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外三首）

邓云光

像剥洋葱一样，剥开云南省

剥开文山州，

剥开麻栗坡县猛硐乡

再剥开铜塔村委会

最里层，那个和我相同肤色相同口音

叫铜塔的村子，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把土地刨开一尺

就涌出我的血液，两尺

就能刨出父亲的童年，三尺

就能刨出祖父的骨骸

百年以后，鄉亲们将从地里

刨出一把紧抓泥土的根

那是我的十指

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一辈子没进过学堂

却能把人字

写得正正直直

她对我母亲说，这辈子

亏欠你的太多了

其实这话，应当是别人

对她说的

我的外婆，不知道什么叫忠诚

只知道，像章应该别在胸前

心脏的位置，她甚至

不会唱国歌，但

乳房上挂着土地的贫瘠

脊背上烙着时代的铅印

额头上深深刻着

祖国的年轮

假 寐

为了证明自己

是清醒的

白天，我把耳朵洗净伸长

到街上去

在喧嚣中，我清晰地听见

整条街的人都在

说梦话

为了证明自己

已经睡着

我藏起耳朵，模仿着

用相似的语调和街上的人一起

说梦话

为了一切不被识破，我写下

半睡半醒的诗

要爱就爱这一切

亲爱的，别注视黄昏

它会让你清澈的眼

染上孤独

别仰望云彩

它会让你的思念

从此漂泊

别迷恋这一切，夜晚

即将降临

要爱，就爱无华的胡杨吧

爱它的不屈、伟岸和每片

不弃的叶子

它会珍惜每一场雨

密集的根须会扎入泥土

抓紧岩石，为你抵御风沙

要爱就爱这一切，春天

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