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怪谈

2018-07-25 07:22吴俊勇
画刊 2018年7期
关键词:图像绘画创作

吴俊勇

吴俊勇工作室

前 记

以下文字,二字标题,碎片段落,杂记个人的一些创作游戏,多为画室内所感想,胡乱呓语,故名“画室怪谈”。

画 室

2014年把工作室从北京搬回杭州,租了一个公寓房做工作室,100多平方米,景观特别好,生活也方便,干净有序,我也喜欢住工作室,被作品包围,随时醒来画一下。但作品的储存是个大问题,如果是立体的作品或油画作品,按照我以前的工作方式和工作量,迅速所有的房间就塞满作品,所以必须砍掉一些东西。最后只剩下纸本绘画和动画影像,画100张的纸本作品摞在一起,只有2张油画框的厚度,而影像作品更是虚拟储存。既满足无尽的创作欲,也是最得心应手的媒介。

艺术家和工作室是一种有趣的关系,印象中不少大师们的工作室都是公寓楼房,画室面积不大,画幅却很大。这其中隐藏着神秘的能量逻辑,在小工作室画大画,作品比人大,视野满满当当,如置身森林,作品中蕴含气候感。作画过程也不同,画完一张觉得不够,往旁边再拼接一张,再拼一张,越变越大,如开拓疆土,如洪水四溢,有股生长劲。最后铺满整个房间,人在画中,艺术家对作品的第一次全貌往往是在展厅实现的。

现在的大工作室多半是厂房大厂棚结构,作品容易滋生快速量产气息。作品往往一字排开,批量生产,作品漏气不耐看。有时假想大工作室就应该画股掌小画,空荡大厅仅一桌一椅一纸。如在旷野中央放置一面凹镜,把天地之气浓缩聚齐于一焦点。

最羡慕的职业是作家,完全摆脱对固定工作室和特殊工具的依赖,在列车、市场、咖啡馆各处皆可以工作。一支笔和本子,或一台便携电脑就是全部行当,或一个智能手机足够。我这两年在人的皮肤上绘画,也是想尝试不同的工作室形态,口袋里永远携带两只眼线笔,走哪哪就是工作室。新的壁画项目是让美术馆成为工作室,让一座城市成为工作室,在每个城市寻找素材和工具。我把这种移动状态称为浮动的工作室。

《日课之盲刻》 吴俊勇 2013年起

《肤世绘之Taste Room酒吧》(选自《野鹿乱窜》) 吴俊勇 2017年

《语文课之伏虎罗汉》 吴俊勇 纸本、矿物颜料 165cm×260cm 20164年

日 课

每天在工作室,面对白纸,也经常迷失。就给自己设定一个规则,每天画一张罗汉,姿势多为无所事事状、发呆状、思春状、砸石状等等,到现在已有100多张。其实也不是罗汉,是不解生活的困惑者,类似西斯弗斯的日常乏味者、无趣者、挣扎者,也可以是超脱者。日课的游戏,往往把创作的状态从迷失带入有所表达,是一种强迫式的自我修炼,既是重复也是打破,记录了各自创作的心态,也记录了各种绘画的手法心得,同时迈入未知的更大可能。把这些所谓的罗汉悬挂壁上,像一个人开山辟谷开凿出的石窟,无数彷徨碎片的标本汇聚。

暗 图

我是个用图形思考的人,对记忆的编码基本靠视觉。文字是从图像到符号的抽象提炼,我进行的是逆向编码,把文字打回图像原形。当然,这是语言的图像游戏,特别适合当下的网络社交时代,某些语言用图形去替换更有不可言喻的暧昧意味。比如“拖后腿”,当剔除惯常意义进入字面图像时,别样生猛的力量出来。比如“吹牛”“扯蛋”“丢脸”“马马虎虎”等,我从2008年开始的长期项目《俚语词典》就是试图挖掘出其原本的词面图像及荒诞图像学,聚焦于开发语言中的图像,从词源出发,试图构建日常话语(包括俚语、成语及新词汇等)中的图像谱系。

《帝国异兽之深圳图志》 吴俊勇 壁画 2018年(罗湖美术馆)

在画大画的过程中,思路也经常在满满生长。比如图,最初只是画伏虎罗汉,在绘画老虎时,下方还空一大片纸,就冒出狐狸的图像,而狐狸又叼着一块肉,又在画纸的左上角加了树和乌鸦,而老虎长长的尾巴又突然画为蛇头。这种整张画串联了虎头蛇尾,狐假虎威,乌鸦和狐狸的几个典故。这种游戏我称为语文课绘画,特别像大脑记忆的链接地图,属于图像的语言游戏。

当然图像的力量一定不是对文字的解读,图像有自身独特的内在逻辑,无法用文字思维准确描述。被吸引被击中却无法言说具体寓意,我把这类的图像创作称为“暗图像”。这个层面的图像,更像诗歌语言,更像音乐。

剧 场

观众为什么要来现场观看?就是现场有一种无法取代的场域的力量。为什么影像投那么大的尺幅?为什么几个屏幕这么放? 作品只需做一部分,另一部分一定要留给现场,让观众在现场得到狂欢。通过影像、装置等这些媒介和手段,艺术家在现场一定要制造奇观。观众在现场被影像包围,在不同大小的屏幕、宽窄相异的空间中穿行,他在其中感受到的东西是什么?这个开放的环节太重要了。因为空间大小和影像大小有关,影像大小和观众大小之间是有比例关系的。这种关系就产生了一种戏剧性。

我的作品从最早就比较强调观众的参与,从2003年的网络在线互动作品,到征集俚语的《俚语词典》项目(2008年),到2011年的微博项目《乱相》,再到《微信表情》和现在的《肤世绘》(2015年),受众或观众都是作品构想内一个不可或缺的设定。在展厅里展映影像作品,向影院效果靠拢,封闭式的单向传播,越来越觉得这种展映不对劲。作品和现场、观众和作品、观众和现场、现场和二次创作、作品和传播,对这些关系的思考,完全可以导向某种更开放和活力的创作可能。《月升》(2015年)从最初的被观看的景观到加入观众自发表演,变成一场剧场狂欢,存在完全不同的两个展示能量。《美杜莎的房间》(2016年)里的投影仪不仅是影像内容的播放器,也是一道光源,利用多面镜子和道具,在现场营造出光影剧场。《帝国异兽》(2018年)罗湖美术馆的展示版本是根据深圳故事创作的巨幅壁画。

《东山西园南海北国 》 吴俊勇 四屏动画装置 壁画 2018年(上海当代艺术馆)

《五百罗汉》项目 吴俊勇 绘画 2016年起

即 兴

语言和图形的游戏是基于大众传播的公共表达,我想设定一种特别私人的创作,属于某个特定的人,在不同人身上绘画,被画者既是画布也是收藏者,媒介和受众合而为一,作品和观众是一体的,即观众也是媒介。创作者是在受众的提议中创作新的内容,创作过程也是开放的。最终这些皮肤上的绘画只会短暂地存在几天,消失如花开花谢。

这几年个人创作的关键要素是即兴,和惯常工作室内的创作体验不同,注重现场发挥,和他(她)人、和环境碰撞所激发出来的新能量,大脑状态完全打开,因地制宜,随机应变,所有一切都成为要素。皮肤会因为身体的起伏和被画者的特定身份而变化。在空间墙面,拿起笔,面对白墙,任由思路乱撞、灵感乱长,把和城市有关的野史趣闻统统加入。下笔也往往从无序开始,有时候是一个手指头,有时候是尾巴 。

谈 怪

最近我在重读希腊神话,并作为绘画主题,也做一些好玩的图像游戏。比如画了张弥诺陶洛斯在克里特迷宫,建筑师代达罗斯正在起飞,他儿子伊卡洛斯翅膀燃烧下坠。弥诺陶洛斯的形象让我想起牛魔王,于是在画面的右侧添加铁扇公主,背后的山是火焰山,正好也是伊卡洛斯翅膀熔化的原因。这种东西方神话并置杂交的叙事模式,如多元信息的碰撞,飞溅的火花也是新世界的曙光。

除了妖魔鬼怪等神话外,如何创造图像的“怪”,这也是我最感兴趣的点和创作乐趣, 正常到异形,日常到怪诞,加塞入冲突张力、诙谐幽默。这其实也是上面提到的暗图像。

上述提到的“肤世绘”或壁画,因为作品的临时存在和无法保存,排除在画廊系统之外,反而让创作状态变得更放松和纯净,有时是图像社交游戏,有时是对一面大墙的入侵,未来被销毁是归零。每种类型的作品都有它们自个的宿命,存在或消亡,但对我来讲,最重要的事,整个过程特别长功力。

《象头神》 吴俊勇 纸上丙烯 200cm×100cm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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