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片桂花林

王锋

在所有关于花香的记忆中，我对桂花的清香情有獨钟。我还年幼时，桂花就开启了我关于植物的味道的最早记忆。那时我还小，五六岁，有几年被放养在农村。祖屋的院子里有棵生长了50多年的桂花树，盖地五六十平方米。每年中秋前后，它会在一夜之间爆开一粒粒花芽，先是月白，后为淡黄，一团团，一簇簇，顶开茂密的枝叶，释放出秋水般沁凉的花香。

每天一大早，我还没起床，奶奶就会拿着一把大扫帚，去院子里收集那些在头天夜里坠落的桂花。

那些花蕊经过清洗、挑选、曝晒之后，被收进铁罐，制成花卤，可用来泡茶、入药、做糕点。幼时的我生性敏感，睡眠不好，很容易被奶奶扫地的声音吵醒，细密的竹梢一下一下，划扫在秋天清晨干硬的泥地上，那声音好远，现在想来还是冷飕飕的。

我读大学时，宿舍周围有上百株桂花树。新学期开学不久，就是桂花时节，正好饱享 “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的盛景。南方多雨，每次雨后，总有浓郁的桂香弥漫，那种苦凉的草香让人胡思乱想。

桂花是冷香型的，轻，有飘浮感，有风才有香，你专门凑近闻可能闻不到。它是你周围的一个场，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小风一吹，香飘而来。有一次，我折了几枝放进书包里，带到图书馆去看书，结果整个下午阅览室里花香四溢，周围不断有同学充满疑惑，不知香从何来，只有我淡定自若，书中自有香如桂，我很是得意。

我后来到北方生活，回南方也不在季节，渐渐远离桂花树。有次国庆回家，我去了一趟武汉大学，和朋友在樱园老斋舍散步，经过一段环山路的时候，有那么一刻，猝不及防地闻到一缕久违的幽香，整个人蓦地怔在那里了——好大一片桂树林。只是一刹那，那些20多年前的少年心事，和着桂香，还魂似的叠印在脑海里，就像20多年前的我穿越时空，在这一刻附体，两个我面面相觑，虽近在咫尺，其间却已是流年似水，让人心惊。

（摘自《愿你道路漫长》浙江文艺出版社 图/千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