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者应当是个有往事的人,不光拥有自己的往事,还要能够将别人的往事变成自己的,属于“文学融资”行为。我写小说就具有这种“不要脸”的本领——将那些不曾经历的往事,理直气壮地变成自己的亲历。据说,当下对“不要脸”家训的解释是“不耻下问”,这就另当别论了。
《爱情手枪》故事出自何人往事,我说不清楚,如果必须回答只能说这是我的“亲历”。写小说好像就是如此,把明明是别人的事情说成自己的,把明明是自己的事情说成别人的。于是真假不辨,这顿饭就做得差不多了。
据說人间存在爱情,外国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作证,中国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的。据说人类存在“情种”,以爱情为己任。记忆里我接触或听说过这等人物,有男有女。这类人爱你的时候,那是真爱;不爱你的时候,那是真不爱,对爱情的态度特别鲜明。不像那些江湖老手大半辈子装傻充愣,一顿饭也没少吃。
渐渐,我能够理解各种型号的爱情了。好像爱情就像马拉松,有人能够跑完全程,咬牙坚持令人感动。也有人中途退赛,之后经过赛后身心调整,又去参加另一场比赛。当然也可能参加“半程马拉松”,简称“半马”。半马也有中途退赛的,因为无法承受爱情产生的力量。
有的人追求爱情终生不惜成本;有的人视为毒药,不敢遵医嘱温水送服。
《爱情手枪》的男主人公,在小说里是我姐夫,他追求我姐姐时绝对不遗余力,感动了全体参演人员。
我认为“我姐夫”就是那种“爱你的时候真爱,不爱你的时候真不爱”的人。对此,我不持褒贬。那个有些病态的时代爱情故事里,竟然包含枪支和手榴弹。
小说结尾那支并不真实的手枪为什么打响?那颗真实又虚幻的子弹究竟来自何方?我必须如实招供: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那支吊诡的手枪可能就不会打响了。
这篇小说里的“我”是个少年乃至青年。我在写作过程中深切感受到,少年的“我”叙述起来,竟然赢得空前的心灵自由。这究竟为什么呢?
我想,可能是我把《爱情手枪》当作真事儿来写了。我叙述真人真事的时候,往往呈现别样的真实。
那支手枪总要打响的。果然就打响了。
肖克凡,男,作家,现居天津。
著有长篇小说《鼠年》《原址》《机器》《生铁开花》《天津大码头》《旧租界》等八部,
小说集《黑色部落》《赌者》《你为谁守身如玉》《爱情刀》《天津少爷》《蟋蟀本纪》等十六部,
散文随笔集《镜中的你和我》《我的少年王朝》《一个人的野史》。
曾获首届天津市青年作家创作奖。长篇小说《机器》获中宣部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
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并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长篇小说《生铁开花》获北京市文学艺术奖。为张艺谋电影《山楂树之恋》编剧。天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