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樋口一叶“十三夜”中阿关的命运与时代烙印

胡备 冯阳阳

摘 要：樋口一叶是日本明治20年代著名女作家，虽年仅24岁因病去世，但留下了许多不朽之作。她于1895年发表的短篇小说“十三夜”就成功地塑造了“阿关”这个明治时代的女性形象，即使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读起来故事中的人物依然活灵活现，特别是女主人公的命运令人唏嘘不已。本文通过分析“十三夜”的写作手法、语言特色、时代背景等，探讨该作品的魅力所在及其现实意义。

关鍵词：樋口一叶；“十三夜”；明治时代；男权制

作者简介：胡备，男，天津市人，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日本语言、文学及文化；冯阳阳，河南省洛阳人，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201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8--02

一、引言

23岁的樋口一叶于1895年12月10日在《文艺俱乐部》[1]杂志上发表了“十三夜”：美丽的阿关出身贫寒，十七岁时被富家子弟原田勇看上，嫁入豪门，并与丈夫育有一子，本来应该是郎才女貌，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阿关在结婚七年后的一个夜晚，只身一人突然回娘家吐露想要离婚得想法，才揭开了阿关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遭受了丈夫的精神虐待的真相。听了女儿的诉说，母亲愤愤不平，而父亲则好言相劝，阿关为了父母的面子和弟弟的前途，还有难以割舍的儿子，最终下决心忍气吞声回到夫家。尔后，在回家的路上偶遇往日的恋人录之助，浪漫的过去时光与身份相差悬殊的现实让人感叹世态炎凉。最终，善良的阿关在旧历9月13日月圆之夜，祝愿录之助重新振作起来，自己却不得不回到痛不欲生的婚姻生活。

二、樋口一叶的身世与小说“十三夜”

樋口的作品格外关注社会现实，讽刺封建压迫下的社会黑暗现象，这与樋口自身的成长经历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明治5（1872）年樋口在东京出生，父亲是一个小官吏，少年时期的她衣食无忧，酷爱读书。但随着后来的家道中落，樋口不得不离开了学校，开始学习针线家务。樋口十七岁时，父亲去世，留下了重重债务，长兄夭折，次兄也很早就离开了家，家里的生活重担压在樋口身上，再加上感情方面也不顺利，遭遇订婚对象悔婚，为生计奔波经历了重重磨难。作为家里顶梁柱的樋口，苦于生计，当她听说同学田边花圃通过发表小说获得了当时看起来很可观的稿费时，她也决定走上写作的道路，试图通过写作来维持家里的开销。樋口一叶的多部作品都涉及到了感情，但几乎每一部都是以悲剧告终，樋口笔下的悲惨女主人公与她自身的感情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樋口短短的一生中，曾经历过两段曲折的爱情。

樋口的第一段感情的主人公是父亲为她挑选的结婚对象涩谷三郎。涩谷三郎与樋口同为山梨县人，是樋口家恩人真下专之丞妾室的儿子，因此涩谷经常出入樋口家，那时候的涩谷投身于三多摩地方盛行的以扩大人民权利，反对藩阀政治为目标的自由民权运动。樋口逐渐被涩谷的热血所吸引。樋口的父亲欲将她托付给有志青年涩谷，并且为他们订下了口头上的婚约。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后，樋口的父亲不但因病去世，还留下了高额债务。涩谷得知樋口家破产之后，单方面撕毁了婚约。虽然樋口对涩谷并没有很深的感情，面对涩谷这种利欲熏心的绝情做法，樋口深受打击。樋口对“十三夜”中阿关的不幸的婚姻生活的描写，表达了她对婚姻充满了不信任感。而樋口对男性的爱情及婚姻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很大原因要归结于家道败落时破坏婚约的涩谷。

另一段感情是樋口19岁的时候，遇到了她一生都不会忘掉的男人半井桃水[2]。半井是樋口的小说导师，樋口经常跟当时的朝日新闻的记者半井学习写作小说。两人相识的契机是樋口的母亲在半井家做缝补、洗涤的活，当樋口知道半井是朝日新闻的记者后，带着几篇自己写的文章去拜访了半井。很少接触男性的樋口见到半井的第一面就被他吸引了。在她眼中，半井是一个体格健壮，贪图从容，拥有学识的美男子。同样经历过贫苦生活的半井对樋口竭力相助，温和的态度更是让樋口感受到了真诚。就在樋口渐渐对半井产生感情之时，她从熟人那里得知了关于半井的不好的传闻，半井妹妹的一位女同学寄宿在半井家，并且与半井产生了关系，还生下了一个女婴。樋口再一次感受到了背叛，虽然事后半井向她解释了那个女婴是弟弟与借宿的女同学所生的，但是樋口仍然打消不了疑虑，在感情上对半井产生了不信任。后来，樋口与半井的关系有了不好的传闻，在老师中岛歌子的劝导下，樋口与半井断绝了交往。

樋口的两段失败的爱情为她的小说提供了素材。“十三夜”中的主人公阿关与樋口有着相似的遭遇，贫困没落的士族[3]的女儿阿关虽然与录之助青梅竹马，但仍旧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了高级官僚原田，过着长期遭受丈夫虐待的悲惨的婚姻生活。樋口借助阿关这个人物诉说自己对爱情和婚姻的不信任。阿关试图通过离婚来维护自己尊严的这一做法，也表达了女性渴望打破世俗隔阂，想要取得与男性平等对话的权利，实现自己独立的人格。阿关从抗争到妥协的过程正是逐渐觉醒的女性主体意识和传统道德思想抗衡的过程。

三、明治时代背景下的“十三夜”

“十三夜”是明治时代的作品，该时代落后与进步，保守与革新，旧事物与新事物对立并存。这是日本社会文化各个层面开始近代化、文明化的大时代。在这一时期，经历了漫长的封建社会的日本人，第一次采用全新的视角看待西方，开始逐渐接纳西方资本主义思想，并开始制定实行了一系列的文明开化政策。阿关提出想要离婚的想法正说明了当时女性萌发了追求自由、独立的意识，体现了女性开始以一种积极的态度面对新生活。但是阿关的抗争并没有迎来最终的胜利，她还是选择了妥协，这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着很大的关系。

明治维新时期，日本政府提倡男女平等接受教育，普及小学教育，但是由于当时每个家庭的生活水平参差不齐，普通的家庭并不能响应政府号召，没有能力使女性跟男性拥有平等接受教育。不仅是教育方面，婚姻家庭方面也是如此，男性在家族秩序的优势地位仍然没有改变，女性在婚姻中处于被动局面。阿关是樋口笔下典型的这一时期的女性代表人物，虽然阿关曾试图与命运抗争，摆脱苦痛的婚姻生活，但是如果离婚，她将要遭受世俗的眼光，失去财产，孩子和社会地位，同时也无法得到家人谅解。在这种情况下，阿关无奈只能选择隐忍，只能到不幸的婚姻生活中。

另一方面，家长制、父权社会的男尊女卑也是导致阿关最后回归不幸婚姻的重要原因。明治时期，以户籍法为首，民法和刑法都有规定，在家长制的家族秩序的约束下，女性是处于无权利的状态的。当时，虽然日本社會的近代化在不断地推进，但是对于女性来说，男性在家族秩序的优势地位仍然没有改变，在法律对男性地位有绝对优势的保障下，像阿关的丈夫那样的对妻子虐待的行为，一定程度上是被默许的，地位低下的女性只能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不只是夫权，父权亦是如此，被丈夫虐待受不了想要离婚的阿关，回到娘家，向父母表明想要离婚的意愿，虽然父亲能理解阿关的悲痛，但是仍然强烈反对阿关离婚，阿关的父亲甚至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表面上大家不讲，但世间为人妻的，也不见得都是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罢”。阿关父亲的意思是，别人家的夫人也不见得过的多幸福，她们都能忍得了，阿关为什么忍不了？同时也暗示了当时明治社会全体女性的不幸。“从今以后，只当关儿已不存在，只有魂魄守护着那孩子，那么丈夫再怎么欺辱，一百年都忍受得了”。阿关声泪俱下的这样说道。她的心里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恐怕没有人能了解，她甚至不能随心所欲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对于阿关来说，是包括父亲在内的全体男性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如此，阿关无路可走，只能选择回到原田家，再次陷入绝望的深渊。明治时期的男性在面对女性自主意识觉醒时，一心想要维护封建传统，维护男权地位，樋口通过文字，揭示这一现象，对当时社会制度的黑暗进行了批判。

四、结语

“十三夜”描述了阿关成为妻子和母亲之后的苦恼，虽然阿关作为一个高级官吏的妻子，过着貌似锦衣玉食，人人羡慕，可以光宗耀祖的生活，但是阿关仍然没有得到幸福。通过阿关这个人物，我们可以看到樋口对女性人生的思考，同时也折射出了在明治时代男权制仍占主流，门当户对是被普遍认可的一种价值观。虽然樋口试图通过作品逾越这个鸿沟，但是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因此虽然作品中的人物的结局是悲惨的，但唤醒了女性的追求婚姻自由的意识。樋口一叶在“十三夜”中用细致的文笔展现了底层人物的生活图景，刻画了与命运斗争却又纷纷失败的人物形象，描写了在男权制社会下女性的悲哀与无力感。樋口被称为日本最后的一位古典文学作家，她的作品既抒情又写实，并以独特的视角刻画明治时代女性，至今仍保有强大的文学生命力。

注释：

[1]东京博文馆发行的月刊杂志.

[2]日本小说家、诗人、明治时期著名新闻社东京朝日新闻社记者（1861-1926年）.

[3]明治维新后，将原武士阶层定为士族，在华族之下，平民之上，但在法律上无特权，1947年废除.

参考文献：

[1]樋口一叶著：『十三夜』，日本：文艺俱乐部，1985年.

[2]樋口一叶著，林文月译：《十三夜》，中国：译林出版社，2011年.

[3]谭晶华著：《日本近代文学史》，中国： 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年.

[4]萧萧译：《樋口一叶选集》，中国：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

[5]徐琼著：《樋口一叶及其作品研究》，中国：知识产权出版社，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