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霞
十年前,丈夫意外离世,留下五岁的儿子,罹患膀胱癌的公公,悲痛欲绝的婆婆,和一大笔债务。她没有离开,毅然承担起照顾老老小小的重担。八年前,她带上公公婆婆和儿子,浩浩荡荡嫁人,组建了一个和美的大家庭。她叫温金娥,是福建省龙岩市上杭县实验小学的教师。
又是一个周末,温金娥早早起床,到菜市场扫荡一圈,提着沉甸甸的菜篮子归来。中午时分,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蔬菜跟随着灵巧的手,在炒锅中欢快跳跃,满屋飘香。“开饭啦!”她扭头朝客厅喊道。“来咯!”三位老人起身,乐呵呵踩着碎步进厨房,拿碗筷的拿碗筷,摆饭菜的摆饭菜。
“丘爸爸,香菇和海带你要多吃,增强免疫力。”“这是汤爸爸最爱的鱼丸。”“豆腐专为林妈妈烧的。这回假牙做得还满意吧?”由于爸爸妈妈太多,温金娥不得不在前面冠以姓氏。安排好老人们,招呼着丈夫和两个孩子,愉快的家庭大聚餐又开始了。
这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却又不那么普通。被称为汤爸爸的,是温金娥的公公。而丘爸爸和林妈妈这对老人,既非她的父母,也不是公婆。准确说,是她前任公婆。
1998年,20岁的温金娥毕业于长汀师范学校。她是家里的大姐,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原本,学习优秀的温金娥计划考一所好大学。眼看父母供姐弟四人上学已不堪重负,只好硬生生掐断自己的大学梦,把机会让给了弟妹们。她报考了师范学院,这样可以早点工作,分担父母的压力。
毕业后,温金娥被分配到乡镇小学任教。在这里,认识了勤奋上进的青年丘福榮。三年后,两人结婚。随后,有了孩子。
临产前夕,婆婆看到丘福荣工作繁忙,便带着一筐鸡蛋和五只老母鸡,来到温金娥身边。儿子在县医院出生。那些日子,公公负责做饭送饭。躺在医院的温金娥和儿子,全靠婆婆照顾。
此后,为了帮忙照顾孙子,老两口便长期与温金娥夫妇住在一起。没多久,夫妻俩先后调到县城工作,他们贷款在县城买了一套住房,一家三代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时光飞逝,转眼来到2006年。公公被查出患有膀胱癌。一个晴天霹雳砸向全家,婆婆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温金娥同丈夫轮番照料病床上的公公,轮番回家开导婆婆。
那时候,不管多累,只要躺在丈夫身边,温金娥就感到无比踏实。她想,一个家,总会遇到些坎坷,只要家庭和睦,夫妻恩爱,总会渡过难关。枕着丈夫臂弯安睡,她做梦也没想到,更大的灾难即将来临。
那是2007年11月19日,温金娥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一天,丈夫突然倒在工作岗位上,再也没醒来。
悲痛过后,温金娥惊恐地意识到,丈夫的离去意味着什么?一位身患重疾的公公,一位心碎如糟土的婆婆,一个五岁的儿子,一笔因购房产生的贷款,一个散了架的家……
丈夫过世那天晚上,除了年幼的儿子,谁都没法睡觉。温金娥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宽慰着公婆。她担心,担心公公刚经历了大手术,扛不住丧子之痛;担心婆婆精神垮塌。不论怎样安抚,都没法抚平两颗痛失独子的心。
婆婆因思念儿子悲从中来,哭喊道:“我唯一的儿啊,你走了倒轻巧,留下我们老两个,将来怎么办呀?”温金娥猛然意识到,公婆的痛楚,或许只有人到老年才能体会到。他们含辛茹苦一辈子,养大儿子,不就希望儿子能伴终老吗?如今,儿子没了,心被掏空了,无处安放。
温金娥没多想,赶忙过去跪在婆婆跟前,真诚地说:“妈妈,您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您一辈子。”婆婆浊泪满面,握住温金娥的手,久久握着,舍不得松开,似乎这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松手便跌入万丈深渊。
那是2008年夏天,正逢放暑假。第二次手术在公公侧腹打了一个小孔,尿液从小孔溢出,需要每天清洗造瘘口,安装尿袋,清洗尿袋。术后住院化疗,还得经管公公婆婆生活。那些日子,温金娥像个上紧发条的钟表,滴滴答答昼夜奔忙。
婆婆因痛失爱子,倍受打击,身体一下子就垮了,需要人照顾,根本无力服侍手术后的公公。前一次手术,有丈夫帮忙,而这次,温金娥全靠自己。好在正逢放暑假,否则真是生千只手也忙不过来。
考虑温金娥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好心的同事开始替她说媒,希望她能有个依靠,有个男人帮衬。公婆也劝她,趁年轻找个伴,说他们自己可以回农村生活。温金娥听了这话,坚决不同意。公公患病,住院、化疗,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更换尿袋,造瘘口消毒,这些在农村都不方便。婆婆受过几次打击,身体羸弱,也不适合在农村生活。虽说公婆另外生有女儿,但她们各自有小家庭,且常年在外打工,更无力照顾二老。
温金娥把心一横,对婆婆说:“再婚可以,得带上你们一起。”婆婆无奈地说道:“闺女呀,你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你的心意,我和爸爸心领了。带上我们肯定不现实,哪有带这么多拖油瓶再婚的?”温金娥倔强地把头一扬:“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丢下您和爸爸。”
婆婆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果然,说媒的一听说温金娥开出的条件,都吓退了。
或许是苍天垂怜,温金娥有幸认识了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他叫汤云辉,离异,独自抚养女儿,女儿恰巧是温金娥的学生。汤云辉被温金娥的爱心所感动,决定同她一起承担家庭的重担。
2009年,温金娥同汤云辉结婚。她卖掉县城住房,偿还了贷款,一家四口搬进汤云辉家中。
新婚之夜,温金娥隐隐有些惆怅,她问丈夫:“人家娶媳妇娶一个人,你一下子娶了四个,后悔么?你干嘛这样傻,别人都不要的,你……”
不等话说完,汤云辉用手轻轻捂住温金娥的嘴:“不许这样作践自己!什么别人不要的?你就是蒙了灰的宝贝,别人没发现,被我发现了。他们不知道,我可捡了个大便宜,你有一颗金子般闪耀的心啊!”
丈夫一席话,把温金娥心中的皱褶熨烫得异常平整,看来,之前的顾虑是多余的。
果然,汤云辉的表现令温金娥欣慰。许是同妻子一样,心中充满爱;许是单纯因为爱妻子;许是人与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汤云辉与温金娥前公婆相处特别和谐。下班回家,便会和两位老人家聊上一阵子,工作趣闻,生活琐事,什么都说。渐渐地,两位老人开始走出丧子的阴霾。
2012年,温金娥前婆婆被摩托车撞伤,伤得最严重的地方是牙齿,被撞得一颗不剩。温金娥看着婆婆一张血糊糊肿胀的嘴,心疼不已。人没了牙齿,饮食极不方便。每天张罗婆婆的饮食,成了头等大事。
夫妻俩立刻买回料理机,按照营养配方,把食物搅碎,用吸管喂婆婆。晚上,温金娥回到家中,安顿好婆婆后开始忙碌,检查两个孩子的作业,收拾家务,洗衣服,做卫生。她是个爱整洁的女人,容不得家里乱成一团,不管再累,总要收拾妥当才入睡。
前公婆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几次提出回老家生活,不想给小两口制造麻烦。温金娥知道他们这是心疼自己,同时,隐约察觉到两位老人心中始终不踏实。
周末吃过午饭,温金娥说:“今天咱开个家庭会议。”两个孩子觉得新奇,拍手说好。三位老人莫名其妙。温金娥与丈夫相视一笑。会议开始,温金娥对三位老人说:“这个家就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孙子孙女在这里,儿子媳妇在这里,你们就把心安放在这里。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和云辉多幸福,家里仨大宝贝哩!云辉,你来说说。”
汤云辉清清嗓子,深情地表了决心:“丘爸爸,林妈妈,我有缘做了你们孙子的爸爸,也就是二老的儿子,永远的儿子。你们放心住在这里,这里就是我们共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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