是对接国内消费市场的起点
当前我国消费升级趋势明显,养老、健康、旅游、绿色消费等领域成为消费升级的重点。随着小汽车和休闲潮流的交织作用,自助式旅游大行其道,自驾车旅游方兴未艾,户外运动、低空旅游、房车、露营等新兴的旅居一体生活方式备受青睐。2016年,我国自驾车游客占国内旅游出游人次的59.5%,达到26.2亿人次。旅游者的流动性前所未有的增强,“后备箱”经济效应突出。2017年3月出台的《关于促进交通运输与旅游融合发展的若干意见》(简称24号文件),提出构建“快进慢游”的交通网络。当前,以高铁、城铁、民航等为依托的“快进”系统基本成型,“慢游”系统将主要在乡村地区展开,慢游系统可以引导自驾旅游者流进来,通过“后备箱工程”实施,实现乡村农产品、特色产品、绿色产品运出去。第一,可以实现旅游需求和旅游供给的有效衔接;第二,可以部分地解决乡村产品物流运输问题;第三,通过旅游活动精准锁定城市中产消费群体,把旅游低频消费转化为旅游者返回后的日常高频消费,从而让旅游活动成为沟通城乡市场的起点。
图/中新社
1.完善乡村旅游公路网络建设,打通乡村地区交通微循环。我国大中城市城铁、高铁、航空等立体化的交通网络不断发展,城市间高铁、高速路网快速成型。2017年底,全国铁路营业里程达到12.7万公里,其中高铁2.5万公里,占世界高铁总量的66.3%。到2020年,全国铁路营业里程将达15万公里左右,基本覆盖20万人口以上城市,其中高铁3万公里左右,覆盖80%以上的大城市。但乡村地区则主要以国道、省道、高等级公路和乡村公路等公路交通网络为主,以汽车为主要交通工具。要加强乡村路网建设,依托现有国道、省道的导流能力,重点规划建设乡村公路、旅游公路、绿道、景观道等,引导游客进入深度贫困地区的村镇。对内打通区域流通的微循环,对外实现同全国大交通网络的连接。同时,要合理规划公路网络节点,与当地旅游资源相结合,形成相对合理,能够满足休闲客流需求的交通枢纽、集散中心、休憩驿站、观景点、观景台、购物、餐饮等多种设施,提升公路服务能力,改善交通的服务效率和服务水平,提升道路对沿线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带动作用,提升乡村地区的可进入性和便利性。
2.打造国家级精品文化线路和风景廊道,带动乡村地区融入区域发展。随着我国长江经济带、京津冀等区域发展战略实施,区域联动发展态势日益形成。一些跨区域的公路旅游线路也深受市场喜爱,这些线路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和市场消费基础,例如318国道川藏线、青藏线、丝绸之路河西走廊线、青海环线、沿黄河自驾线路等。这些线路连接着重点城市和边远乡村,辐射带动我国绝大部分“三区三州”贫困地区。同时,这些线路文化底蕴丰厚,多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覆盖了长江、黄河母亲河的源头,在世界范围内都具有垄断性的历史文化价值,是中华民族的重要文化遗产。围绕现有历史遗存,需要对遗产进行活化开发、形成历史文化主题线路,既是弘扬中华文明优秀传统,又可以带动西部贫困地区发展。此外,重视开发古道驿道,形成区域型线路。例如茶马古道、南丝绸之路、沿黄河观光公路、甘南自驾线路、环青海线路等。区域型线路是我国“一带一路”倡议形成国际大通道的一部分,这些区域型线路开发,将使得边远乡村地区发展融入区域发展战略和国际合作计划,变经济发展的落后地区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这将为西部贫困地区发展带来更多的政策红利和投资关注。
3.规划布局,投资引导,形成乡村地区交旅融合发展的新产业体系。我国深度贫困乡村多处于西部欠发达地区,经济不发达、基础设施较差、公共服务短缺。这就要求在引导产业体系形成的过程中要考虑到成本,形成一套替代性的办法。例如建立起绿色产业体系、非标准住宿体系、基于汽车交通的餐饮体系、汽车救援保障体系等。交通完善是推动地区发展的第一步,紧接着要推动交通与旅游的融合发展,带动自驾游、露营、汽车消费、户外娱乐等大户外产业的发展,通过这些旅游休闲活动,推动当地产品和产业提升。由于西部地区地广人稀、生态脆弱、自然条件较差,在形成具有一定接待能力的产业体系方面,不能照搬照抄东中部人口密集地区的模式。单纯的私人投资模式并不适用,在基础设施建设和旅游专用性设施建设方面,要多引进PPP模式,公私合营推动发展。例如甘肃、青海、云南等多省都提出了汽车营地建设规划,但营地建设在国外多属于公益性投资项目,特别是一些自然条件较差、客流较少的地区,营地建设很难盈利,但如果形成营地网络又对地区发展意义重大,这样的项目就需要政府的引导性投资,来撬动社会资本。同时,在西部地区生态脆弱,在交旅融合发展的产业方面,则更需要政府引导新能源汽车租赁、节水厕所、垃圾处理装置等绿色产业进驻,带动乡村全面振兴的同时减小生态环境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