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MagicYang命运的测算与推演

石翔

15年前，当时22岁的周晨和19岁的郭斌、20岁的苏昊一起在汉城奥运会举办地的奥林匹克公园门口留下过一张合影，合影上三个人胸前都挂着印有中国国旗的选手证件，他们马上将会参加2003年WCG的比赛。

对于那届WCG，公众可能记住了时任汉城市长，后来成为韩国总统的李明博有过一场星际争霸项目的表演赛，也有可能会说出中国魔兽争霸选手郭斌遗憾落败得到亚军的成绩，但是对于周晨来说，他将要迎来的是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次登上WCG世界总决赛舞台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正式比赛里，第一轮32进16，周晨就遭遇到了韩国职业选手Ex_ Bifrost，几番博弈之后，周晨与对手杀到了决胜局，从脸上的表情感觉不到他内心的波动，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敌人一出生就陷入了他的计算之中。

决赛在一张叫“DuskWood”的地图上展开，双方是相同种族的内战，一样的单位，一样的英雄，所以细节的把握要胜过战术的选择。

在来韩国之前的集训中，恰好有与周晨同行的苏昊也使用暗夜精灵种族，两人在这张地图上早已推演出了一套被“算死”的战术。每一张魔兽争霸的地图都有自己独特的地图元素，不仅仅是可以提供游戏核心战斗力——英雄经验和装备的野怪，还是不同的地形地貌都有可能成为决定成败的关键所在。

决胜局开始，周晨在找到对方在四人地图上的位置后，并没有像对手一样为了避免被击杀，让自己的套路小精灵回到基地，而是隐入了在一处小野怪营地附近的树林里。

对于这几张比赛地图的上每一棵树，周晨都知道它们可能的作用，有的树和树之间的缝隙可以帮助小精灵隐藏位置，又能够提供非常小的视野帮助他发现对手的动向。从没有任何攻击能力的小精灵缠上缝隙里的树木时，推演轮盘已经被触发，剩下的只是一步步走向胜利。

之后一分钟里，BiFrost顺利击杀了基地附近的一组野怪，周晨则操作着躲在树影里的小精灵不紧不慢的走出来，瞬间自爆消耗掉了对手英雄50点魔法值。

按照之前周晨和苏昊的计算，这个时间节点上，Bifrost家中所有的月亮井存量（可以回复暗夜精灵单位的生命与魔法）由于刚才小精灵的自爆会使得英雄的血量无法回复到全满，接下来Bifrost将自己所有的部队派向了分矿位置，守在分矿点的野怪是一组狼怪，遇到攻击的时候会增加攻击力，同时在攻击和护甲方式上都克制暗夜精灵的部队。

在Bifrost的日常训练中，自己的英雄可以在极限状态下击杀这组狼怪，一旦完成练级不仅可以得到好的道具，也能在等级上取得领先。日常思维的惯性因为之前周晨一个小精灵的自爆而彻底改变。

当Bifrost发现自己英雄的血量因为没能补满而提前见底的时候，慌乱之下操作英雄撤退，可是拥有暴击被动技能的狼怪挥舞前爪，一个带红色叹号的数字飘过，他的英雄就阵亡在了当场。

此时周晨的部队准时杀到，周晨的屏幕上正巧闪过对方英雄阵亡之后灵魂飘起的动画，一秒钟的偏差都不曾出现。顺利击杀了已经被Bifrost快要打死的野怪，周晨已经掌握了整个比赛的局面，不到十分钟之后就顺利的淘汰了这名实力强劲的韩国选手。

在Bifrost以为是自己的操作失误才没能顺利击杀野怪的时候，周晨却知道，从最初的小精灵蹲守自爆，到最后杀怪夺宝其实都已经是他与苏昊针对游戏内的数据进行过无数次推演和复盘过的结果。甚至周晨知道，如果Bifrost的英雄没有被暴击打死，强行练怪的话，自己赶来的时间是可以击杀对手所有低血量单位的机会，可能比赛会就此一锤定音，不会再拖延十分钟之久。

在周晨的布局之中，魔兽争霸的比賽不再只是寻找快乐的游戏，而是一个按照不同信息要素，不断推演，分秒不差才能最终定鼎的博弈。电子竞技里科学的，精密的，甚至于严苛的部分被周晨充分地展示出来。也就是在那一年，当时和周晨同去韩国观摩WCG的国家体育总局领导在见证了韩国电子竞技的魅力之后，决定在中国推行这项运动。

周晨曾经在Gamedge战队的队友，如今戏谷网络的同事孟范俊告诉记者，“老杨（周晨）是我们中间最先掐表（计算时间）的，按照游戏内的时间标记，也让我们帮他不断熟悉各个种族的战术，记录每一个自己战术和对手应对的Timing（时间节点）。”

计算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枯燥的，但也只有枯燥的计算才能让推演变得精准，周晨从职业选手到赛事解说，再到管理岗位一直都秉承着如此的工作态度，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比较喜欢和数字有关的东西。”

从游戏风云时期就由周晨面试而进入电竞行业的周寒剑讲到周晨的细致和严密时还是会正一正身子，周晨的身体力行，让周寒剑从一个大学生蜕变进入了职场当中，繁杂的赛事组织也通过一组组数字变得可以被量化。

整个电子竞技市场都在经历着类似的数字演算历程，从游戏到电子竞技的发展也不是一蹴而就，周晨对数字的敏感和孜孜不倦在当时的中国电子竞技环境中推动战术的精细化。选手们开始把更多的注意力关注到比赛项目的细节中，所有可以被量化的项目都会成为训练的科目，为了Timing 能够提前十秒，可能就需要千百次的训练。

在当年的WCG比赛中接连拿下两位韩国选手之后，周晨多了两个外号，一个叫“抗韩英雄”，另一个叫做“战术大师”。很多魔兽爱好者都以为成为像周晨一样的战术大师需要的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想象力，可实际上需要的是对每一个地图要素，每一项游戏数值，每一分每一秒的测算，推演和复盘。

如果说在周晨之前，大多数电竞爱好者依赖的都是天赋，那么从周晨之后，很多普通人开始明白，自己如果能够像周晨一样去不断的重复推演一些成熟的战术体系，那么终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电子竞技选手。而在这些通过努力证明自己的选手，有一个名字相信很多人都不会陌生，那就是Sky（李晓峰）这个将技战术推演到极致的选手，在之后的05年，06年里蝉联了WCG冠军，也像全世界证明了电子竞技背后更多的是汗水。

等Sky拿下WCG世界冠军的时候，周晨大多数时间已经坐在了游戏风云频道的解说台上。2005年，24岁已经不再是职业选手的黄金年龄，周晨虽然也没有完全放弃职业比赛，但当他意识到自己本就谈不上强劲的天赋正在被年龄迅速地消磨时，选择坐上解说台，只是对工作方式妥协。因为2002年大学毕业加入Gamedge战队之后，他在自己的人生推演中就放弃了所有别的选项，电子竞技是唯一一条他愿意走下去也一定要走下去的路。

2001年，周晨第一次走出校门去参加了上海赛区的WCG海选，在互联网还没有在中国普及的年代，比赛的地点被确定在一家商场中庭，预料中的情景可能是一帮年轻人杀得天昏地暗，可刚到现场没多久，他身边就坐下了一位看上去有四十岁的大叔。

周晨讲到这里的时候，如今一样显胖的脸上闪烁过一系列复杂的感情，可能有遗憾，或者不甘心，随后又是一份释然。

“01年那个时候，我们真的算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星际是98年出来，01年的时候，你想想看，那个时候电子竞技在社会上评论还很低的，没有电竞（的概念），我说就叫打游戏，各种游戏厅，游戏房。”

还没有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喜欢的又是被主流观念所不接受的电子竞技，当时周晨身上的那份孤独，对于如今有亿万同伴的中国电竞爱好者来说是极难想象的。可是当那个看上去有四十岁的大叔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孤单。

“一下子让我感到好像感觉前面有人领路那种感觉，”周晨觉得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人，然后又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就好像一种指引。“都是一帮年纪相仿的人，我是能理解的，突然间有个年纪很大人也在做同样事情，就感觉起码我也要奋斗他那个年龄。”就是当时一瞬间的想法，让周晨为之坚持了十七年，如今周晨的年纪已经超过了“大叔”当时的年纪，讲到这里的时候笑起来的周晨还能捕捉到年轻时候的腼腆，但语气十分坚定地说还会继续奋斗下去的。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命运为他安排了2001年WCG上海的赛区海选赛的这场相遇。

转过年来，周晨依旧不愿放弃参加WCG的机会，当时因为同学帮忙才顺利报名的孟范俊和刚刚大学毕业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上的周晨因为WCG相遇了，同为路人选手出身，Soz的选手也没能挡住周晨和孟范俊的一路高歌猛进，站上上海赛区最终冠亚军争夺舞台的正是这两个人，而当时的比赛项目也还是星际争霸。

最终孟范俊没能戰胜周晨拿下上海冠军，本想领了奖金就打道回府，却被主办方通知将会和周晨一起去参加在北京举行的WCG中国区总决赛。

当时的周晨比现在还不爱说话，去北京的火车上甚至都没和孟范俊打过招呼，直到比赛结束，两个人都没能挺进当年星际争霸项目的四强之后，才慢慢熟络起来。

在从北京回上海的火车上，周晨告诉孟范俊，如果没有当时拿下上海冠军，这可能就是自己给母亲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最终期限的比赛。回来之后，在WCG舞台上的出色发挥也让职业战队Soz迅速找到了周晨，之后的大半年里，虽然孟范俊和周晨没有加入同一支战队，但两个人依然保持着联系。

2003年魔兽争霸III开始在国内风靡，更低的操作门槛和更丰富的战术博弈，周晨开始尝试转型魔兽争霸项目，这也才有了以全国第三的身份参加到韩国WCG世界总决赛的经历。

从韩国回到上海的时候，计划组建的Gamedge战队老板找到了周晨，很多在周晨的推荐之下代表另外三个种族的三位选手也聚集在上海Gamedge俱乐部的基地。

喜欢数字的周晨也就理所应当的担起来了队长的职责，周晨会按期制订战队比赛人员安排和处理战队内部的一些日常问题，用他的话说，“一些小事做好了，大家就会相处得很好。“

孟范俊却告诉记者，正是因为有了周晨在选手与俱乐部管理层之间的协调才省去了很多的麻烦，Gamedge也得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保持在国内的极强竞争力。在周晨的推动之下，俱乐部的奖金分配制度调整为所有的奖金收入都会由四位选手平均分配，各有所长的四位选手才有了通力合作的源动力。

事到如今，多数俱乐部在内部训练上，战术有所保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奖金分配制度推动之下的Gamedge战队迅速成长为国内的一流战队，只是在那段时间里，把经历投入到组队和协调上的周晨遭遇了战绩上的滑坡，转过年来就把自己的ID改成了Allblue，一个充满了压抑气氛的ID。

周晨遭遇到来自各方面的挑战恰恰印证了魔兽争霸项目的快速发展，不断有新人涌现，才会让他失去了一些本该属于自己的比赛冠军。随着游戏版本的变化，有新的战术迅速出现，自周晨在魔兽争霸项目上率先击败韩国选手开始，一个蓬勃的时代正在向当时所有的电子竞技爱好者招手。

可能当时很多人都还没有意识到魔兽争霸项目今后在中国能够达到的高度，但有了更容易的操作方式，更丰富的地图元素和英雄特点充分开发，都给了精于推演，而不擅长操作的周晨更大的舞台。

从2003年年底何慧娴站在人民大会堂宣布电子竞技成为国家认可的第99个体育运动开始，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整个行业都处于加速之中。但回到Gamedge的训练基地里，周晨只是重复着每天早晚颠倒的生活。

如今很多人质疑电竞选手下午才开始训练的方法是否科学，当时却是被迫的选择。拥有最多顶尖选手的魔兽争霸亚洲战网服务器架设在韩国，白天几乎不可能拥有与战网上选手对战的网络条件，只有凌晨整个上海的网络负荷降低之后，周晨和他的队友们才能完成一天中最重要的对抗训练。

练到日头将出，大家各自散去，和周晨住在一起的孟范俊经常在睡醒之后，发现周晨并没有回到房间。多数时候都能在训练室的椅子上找到斜靠着椅背的周晨，而屏幕还在闪烁着凌晨训练之后的比赛录像。

每天下午起床之后，Gamedge战队的四个人会聚在一起，再回顾一下比赛的录像，天赋不错的孟范俊到今天都不知道录像里到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可以让周晨看了一遍又一遍。大家凑在一起，还会讨论一下在战网上最近流行的战术，顺带八卦一下哪些职业选手又开了小号。

大约三点钟之后，周晨会组织大家进行队内的训练和讨论，一直会持续到晚饭之前。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会有国内选手之间的互相切磋，大家只是为了等待夜里十一点之后逐渐恢复畅通的网络。

当时的亚洲战网四十级是一个从业余到职业的门槛，电子竞技不同于任何传统体育的特点就在于世界各地的顶尖选手，每天都有切磋交流的机会。如果现代足球用了一百多年建立起来的技战术体系，如果电子竞技能够有更多数据上严谨分析的话，可能确实十年时间就会走到不错的高度。

周晨在当时的环境里，算得上是最为推崇数据推演的中国选手之一。孟范俊觉得这样的推演很多时候就是在“钻牛角尖”，有些时候从牛角尖里钻出来的就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还在半职业战队Soz时期，周晨和队友的训练中就发现三远部队中的“猛禽德鲁伊”削弱对手防御力的技能可以让部队的攻击力得到大幅度的提高。当时很多暗夜精灵选手对于这个单位的看法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周晨自己可能也只是真的想搞清楚这个极少数出场的单位到底有多大的潜力，所以才和孟范俊一起研究了出了一套相对成熟的“吹风流”体系，为整个战术体系的螺旋式上升提供了一个提前量的准备。

当在2004年，孟范俊主要使用的兽族开始将首发英雄调整为一个不再具有范围伤害而是更具单体杀伤能力的英雄后，早就进入周晨战术储备库的“吹风流”帮助他在国际舞台上再次闪光。“战术大师”的名号又一次在当时魔兽玩家的论坛刷屏。

充分的准备决定了当问题出现之后有合理的预判和自如的应对，在电子竞技的世界里，只要有足够的专注和努力，对于任何一项技战术的测算和推演都可以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复盘来实现。

哪怕是在不再以职业选手为生的解说工作中，周晨的风格也清晰明了。

在当时游戏风云的观众为周晨汇总的“老杨语录”中，很多经典的桥段都是他在解说台上率先做出判断，然后比赛按照他事先描述的剧情演绎下去。

“MK上去了，3、2、1，再见（老杨念完1，MK被DK和LICH秒掉）“

“难道，传说中的bp忘记了升级自己的三级基地？（画面切回，果然bp没有升级基地）”（来自網络资料的节选）

让一个瞬息万变的战场失去悬念，这是周晨不断推演之后所展示出的理解，也是在之后几年里，让很多并不了解他职业选手经历的人，迷上了这个好像可以未卜先知的解说。

对于周晨而言，能够顺利的为观众解读甚至预测比赛也同样可以获得巨大的成就感，每天对着镁光灯五六个小时的时间也算值得。就像黄健翔的激情，詹俊的文采飞扬一样，周晨略带戏谑的冷幽默和精准的比赛解读，让他成为当时电竞解说中最接近专业评论员的一位。

也就是从上海文广旗下的游戏风云迅速发展开始，电子竞技正在从一个参与导向的体育赛事，转变为一个观看导向的项目。周晨则扮演着非常重要的翻译工作，把比赛推进的过程，用推演的逻辑和语言展示在观众面前。

从开始在游戏风云做嘉宾解说，到2010年第一次离开游戏风云，周晨对于魔兽争霸在电竞赛事上推广和转化观众的作用有着是仅次于李晓峰的作用，而他却远没有因为做出了贡献而获得足够多的关注。

在和周晨两天时间里的几次谈话中，对于游戏本身的热爱依旧不减当初，电子竞技对于他而言，可能也不是好的资本赛道，有前景的商业模式或者可期的市场回报，投身基于游戏规则之下的尝试和推演，才是周晨最大的快乐来源。只有当他正襟危坐地像当年在解说席上说冷笑话的样子，讲出自己尝试魔兽世界，“十几级一个人进了蜘蛛洞，一顿风骚的操作之后……被怪打死了”的时候，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本我。

就像很多人喜欢挑战自我，喜欢玩高对抗性的即时战略游戏，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电子竞技不是你死我活，只是茶余饭后可以和朋友分享的快乐，而两家付费电视游戏风云和GTV让更多玩家可以享受电子竞技带来的快乐。

有了这些摸不到即时战略项目门槛的普通观众，才会有之后整个MOBA时代的发展。

一直在一线工作的周晨内心十分清楚观众们的诉求，他们喜欢更简单的游戏，希望可以体验更容易的快乐。但是，对于他自己而言，测算和推演的快乐也因为更多队友的加入而变得不可测。周晨自己还是更喜欢即时战略游戏能够带来的快乐，为了更好的解说DOTA比赛，他也会去尝试游戏，也会因为精准的预判技能命中对手而开心不已，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游戏风云，一个人去广州多玩。南下不仅可以解决游戏风云主要赞助商破产之后来自生活的压力，同时继续追寻那种运筹帷幄的快乐，因为在2010年暴雪公司新出品的《星际争霸II：自由之翼》（以下均简称为“星际II”）正式上线了。

时至今日，玩家们没能再看到下一款即时战略游戏的风靡，但在当时周晨坚定的认为自己可以像当时将魔兽争霸带给电子竞技爱好者一样，将新的星际II也带给更多喜欢观赏对抗的观众。

就像周晨当年选择了星际II项目，而张翔玲选择了英雄联盟，张羽选择了DOTA，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如何。当势头超出测算、推演之后就变成了一场关于职业生涯的豪赌。

周晨在广州的十个月里，游戏风云的解说台上少了熟悉的面孔，而多玩论坛的社区里多了精准的赛事分析，但在游戏趋向大众、简单和轻松的大势面前，哪怕是诸葛武侯也难以逆转乾坤。

周晨只能看着星际II的关注度越来越低，当整个项目进入长尾被边缘化的时候，他的努力也就随之被边缘化了。当周晨再次回到上海游戏风云的时候，他仍旧没有放弃对于星际争霸II的执着，无论是在梅赛德斯奔驰中心举办的G联赛现场，还是上海举办的暴雪战网世界锦标赛直播中，我们都能找到周晨的身影。

2011年到2012年是属于游戏风云的年份，从十几人到两百人的迅速扩大规模也意味着巨大的潜在风险，时代脚步的忽快忽慢，没有给周晨太多可以推演和复盘的机会。

电竞的观众变得越来越多，也让人更加的看不透。

周晨和他的同事依旧按部就班的转播着DOTA2国际邀请赛和英雄联盟的世界总决赛，按时按量的计划着每一个解说需要轮班排岗的顺序，可就在一天又一天里，之前积累的矛盾开始爆发，周晨排班表上可用的人越来越少，每一个名字的变动都意味着一些人的离开。最终在2014年年底，他也选择离开工作了将近十年的游戏风云。

很多人以为周晨就此离开了电子竞技行业，很少再能听到关于他的声音，就像当时的即时战略游戏一样，几个项目都进入了市场的长尾之中。观赏性有增无减的即时战略项目却因为玩家的日益减少而一蹶不振。

电竞时代的速度继续超越着每一个参与者的适应速度，2014年之后，赛道再次转变，移动电竞类的产品开始出现。虽然整个移动互联网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但长尾之中，即时战略游戏反倒是拥有了自己小众而稳定的市场。

周寒剑跟着周晨一起来到了新的公司戏谷网络，他告诉记者，在自己为了能够参与到电竞工作里而不顾一切的时候，周晨成了他的引路人，初到游戏风云的时候因为工资不高，周晨带着他刷饭卡解决了每日的伙食才度过了最初的日子，周晨身上细腻温和的部分，让周寒剑很安心，在他看来一切都好，只是这个引路人有点慢，“我们有时候会叫他“慢羊羊”，就是羊村的村长。“

毕竟曾经是心目中的英雄，如今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惋惜，周晨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一直不是顶在最前面的那一类人。周寒剑讲到这些的时候，还是咬咬牙，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都劝过他重新開直播，可是他播两天就不播了。”像周寒剑一样劝他的人并不少，但周晨却觉得更让他感兴趣的还是数字，喜欢做一些更扎实的事情。

坐在闵行区的新场馆楼顶露台上，阴天上海温度非常合适，只是楼顶会有飞机呼啸而过。一个巨大的厂房在正在迅速地被改造成一栋可以进驻超过十家以上俱乐部的园区，站直身子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的商圈和生活服务机构，巨大的钢结构建筑寄托了未来几年戏谷网络的展望。

周晨的同事和记者分享了整个园区的计划，没有大流量的主播和明星选手，没有厂商的头部资源，没有直接面向粉丝的消费模式，就像当初不被人们看好的暗夜精灵族“猛禽德鲁伊”一样。

摆在电竞面前的课题还是需要落在线下，合适的地理位置，算得上先后有序的商业模式，再加上整个行业对于新项目的追逐，可能时机到来的时候，周晨和他的同事们会打出自己的一套“吹风流”。

一次酒局上聊起当年魔兽女玩家心中男神的周晨，小姐姐们分享着当年周晨的照片，没见过的朋友惊呼不已，但有一位他当年的女性朋友却拧着眉毛对记者说，“如果去采访周晨，在他身上会看到一种让人难过的‘丧。”

在魔兽争霸项目最好的时代，过了电子竞技最好年龄的周晨深刻地体会过想要操作却力不从心的感觉。在游戏风云坚持过了最困难日子的时候，却把希望交给了广州的多玩。回到上海之后，面临着爆发的行业和腾讯加入，自己还在坚守即时战略项目，喜欢数字和推算的周晨却错了很多看上去本该抓住的机会，有人为周晨惋惜，这也恰恰是周晨身上的闪光之处。

而当两天的采访结束之后，让人可以感受到的完全不是“丧”，而是被命运拨弄之后的泰然。

那些本该有他一份的成就和光环并没有聚集在他身上的时候，巨大的沮丧可能对于常人来说是难以面对和化解的，他却依然说，“过去这么多年，最重要的决定是能够把电子竞技作为工作。”

可能从小生活在马鞍山的周晨，从作为知青投身来到安徽的父母身上感受到了命运的无情，就像一块块从传送带上翻滚出来的铁矿石一样，在时代的洪流之下，未来代表着的正是巨大的不可期。

周晨能做的只是控制好每一个自己能够掌控的细节，用一场场反复计算的训练，一张张精细推敲的表格，一次次踏实用心的实践来编织起属于自己的生活。

也许做库管母亲没有太严苛地要求过周晨，但细致入微的性格和在大国企里的生存之道，在每一次周晨呼喊朋友坐在母亲保管室电脑前用3.5寸软盘玩初代《大富翁》的时候就已经烙印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