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玲
恍若一梦,不觉就是小半生,母亲老了,我也已过不惑。梦里的那个倔强女孩,总是和母亲,演绎着蜿蜒曲折的故事。
小时候,我喜欢看书,见了带字的東西,眼睛就再移不开了。我上课看,下课看,白天看,晚上看,上语文课的时候看,上数学课的时候还看。老师并没有向父母告我的状,因为成绩单上那出色的语文成绩让语文老师骄傲,让数学老师不忍,但却过不了母亲这关。她狠狠地责备我,假设着因为偏科而导致的一系列严重后果。不得不说,母亲想像力丰富,她能把很多还没有发生的事,说的那么有鼻子有眼儿,它们面目狰狞地摧毁着我的钢铁意志,让我本来无比坚定的阅读之心,产生无限的妥协之意。于是,我也开始了种种假设:等我考上大学,再疯狂地看书不迟,到时候整个图书馆都是我的;等我读了中文系,再疯狂地看书不迟,到时候我只学语文,数学再与我没有关系。可是,在母亲的数落声里,我恍然记起,我才是个小学生,读大学,是好遥远的事。我于是又躲到一边,翻开新借来的《西游记》……
之后长大了,念了高中。关于学习,母亲已经不能再干涉太多,因为我的那些课本,于她而言,形同天书。但处于青春期孩子独属的叛逆,让她如临大敌。
我写作业的时候,她翻我的笔记本,看有没有疑似男生的笔迹;我洗衣服的时候,她翻我的衣服兜儿,如果恰巧有纸片儿落地,她会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拣起,然后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似乎定要从里面看出个什么端倪来。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她于是又和从前一样,展开了无比丰富的想象,用种种假设述说着因早恋产生的种种问题。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我那时应该也正情窦初开,虽说紧张的高中生活让我不敢轻举妄动,但那份心思,可还是应有尽有。于是我对母亲的行为,很是“咬牙切齿”,我让自己的哪怕只是暗恋,也进行的小心翼翼。
上了大学,去了遥远的城市。背起行囊,我看见了母亲的失意。她肯定觉得,她已经追赶不上孩子的脚步了。从此以后,无论学习还是情感,她都不能再指点江山了,却常有信来,字迹歪歪扭扭,不成调子,我想这一次和她恼的,应该是父亲。以前家里无论给谁写信,那都应该是父亲执笔,现在他大权旁落,任谁也不会甘心乐意。
可是母亲毕竟是母亲,终日的缝补浣洗让她总是提笔忘字,面对父亲的冷嘲热讽,母亲终于忍无可忍,她说:“我口述,你整理。”于是乎,在母亲的唠唠叨叨里,一向说一不二的父亲也开始婆婆妈妈、颠三倒四,满纸都是些好好学习、吃饭穿衣。
毕业了,当了老师,我心无旁骛,一心教书。一向怕我早恋的母亲却开始操心我的婚姻大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了她的口头禅,她似乎很怕她又丑又笨的女儿会“剩”在家里。但面对我带回家去的小伙儿,母亲却又是一万个不满意。脸,也太黑了吧;家,也太穷了吧;学历,也太低了吧;工资,也太少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勤俭持家、帮困济贫的母亲,忽然变得嫌贫爱富。在她眼里,能配的上她女儿的男子,还真是寥寥无几。但面对我的爱情至上,母亲变换了以前惯用的假设的招数,她这次引用的,全都是些“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的生动案例。我虽侧耳倾听,但依然我行我素。
最后,我还是嫁了,嫁给了那在母亲眼里又穷又丑的小伙子。从披上嫁衣开始,母亲忽然反戈一击,开始在姑爷面前揭我的老底儿:“我这闺女,又懒又笨,结婚后做饭之类的事儿,你就多担待着点儿……”
尘埃落定,不觉已是小半生。如今的我,以教书为幸,以写字为荣。母亲老了,她戴上了老花镜,成了我的铁杆粉丝。她留意着我写的每一篇文章,总是读一遍,读一遍,再读一遍。而每当看到母亲坐在灯下,认真品读我的作品时,我都会在心里狠狠地说一句:母亲啊,我是如此感念,感念这小半生里,你我相伴,曲折蜿蜒……(编辑 赵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