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女GOGOGO（四）

绯帘夜

第七章

1

《苍穹之城》开放了新的海岛地图，舒沫沫“坐”在风景迷人的沙滩边，海鸥咕咕叫着从“头顶”飞过，蔚蓝的海水轻柔地漫过她的“脚背”……

VR虚拟现实技术为游戏带来了身临其境的体验，但她此时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不论是在游戏，还是现实中。

舒沫沫打起精神，帮NPC（非玩家角色）捉了两只螃蟹，换来一颗珍珠，又找商人买了一套新的美人鱼装备，在大海中遨游片刻，最后还是上岸了。

原本沉迷的游戏现在却变得索然无味，一个多星期没有上线，与“金刚爸比”的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那两句：

“如果赢了，我就请你吃饭当做感谢，怎么样？”

“好啊。”

舒沫沫抿起唇，自己输了比赛，又离开定向越野队的事，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无意识地点开那个金毛的头像，她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对方名字旁边代表公会会长的徽章不见了，上次登录时显示为5天前。

舒沫沫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连忙去搜索原公会的信息，会长那栏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风萧萧”。

“金刚爸比”担任会长近两年，带着整个公会度过低谷时期，在大家心中很有威信，怎么会突然卸任？

可惜舒沫沫已经退出公会，之前也没有加过其他好友，只好先发私信给风萧萧，又等不及地在世界频道提问：“有人认识‘金刚爸比吗？他们工会怎么了？”

频道里的聊天消息刷得飞快，公会招人、买卖物品、新手提问……她的问题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他消息中。

还是风萧萧那边先有了回音：“上星期他突然说自己不适合再做会长，把公会转给了我，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舒沫沫关掉游戏，往床上一躺，盯著天花板发呆，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金刚爸比”突然离开公会，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呢？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有些生气，连只字片语都没留下，他是不是根本没有拿自己当朋友？

突然，床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沫沫，出大事了！”陈雅歌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猜，今天放学时我碰见了谁？”

以她的性子根本藏不住话，还没等舒沫沫开口，就已经竹筒倒豆子般地全抖了出来。

删除一堆诸如帅气、阳光之类的形容词，再过滤一些紧张激动的心理活动描写，舒沫沫帮她概括了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安天宇约陈雅歌明天中午在长廊见。

“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该不会是……”电话那头的少女沉浸在粉红色的幻想中，有些害羞地说，“该不会要对我表白吧，嘻嘻。”

舒沫沫也有些吃惊，一方面没想到陈雅歌对安天宇的兴趣能保持这么久，另一方面更没想到，安天宇那种性格死板的人居然也会主动表白？莫非他就喜欢陈雅歌这种活泼开朗类型的女生？

“喂，喂，沫沫你在听吗？”陈雅歌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我好紧张啊！不行，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才不要当灯泡。”想到陈雅歌八卦小能手的称号，舒沫沫又话锋一转，“陪你也可以，但你要帮我查个人。”

“No，problem！”陈雅歌满口答应。

2

面前的杯子里散发出袅袅茶香，安天宇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对面那名中年男子，声音带着些艰涩：“请问您一定要解散定向越野队吗？”

“天宇啊，”男子向他投来慈爱的目光，如同注视自己的孩子一样，“缩减不必要的开支，是学校董事会的共同决定。”

上一季的财务年报并不乐观，在保证正常教学秩序的同时，各部门都收到了压缩预算的通知，而兴趣班这一部分就落在了定向越野队的头上。抛开经费高，不容易出成绩等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是一个几乎没有人报的兴趣班。

“上学期新增队员2名，在两次课后退出。本学期新增队员3名，其中还包括了……”千言脸上微微带笑，“千树那孩子。”

作为青空中学的董事长，他本不会去关注一个小小的定向越野队，但谁叫自己儿子和外甥都在里面呢。

安天宇心中有些堵得慌，高三那批老队员都退了，年纪最小的舒沫沫也走了，学校的解散决定合情合理。

但他初中也是在青空中学读的，对莫老师和定向越野队有很深的感情。

少年的脸上满是恳切：“董事长，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明年我一定想办法多招些新队员进来。”

“明年你也高三了啊天宇，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上面。”千言叹了口气，又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还要喊‘董事长，这么见外吗？”

安天宇抿起唇，沉默半晌才郑重开口：“定向越野队队长安天宇，代表全体队员向学校申请保留这个项目，希望董事长批准。”

千言的目光一点点从少年的眉眼上掠过，熟悉的五官让他想起自己那个同样倔强的妹妹，不由得收起笑容，同样郑重地问：“理由呢？”

“莫老师已经接到正式通知……”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千言扫了一眼挂断，用目光示意安天宇继续。

“我们队将参加下个月的省级定向越野比赛。作为队长，我有信心带领大家取得名次，甚至有机会参加全国比赛，为青空中学赢得荣誉。获奖后，相信其他同学对定向越野的兴趣也会增加，也是我们招收新队员的好机会。”安天宇认认真真地说完，又拿出一张带着莫老师和自己签名的申请，可见事先做足了准备。

千言不禁莞尔，打趣道：“原来是来跟我谈条件的。”

这孩子的品性与毅力从小就让他欣赏，现在也是一样。

他没有借亲戚关系“走后门”，而是正式递上申请。

尽管安天宇所说的理由在千言眼中不算什么，但学校事务有一套既定的处理程序，学生有权向管理层提出申诉。

他不能拒绝，也没准备要拒绝。

千言微微一笑，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才发现已经被少年紧张地捏出了褶皱。

3

“爸，”千树突然推门进来，抱怨道，“你怎么不接电话？”

千言板着脸，眼中却流露出笑意：“急急忙忙的做什么，没看见你天宇哥哥在这里吗？”

见到沙发上沉默的安天宇，千树也有些意外。他敷衍地喊了声“表哥”，又转向千言：“爸，上次我说的兴趣班的事……”

千树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狐疑地看向安天宇：“该不会，你也是为这个来的吧？”

安天宇没有回答，起身恭敬地向千言鞠了一躬：“那我先走了。”

“我接受你的申请，由董事会讨论后再决定。”千言追出两步，又换了家常语气，“天宇啊，有空来家里吃饭，你舅妈也惦记你呢。”

安天宇迟疑了下：“嗯，谢谢舅舅。”

“爸，你是不是答应他不解散定向越野队了？”千树很不服气，“怎么我求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给个准话，他一来说就行？”

“你？”千言将那张纸拍在他眼前，“光会嘴上说，看看人家天宇。”

千树最讨厌听到这句“看看人家天宇”，当即便炸了毛：“是是是，反正在你眼里他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如他，满意了吧！”

“你这是什么说话态度？”千言皱眉道，“怎么，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少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了出去。

“都是被惯坏了。”千言摇摇头，拨通司机的电话，“车呢，把千树送回家。”

千树在楼下追上了安天宇：“喂，你这家伙跟我爸说了什么？”

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安天宇平静地说：“我保证在省级比赛里拿到名次，定向越野队就不解散。”

“你凭什么保证？要是赢不了呢？”千树越发生气。

虽然他平时训练浑水摸鱼，但很清楚队里的情况。老队员因为学业纷纷离开，自己和思甜完全是打酱油的，新人里唯一能出赛的舒沫沫又……

安天宇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望向千树，语气坚定不移：“会赢的，3场比赛我都会参加。”

千树吃了一惊，他看过以往的省级比赛录像，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一场下来体力和脑力消耗极大，更不用说选手的心理压力了，安天宇居然说全都要自己上。

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起幼时见过的画面，一个肉乎乎的小胖墩在球场上不知疲倦地跑着，被人撞倒了也不哭，伤口的血和汗混在一起……

自己的表哥安天宇，从小就是这样，一直这样，从来不放松丝毫。

反而害得他一直被家人拿来比较：

“千树，看天宇哥哥做得多好。”

“天宇真棒，比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强多了。”

“千树要向你表哥学习，知道吗？”

……

真是烦死了！

身后传来几声低低的鸣笛，千树摆摆手，坐进自己家的车里，嘀咕道：“哼，反正说大话的是你，这事我不管了。”

但在经过安天宇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打开车窗：“队长，要不还是把舒沫沫喊回来吧。”

少年的脚步缓了一缓，并没有回答。

4

舒沫沫站在紫藤垂下的枝条后，心不在焉地揪着叶子玩。

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两颊绯红的陈雅歌和一本正经的安天宇面面相对，听不见说什么，但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看起来十分和谐美好。

舒沫沫只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心想自己是不是该走了。

陈雅歌不愧是八卦小能手，搜集情报的技能满分。她先是找到“金刚爸比”在《苍穹之城》游戏论坛里的发言，然后在个人资料里发现了他的注册邮箱，又找到了对方用同一个邮箱注册的微博，名字虽然不同，但用的头像都是一只金毛犬，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人。

刚拿到资料还没来得及看，舒沫沫就被她拖来壮胆。

沒等太久，走廊上突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舒沫沫面前。

只见陈雅歌整张脸涨得通红，眼中的泪珠还在打转，不由分说地往她手里塞来一个东西：“你的！”

触感冰凉，不等舒沫沫开口，她就捂着脸飞快地跑走了。

这是……

舒沫沫低头一看，比赛时丢失的那条手链正静静躺在自己的手掌上，只是缺了两颗宝石。

安天宇没想到她也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迟疑了下还是走过来，低声说：“物归原主。”

失而复得自然惊喜，但舒沫沫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向对方确认：“你约陈雅歌见面就是为了还这个？”

那女生是叫陈雅歌吗？

安天宇不禁皱了皱眉，他只记得对方是舒沫沫的同学，训练时送过几次水，便想请她帮忙把手链还给舒沫沫。

“听明颜说，这是你很重要的纪念品，我就去X大找了找。”他顿了顿又补充，“最后是在赛委会的工作人员那里发现的，应该是当时被人捡走上交了。”

舒沫沫恍然大悟，突然觉得自己很笨，怎么没想到去问一问。

不过，所谓的“表白”原来是一场大乌龙，难怪陈雅歌伤心成那样。

“谢谢你，也谢谢明队长。”舒沫沫真诚地说。

没想到自己跟明颜在遛狗时的几句闲聊，居然真的被对方放在了心上。

她知道明颜之所以告诉安天宇，是为了帮她解释比赛时的失误，缓和与安天宇之间的关系。

而安天宇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找回手链的过程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他又是为什么帮自己呢？

舒沫沫的心忽然剧烈跳了起来，该不会，该不会是想借此机会喊自己回定向越野队吧？

一时间，大家训练时的记忆又涌上心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项运动的热情并没有完全磨灭。

“不客气，我作为队长……”安天宇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舒沫沫是自己退出定向越野队的，但其实跟被他赶走没什么两样。而莫老师的话也很有道理，队员犯了错，首先是队长的责任，他没能教导好新人，也没能带好这支队伍。

安天宇下意识握了握手掌，慢慢开口：“上次比赛的事，是我太急躁了，抱歉。”

真的说了！真的准备邀请自己归队吗？

那就……答应了吧。

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舒沫沫低头踢了踢脚下的树叶：“嗯，我当时心情不好，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找回手链。”

少女声音轻柔如林间掠过的飞鸟，同当初跟自己针锋相对的模样判若两人，安天宇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压下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走，走吧，要上课了。”

什么？正事还没说呢就要走？

“那个，”舒沫沫忍不住叫住他，“没有别的事要说了吗？”

安天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是要找明颜吗？我把她的手机号给你。”

5

“啊啊啊气死我了！”舒沫沫在自己的床上滚来滚去，腕上的手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事情果真如明颜所说峰回路转，她不仅找回了手链，定向越野队也晋级了省级比赛。可她当着那么多人面说自己要退出，现在哪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回去。

舒沫沫实在搞不懂安天宇是怎么想的，半点都没提让她归队的事情。还是说自己想多了，其实他根本就没准备让自己回定向越野队？

一定是这样！

她气呼呼地想，那个魔鬼队长肯定是不想再见到自己了。

晚饭时舒沫沫取下手链，撒娇道：“妈妈帮我拿去修一下吧，不小心掉了两颗宝石。”

“总是冒冒失失的，”妈妈嗔怪地点了点她的头，看到东西又笑了，“跟冯颖又和好了？”

或许是因为手链失而复得，舒沫沫不像之前那样听到冯颖的名字就炸毛，反而闷闷地扒了几口饭，才说：“她也太不够意思了，出国那么大的事都不说，别以为一条手链就能收买我……”

妈妈愣了愣，自言自语道：“那孩子，还真没说啊。”

舒沫沫伸出去夹菜的手不禁僵住了：“什么？”

“哦是这样的，”妈妈没有发觉她的异常，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她妈妈早就跟我说了移民的事，但快中考了，怕影响你心情，就让她先别告诉你。”

居然是这样，冯颖却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

舒沫沫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说！难道考完就不会影响我的心情了吗？”

她在乎的不是分离，而是来自最好朋友的隐瞒。

而这隐瞒居然是妈妈先提出来的，自己错怪了冯颖，甚至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就推开了她。

“这有什么？”或许是觉得理亏，妈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后来不也知道了嘛……”

“那不一样！”舒沫沫忍住眼泪，不知怎么忽然想到“金刚爸比”教自己定向技巧时说过的话。

“遇到问题的时候，不应该想着怎么逃避，而是如何解决。”

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从退出公会到手链丢失再到离开定向越野队，其实跟冯颖的事情一样，她从来没有想过该怎么解决问题，而是一味地后退、躲藏。

难道都是自己错了吗？

第八章

1

昨天那场乌龙之后，陈雅歌一下午都没说话，放学也没跟大家打招呼，急匆匆地走了。

本来舒沫沫还担心她要伤心几天，没想到今天她又跟没事人一样，偷偷在抽屉里翻起八卦杂志来。

舒沫沫想了想，还是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倒是陈雅歌自己撞了撞她的胳膊，笑嘻嘻地问：“给你的微博看了吗？找到那个人没？”

“有段时间没更新了，不过应该是他的微博。”

“金刚爸比”的微博不多，大部分是狗的图片，还有一些关于游戏的內容，看不出什么异常。

“那你发私信问问呗。”陈雅歌对她的事很有兴趣，“要不我再帮你‘人肉他一下，照片、电话、家庭住址说不定都能找到。”

“别别别，”舒沫沫吓了一跳，“侵犯他人隐私是违法的好吗。”

而且她也有点害怕。

隔着虚无的网络，她将“金刚爸比”想象成一位耐心、善良的邻居大哥哥，万一“人肉”出来的他根本不是这样该怎么办？

之前冲动之下提出见面的勇气早已荡然无存。

说话间，从舒沫沫的书包里飘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咦，这是什么？”陈雅歌好奇地看了一眼，玩笑道，“谁悄悄给你塞电话号码了？好像有点眼熟啊。”

“才不是，这是安天宇……”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舒沫沫连忙解释，“其实手链是明队长帮忙找到的，我特意要来号码谢谢她。”

为了照顾同桌的感受，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陈雅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我男神的新剧很快要播了，跟影后合作的哦，预告超好看。”

“哦？又是你的男神几号啊？”

两人说说笑笑的，仿佛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2

中午吃饭时，舒沫沫在食堂门口被人，哦不，是被一辆车拦下了。

“一股油烟味，”坐在车里的千树大少爷捂住鼻子，嫌弃地说，“我请你出去吃，想吃什么随便挑。”

“无功不受禄，”舒沫沫警惕地看着他，“找我有事吗？”

少年的眼神飘了飘：“咳咳，也没什么事，我们边吃边聊。”

舒沫沫还想拒绝，司机已经下来为她拉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围有不少学生路过，纷纷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被大家看得浑身不自在，舒沫沫连忙钻进车里，宣布认输：“行行行，你说了算。”

在她的要求下，车并没有开太远，而是去了附近一家披萨连锁店。

刚坐下来舒沫沫就后悔了，这里离学校很近，他们又穿着校服，万一被老师看见，误会自己和千树怎么办？

她连菜单都没看，随便点了个披萨，不仅自己吃得又急又快，还不停地催促千树：“快点吃，快点吃。”

“喂，”千树放下刀叉，用纸巾在唇角按了按，不满地说，“你着急什么？”

“急着回去写作业不行吗？”舒沫沫不停张望着四周，如坐针毡，“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千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手指轻轻弹了弹咖啡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队晋级了。”

“真的？恢复我们的比赛成绩了？”舒沫沫十分惊喜。

虽然嘴上没说，但她心里一直对这件事很内疚。

不过，这个好消息跟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关系。舒沫沫收起笑容，小声说了句：“那恭喜你们了。”

“什么‘你们？是‘我们！”千树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跟安天宇那家伙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也该回来训练了吧？”

回来吗？

思甜这么说，千树也这么说，可是……

放在桌下的手互相交握，舒沫沫沉默几秒，开口问道：“是队长让你这么说的吗？”

千树愣住了。

他的确跟安天宇提过，把兴趣班可能会被解散的事情告诉舒沫沫，但却遭到了反对。

“想做好一件事，兴趣、天赋与努力，三者缺一不可。”安天宇认认真真地分析，“舒沫沫光有天赋和努力，却对定向越野缺乏兴趣，为什么还要逼她参加呢？”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千树却不这么想。现在定向越野队全靠安天宇和吴泽两人撑着，如果有舒沫沫加入，意味着比赛获胜的机率更高，兴趣班保留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他不想一直输给安天宇，在这件事上一定要做点什么。

于是，还没有尝过被人拒绝滋味的千树大少爷夸下了海口：“等着瞧吧，我一定能说服她回来。”

没想到舒沫沫一开口就问起了安天宇。

“这个嘛，”千树含糊地说，“反正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他的回答，舒沫沫反而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想法：安天宇果然是不希望自己归队的！

“算了吧，”她垂下头，嘟囔道，“我才不回去。”

如果自己是队长，大概也不想要一个会跟自己大吵大闹的队员吧。

看到千树迟疑的样子，她心中有些酸酸的感觉。就像昨天安天宇给了自己明颜的电话后，半点没有提兴趣班的事，期待就慢慢沉下去，最后变成了失落。

见舒沫沫都不考虑一下就拒绝，千树不禁也有些恼火。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又是请吃饭，又是说好话，对方却半点不领情。

“你……”他喝下变冷的咖啡，说出的话更冷，“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舒沫沫猛地抬起头，脸不禁涨红了：“你说什么？”

3

回去的車上气氛古怪，司机偷偷看了后排好几眼，只见两人一左一右，离得远远的，都抿着嘴一言不发。

小孩子嘛，吃顿饭的时间也能吵一架，真是。

他哑然失笑，将音乐声又放大了些。

其实在比萨店没能吵起来，千树说完那句就起身结了账，舒沫沫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同他翻脸，但憋了一路气。等到学校下车时，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头顶的喇叭中飘来甜美的女声：“今天中午的广播到此结束，明天再见。”

等这一首歌放完，午休时间便结束了。

舒沫沫犹豫了下开口：“吃饭多少钱？我们AA吧。”

“不用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千树淡淡瞥了她一眼，“等以后没有定向越野队，我们应该不会见面了。”

“什么叫没有了？”舒沫沫大吃一惊，明明刚刚他还说要参加省级比赛的。

“学校打算解散定向越野队你知道吗？”千树冷冷地说，“除了自己你还关心什么？”

舒沫沫觉得他真的很莫名其妙，没事冲自己发什么少爷脾气，难道被解散是自己的错？在比萨店她已经忍了，现在回学校还在说……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Hello Kitty？

“说够没有？”她的声音也大了几分，盖住了广播中传来的音乐，“你凭什么说我？不要装得自己好像很关心定向越野队一样！”

少年漂亮的面孔顿时阴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舒沫沫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气昏了头，加上广播一直在响，让她想到很久以前思甜告诉自己的那个秘密。

“思甜为什么会来定向越野队？不就是你让人把她赶出广播站的吗？”她像头发怒的小狮子般瞪着千树，“然后又在她面前装好人，太虚伪了！”

原来是这件事！

几次课下来，大家都很清楚思甜并不适合这项运动。那处心积虑把她带进这里的千树，当然不可能是真心为了定向越野队好。

千树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忍不住想：舒沫沫知道了，是不是思甜也知道了？可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句。

他当初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跟思甜有什么过节，而是为了气安天宇。

安天宇的母亲是千言的妹妹，但跟千家的关系并不和睦，结婚之后就没怎么回过家。而安天宇和千树两个孩子年龄接近，从小便是家里互相比较的靶子。

开始千树仗着自己是弟弟，生得又机灵可爱，在大人们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出一副骄纵的性子。安天宇个性木讷，胖得五官都挤在一起，也不爱说话，时常被他欺负。

但慢慢的，事情却变了。凡是见过安天宇的人都夸他多么懂事，多么守规矩，多么有毅力，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相比之下，千树的挑食、哭闹、耍脾气……都被人看成他不如表哥的表现。特别是他生病后，需要卧床静养，不能剧烈运动，而安天宇却在体育方面大展风采，是千树无论如何也无法胜过他的。

开学前的傍晚，千树见到思甜她们和徐佳音的冲突，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思甜身上。还有什么事能比硬塞一个不合适的队员更让安天宇抓狂？又有什么事能比在定向越野队捣乱更让安天宇恼火？

能看到他生气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千树想象一下都觉得痛快。

至于是不是伤害到了其他人，他才管不了那么多。

“我没做错，”千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但是他说不出口。

上课铃响了，四周脚步匆匆，都是往教室的方向。

舒沫沫没再理千树，转身跟着人群离开。

“等等，”突然有人拉住了她，“跟我走。”

4

思甜被同学叫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懵，谁会在快上课的时候找自己？老师马上就来了啊。

但很快她眼睛一亮，开心地问：“沫沫，千树，有事吗？”

舒沫沫瞪了千树一眼，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把自己拉来当面对质，真是阴险！

千树微微低头，望向思甜的双眸，疑惑又清澈。

他见过思甜被徐佳音赶走后偷偷哭泣的样子，也见过她训练时摔得胳膊青紫的样子，但少女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不管是在广播站还是在定向越野队，谁需要她，她都真心实意去帮对方，又害羞到听一句“谢谢”都会脸红。

无论进行什么样的训练，她都竭尽全力去完成，哪怕超出了自己的极限。所以即使严厉如安天宇，也很难对她产生讨厌之情。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被自己伤害了。

千树不能自欺欺人说这是正确的，所以他来向她道歉：“对不起。”

“什么！”舒沫沫跟思甜都吓了一跳。没听错吧，这位不可一世的千树大少爷居然也会道歉？

开了头之后，后面的话就更容易说出口了。

“安天宇是我表哥，为了气他，我才让徐佳音帮忙，逼你进定向越野队。”千树顿了顿，“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思甜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最后还是扬起嘴角，细声细气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不要心软，思甜。”舒沫沫在旁煽风点火，“居然利用你，太过分了，不能这么容易原谅他。”

“噗！”思甜这回是真的笑了，“其实千树能坦白地说出来，我就很满足了，所以……就这么算了吧。”

迎着千树和舒沫沫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现在知道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做不好，广播站才要我离开的。而且我也很喜欢定向越野队的大家，要是沫沫能回来我就更开心了。”

话题忽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舒沫沫低下头，嘀咕道：“只怕我回去会让队长不开心……”

“别再找借口了，”千树打断了她的话，“安天宇根本没跟教务处汇报你退出的事，不信你自己去问。”

一顿饭的时间就能吵起来，但等老师进教室的几分钟也能和好，少年的友情就是这么奇怪。

在爭吵与道歉后，3人仿佛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这种特殊的联系让他们真正有了彼此之间是“队友”的感觉。

5

这种改变在舒沫沫回归定向越野队之后越发明显，不需要安天宇的督促，他们每天都自觉地在操场训练。在周末的兴趣班上，不管莫老师安排理论课还是实践，也是他们几个组队分工协作。

“啧啧，新人组团了啊。”吴泽笑着对安天宇说，“看来我们这些老队员可以放心地退了。”

“就他们这种水平，还早呢。”安天宇嫌弃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莫老师说过，技巧、战术、天赋……在集体赛中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凝聚力。没有凝聚力的队伍只是一盘散沙，不需要外力，自己就散了。

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终于看到了一支好队伍应该有的样子，也看到了定向越野队走下去的希望。

结束了早上的训练，舒沫沫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路过他们的学生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的方向看几眼，要么偷笑，要么窃窃私语。

“思甜，”她拉了拉身边的女生，小声说，“我怎么觉得别人都在看我们？”

“你有什么好看的。”千树嗤笑一声，下意识伸手拨了拨刚剪的新发型。

思甜也注意到了，四处张望了下：“好像是在看队长啊。”

之前陈雅歌带着那么多女生去给安天宇加油，倒是为他在学校里好好炒了把人气。最近安天宇还被评上了本年度的男生校园之星，有不少女生慕名来看他的训练，让千树又酸溜溜地说了许多他小时候的坏话。

但舒沫沫敏感地察觉到，今天别人看安天宇的目光同往常很不一样，甚至还有不少男生也是这样。

那不是单纯的好奇或者仰慕，而是某种……恶意。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教学楼前的人群在他们到来后一哄而散，露出公告栏上校园之星的海报，男生的图已经被人换成了一个胖墩小学生的照片，身体像个圆球，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半点都不可爱。

更可怕的是，照片旁边还写着3个字：安肥猪。

舒沫沫感觉到思甜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她们像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周围似乎很沉默，又似乎很喧闹。

这张照片并不是ps的，千树给她们看过，那是小时候的安天宇，他口中那个“两百多斤，性格孤僻”的小男孩。

但怎么会有人把它贴在公告栏上！这是在全校师生的面前羞辱安天宇。

而当事人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用力撕下了整张海报。

“哟，这照片上的还真是你啊。”有人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原来我们的校园之星整过容啊。”

安天宇还没说话，千树已经一拳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