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奶奶

郝世华

山区乡镇因人口减少，居住分散等原因，大部分儿童和青少年都集中在乡镇中心区域读书，因此诞生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陪读大军，小孩子的父母为了养家糊口，大都远离家乡，出门打工挣钱，孩子留在家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及知己亲朋好友照顾。这样，在中国词典上就增添了一个新词语：留守儿童。

在这样的情况下，2005年，我们家发现了一个商机，搞房屋出租，于是我趁一个粮食企业破产买了一片房屋，经过简单装修租给他们居住，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与这些陪读家长及留守儿童接触了。走进他们的生活真是人间百态，其乐无穷。人之初，性本善，他们大都善良、助人，但因出生的家庭环境及受教育程度等原因的影响，人的差异也很大。

其中就有一个特别喜欢挣钱、攒钱，但又特别吝啬花钱的何奶奶租住我的房子照顾孙女读书，已经十年了。我们彼此相互了解，关系融洽，我的妻子跟她亲如姐妹。才开始租住我的房子时，我们发现她的吃、穿、用都很简朴，对孙女花钱也特别计较，但从我们相互聊天中得知她是一个有钱人，她家有一口只能由她才能打开的木箱，钱都快装满了。但她却不懂把钱存到银行会生息。一次，我跟她开玩笑说，你不把钱存到银行去，时间长了，就不能用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等到她小女儿打工回来后，她打开木箱，把她攒了三十多年的私房钱装了一大塑料袋 ，跟她女儿一起抬着到银行去存，里面的老版人民币就有建国以来发行的好几代，其中还有大量不同年代发行的硬币，银行工作人员都很惊讶，专门请示领导安排了一个职员清点。事后，我妻子跟她开欢笑说，要买酒买烟感谢我老公喔，不然，你的辛苦钱就泡汤了。何奶奶满口答应，连声利索地说：“行行行”。十年过去了，酒烟不见踪影。我妻子常跟她闹着玩儿，你还欠我老公烟酒呢，何奶奶总是打个哈哈，此时我们也笑了，多快活哟。

何奶奶是个勤劳人，只要听说哪里有钱挣，不管多辛苦，不管钱儿多少，她都会去做，因此，我们镇上这一块哪家需要找工做活，都会想起他，例如：清扫猪栏、种植菜园、打扫卫生、收割庄稼、工地帮工等等，她都是有招必应。开始时工价低，一日三十元就算高价了，有一次，一家农户请她割麦子，这家农户离镇上有十几里山路，需要早去晚回，那天她确实累得很，她对我妻子说，明天就是有人出一百元一天我也不去了。因为我妻子了解她，想跟她闹闹玩儿，等她走后，我妻子对旁边人说，我们惹惹何奶奶，大家都心领神会，一会儿何奶奶端着饭碗过来了，我妻子大声说，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请我帮忙找一个工割麦子，愿出八十元一天，谁愿意去？何奶奶连忙跑来，边跑边说：“我去我去。”大家哈哈一笑，她也笑了，多快活哟。

近几年，我们镇上到处盖房子，缺人手，何奶奶可真的忙了，所有盖房子的老板都有她的电话，且随叫随到，她没读过书，只会接电话，不会打电话，上五十元电话费，只扣月租，没有通话费，倘若要给家人打电话，也是把手机拿来我给她拨号。一般人有点小伤就要休工或住院治疗，她不同，有一次，在工地上不知是石头还是砖头把她的脚背骨给砸了，大家都劝她休息去医院治疗，可她就是不肯，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继续做工。我想，何奶奶是怕影响挣钱的机会，因为那段时间人工紧缺，这个老板开的工价比别人高，她担心走了老板会找人替上，以后再进这个工程队就难了。她硬是坚持下来了，到现在她脚背上还留有一个淤积的骨疙瘩，一到阴雨天就感觉疼痛。何奶奶呀，你真是——

何奶奶，一米六五左右个头，皮肤黝黑，精廋，精神饱满，快六十岁人了，腰板挺直，走起路来总是连走带跑，每次回家没有空过手，要么带上一根柴或一块废旧木板作燃料用，要么从工地上捡回一些废品带回家积攒起来后出售。说来好笑，去年她还长了两个新大牙，我们大家都赞她，何奶奶，你真有福，越做越年青哟。

何奶奶攒钱的手段可谓五花八门，我们这里农村有一个风俗习惯，女儿出嫁三天后女婿要带妻子回娘家，这叫回门，这样丈母娘要打发女儿和女婿，何奶奶的小女儿出嫁了，三天后按规矩回门，何奶奶的老公给了她一千元，让她打发回娘家的女儿和女婿。女儿和女婿临走时她弯着胳膊肘紧紧捏着钱给女儿和女婿，女儿和女婿没收，相反还给了她伍佰元让她零用，她暗自高兴，我又赚了，这能顶我一二十天工钱呢，一千五百元又到了她的木箱里了。何奶奶的父亲前几年去世了，作为出嫁的女儿应该回娘家为父亲操办丧事，她姊妹两个，姐姐在家吃老米（既招婿在家），姐姐为了丧事简办，没有请乐队，她得知后，给她姐姐打电话豪爽地说：“我出一千元请乐队。”但她设置了一个前提条件，因做工不能耽误，不能亲临丧事现场，所以请姐姐先垫上，等父亲烧五七时亲自来还上。父亲五七这天，何奶奶找她老公要了一千元走了，到了姐姐家，她拿出钱来还，姐姐说：“算了算了，不要了。”姐姐的“算”子刚出口，她就把钱缩回到了自己的腰包。这一来二去，她不仅没有支出，反而還赚了一千，不要多说，这一千元又进入了她的保险柜了。

下雨天，何奶奶不能外出做工，就和我们在一起聊天，聊天中我们得知，这么多年她没喝过一杯牛奶，甚至没在早餐店吃过一碗面，她每天几乎都是早晨五点左右起床，做早餐，准备自己和孙女一天的食物，要么实在忙不过来了就给孙女定数的钱买中餐。聊天中我们都劝她，挣钱要适当花花，快六十岁的人了，要有劳有逸，她总是不作答，笑笑。

何奶奶真是勤劳和节俭，这正是中国传统女人的现实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