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索·弗兰杰·棵拉卡 翻译/郑越
今晚我做了一期特别广播节目,邀请了几个驻重庆的新闻记者谈谈这场战争以及抗战各个时期的中国。在我短暂的派驻重庆期间,他们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他们都是资深的观察家,对这场战争有着独到的角度和见解。
第一位嘉宾是《伦敦时报》的Colin MacDonald。他来中国已经20多年了,他说道:
今天参与到节目的嘉宾,几乎都是在日本侵华第一天就已身在中国。日本人被贪婪的征服欲所蛊惑,踏上了这片古老的土地。在过去将近5年的时间里,我们媒体都在记录和报道着中国宏大而壮丽的反侵略斗争。我们见证了中国在野蛮的进攻面前无所畏惧的英勇气概,他们几乎是赤手空拳地保卫着自己的家园。
日本人蜂拥而至,凭借着优良的装备和武力的绝对优势,包括坦克、飞机和大炮,妄图5个月之内结束战争。我们曾经在上海、南京、汉口,乃至现在的重庆,目睹了这场战争的每一个阶段,充分证明了这种妄想的谬误。我们也见证了中国人民凭借着英勇顽强的抗争,在过去5年里给予了侵略者方方面面的迎头痛击。现在,所有人都认可正是中国拉开了抗争的序幕,在全世界为自由而战的斗争中最开始奋起抵抗。中国人从来没有丧失胜利的信心,尤其是在盟军节节胜利之际,他们对胜利的信心越发饱满高涨。
今晚,我们在座的几位都将以各自的方式分享所经历的中国抗战,大家将因此而明白为什么中国人会充满胜利的信心。中国教给印度,乃至全世界的一课就是——你无法战胜一个拒绝被打败的国家。这里就是中国饱受战争摧残的首都,我们目睹和经历了这场战争的过去,并且希望记录下这场战争最后的篇章直到结束。同时,我们也展望未来,希望在和平的第一篇章里,亲手描绘出一个安全、自由、富饶的未来。
来自美国合众国际社的Rober P. Martin,在1941年12月26日,也就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和另外5个外国人由游击队护送,逃离上海并来到重庆。他们搭乘舢板和徒步,穿过了日本人的三条封锁线才来到这里。以下是Martin所说的话:
MacDonald刚刚谈到了过去将近5年中国的战事。我们通过各自的报道向世人展示了这场战争。不过报道仍将继续,最好的部分尚未开始,那就是当中国军队收复南京并以盟军占领军的身份进驻东京。
我们坚信不疑,盟军将取得最终胜利。我们也知道这将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也会有很多牺牲。不过近来,我们时有令人憧憬不已的胜利战果,比如最近对东京的轰炸,以及驻澳大利亚的美国空军对菲律宾的空袭。我们也了解到,美国的军机、战备物资和美军将士们正在进驻澳大利亚和印度。我们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不断积聚的强大力量将迫使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逐步退缩和屈服。
不过,单凭这些军事力量还不够。我在美国看橄榄球比赛的时候注意到,一支球队战胜远胜于自身的强敌,往往不是凭借着精妙的配合,而更多的是战斗精神。蒋介石称呼战争中的这一精神为——精神总动员。这个概念比较难定义,不过可以大体理解为通过不屈不挠的战斗意志和运用一切可能的力量和手段而取得最终胜利。
我们在中国目睹了这种精神。同时,我们相信这一精神在美国也正不断发展壮大。在一些尚未被轴心国征服的地区,他们在战争中犹豫不决,这种态度阻碍了统一的目标和努力,缺乏面对侵略的斗争意志。我们在中国目睹了坚持抗战的代价,但没有人不坚信这样做的价值。这就是我们希望通过无论好与坏的报道而去传递的信息。
来自澳大利亚的战地记者Douglas Wilkie,向澳大利亚多家报纸供稿,包括《墨尔本先驱报》和《悉尼太阳报》。他对苏联、中国都很了解,也曾报道过新加坡方面的新闻,经历过在马来半岛和爪哇岛的战事。以下是来自Douglas Wilkie的播报:
作为一个澳大利亚人,我想总结一下澳大利亚对中国的敬意。直到最近,澳大利亚人才对中国有所了解。不过他们对中国的了解也并不比对印度的多。但是,他们意识到中国在过去的4年多一直在积极而英勇地与法西斯主义战斗,而其他的民主世界却臣服于绥靖主义。他们意识到,中国的抗日战争基于现实主义,而她的每一次胜利都是将这种现实主义精神转化为实践的写照。
澳大利亚人崇尚现实主义精神和务实,在某些情况下更甚于大多数人。他们目睹了中国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政治和经济成就,通过内部的妥协而达成一致。
◇正在夯土重建房屋的重庆市民(哈里森·福尔曼/摄)
◇行进的滑竿和马帮(哈里森·福尔曼/摄)
在重庆,我们看到了中国人是如何以卓有成效的妥协方式在旧中国和新中国之间取得平衡,以助益眼前的国家利益。这是自由中国非常瞩目的一个方面,在新和旧之间把握折中和平衡。另一方面,你能看到这个民族通过社会动员和统一精神而与极权主义开展斗争,他们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合作化的运动,比如发动村落的民众,在缺乏工具和机械的情况下,以在古代修建长城时所采用的古老技术,大规模地组织修建滇缅公路。
在重庆的街头,我们可以看到优雅的女士手挎购物篮走在大街上——就像中国古代屏风里描绘的人物那样。我们也可以看到身负重物的力夫在重庆延绵不绝的山路和阶梯上攀爬前行,就像千年之前的人们那样。因为在中国,汽油非常匮乏,主要都供应给了飞机和军用卡车。然而,非常多的女性脱掉了传统的旗袍和高跟鞋,取而代之的是军靴和戎装。他们奔赴缅甸前线,充当翻译或者军用物资监管等等,在很多政治类工作上贡献自己的力量。曾经的力夫和农民,在尚未完全意识到这个时代的沧桑巨变之下,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并转身成为最顽强的士兵,为世界的民主而战。一个这样牢牢抓住历史传承并运用自如到当下和未来的国家是永不失败的。
接下来的这位嘉宾希望隐去姓名。他谈到日本所谓的“东亚新秩序”:
日本人希望在东亚引入一个新的秩序。从地理意义上,日本人把印度也算在了东亚的范畴里。我们当中的一些人目睹了这个“新秩序”的开端,那是日本人在1931年的奉天制造的事端,并利用这个理由攫取了满洲。公道地说,日本人的确带来了一个新秩序——在富庶的地方带来贫乏;在平静的地方带来动乱;在充分就业的地方带来失业。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概括。更糟糕的细节在于——发生在南京的大屠杀,占领者所到之处的烧杀淫掠。日本人在谈及新秩序的时候往往提到“共荣”,其实更恰当的表达应为“共损”才是。
日本的扩张阴谋在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中昭然若揭。他们矢口否认这份文件的存在,但正如全世界所看到的,日本正在一步步实施这一方案。几个月前,有一份揭示日本征服所有穆斯林国家的计划在不经意间流传。日本人真是有条不紊地在推进啊。他们在各种掩盖下已暗中实施田中奏折的阴谋3 0年有余。当日本首相东条英机谈及将推进到远至亚丁,他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东亚地区对于新秩序而言已经太局限了。日本人希望把新秩序带到印度,然后继续扩张。他们会吗?印度将会回答这个问题。
下一位嘉宾是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和《纽约时报》的特约记者哈里森·福尔曼。福尔曼谈到在重庆生活的种种趣闻:
最近在有关驻重庆外国记者生活方面存在着不少粉饰和渲染,主要是一些记者所写的近期畅销书导致的。或许你想更多地了解一个外国记者在这4个战时盟国首都之一的城市——重庆,到底是怎样生活的。
首先,这里没有出租车——每加仑汽油的价格超过15印度卢比,而人力车又太破旧,像我这样一个体重两百磅,身高6英尺的人来说,走路倒是更安全。
不过在重庆走路的话,没下大雨还好,下大雨积水能没过脚踝;一路上都汗流浃背还拖泥带水,而且随时准备着躲开一些大人物的座驾,他们按着喇叭呼啸而过,仿佛把一整条街都要拆了。
我们这些新闻人住在一个由泥墙围起来的院子里,屋顶搭着草棚,倒挺像非洲部落的草屋,四周散落着山羊、鸡和流浪狗。我们有一部电话——时不时能打通。我们也有点灯——倒是更靠谱点儿,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电力供应总是时有时无,反复无常。当你专心致志的撰稿时,这总会让你烦恼。所以你会干脆停下来,出去走走。最烦的是当你听收音机的时候。当播音员刚说到“这里是伦敦,接下来是新闻……”好极了,灯全灭了,收音机也没声音了。不管你相信与否,大概20分钟后——刚好在新闻播完的时候,电来了。当然了,因为这些就换工作不干了?没门儿。
最后一位嘉宾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时代》周刊和《生活》杂志的特约记者——James Stewart,他对未来作了展望:
关于未来,我想说几句。Martin提到了最好的报道即将到来——胜利夺回南京。就像我坚信重回南京将在不久后实现,我也相信,重庆这座城市将永远不会被人遗忘。在被炸毁的瓦砾中,临时搭建的棚屋和办公楼拔地而起,同样的,在被反复鞭挞蹂躏但从未屈服过的重庆精神中,永恒的自由和平等思想呼之欲出。
我对中国和世界的未来充满信心。因为我相信,在饱受日本军国主义的野蛮蹂躏后,重庆人民对于任何一种掐灭未来军国主义苗头的国际组织都将充满信赖。
从必要的军事大转移至广大的中国西部地区,我相信,中国人民对自己国家的广度和潜力有了新的认识。基于军事准备的必要性,中国人开拓了大量新的运输渠道并建立了新的运输方式,而且在落后和与世隔绝的地区重建了工业基础。
我相信,等到抗战胜利了,这些巨大的战时投入将为身处偏远地区的亿万中国人带来现代科技和技术,这将造福这里的人们。
而且中国政府已经决定,即便首都迁回南京,重庆这座城市仍将保留其官方陪都的地位。这意味着,中国政府认可了这座城市在这个国家生死存亡期间所扮演的重要历史角色。重庆这座城市将凭借其笃定的决心和自我牺牲精神被世人永远铭记,而正是这样的精神决定着人类的命运。
以上这些,是我在重庆特邀嘉宾所作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