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青花是颇具代表性的瓷器。
作为一个钟情于美食、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的跨界生活体验家,自早年巧遇青花,便开始了一场追寻青花东方之美的旅程。只是我所追寻的并非是摆在博物馆、价值连城的青花瓷器,而是真实存在于大众生活中普通的、来自西北民间的青花大碗。这个过程有欣喜,有乐趣,也有一丝丝的悲伤。
20年前,在伦敦有缘遇到一只青花大碗,不仅花纹、釉色漂亮,连碗底未施釉的地方的质感也有一种别样的美,于是买下来带着它旅行了2个月。那时的感觉就像买到了一个家,有一种很安稳、很温暖的感觉。
20年前老青花与新青花虽器形相似,但新青花总缺乏老青花的那种灵动与温润,色彩也不纯净,让人惋惜。
后来回到国内,我一直想去看看出产这个青花碗的地方。只可惜一直未找到。直到3年前,终于得知这只碗原来出自陕西省铜川市陈炉镇,于是赶到那里,想看看能把青花碗烧制得如此漂亮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其实早在五六年前就有朋友好言相劝:“你还是别去,去了肯定会很失望。”果然,找到那里,早没了昔日的兴盛。从当地人那里了解到,当年买到的那只青花碗是最后一批外销出口青花的其中一个,在那之后,那座有著国营背景的窑口就彻底熄火关掉了。
然而,更让人惋惜的是,当地作坊烧制出来的“新青花”缺乏之前的那种灵动、温润,连色彩也不如“老青花”所呈现出来的蓝色与白色纯净。在后来的探寻过程中,才发现问题出在“描花”上,原来描花师傅都是临时工,每多描一个碗就多领一份工钱,而以前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他们只能专心于这项工作。目前这种社会环境之下催生的心态,导致了他们无法画出过去的那种潇洒与雅致
在陈炉镇的日子,我便有了“自制青花”的想法,除了制作一些自己喜欢、习以为常的东西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打破青花给人高贵、遥不可及的感觉,真正地走进青花的世界。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我辗转找到了一家愿意合作的小作坊,这家作坊3代人都曾在国营窑厂与瓷器打过交道。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为了保证描花阶段顺利进行,我索性挑了一些喜欢的器形自己“玩”,不描花,只画几条简单的线条。其实,描花是一件很容易上瘾的事,曾经为学描花,把自己关在小房间4天,不停地描,想到什么就描什么,最后画了一百多件器物。虽然,这看起来只不过是“小学生”的东西,但不要紧,只要自己乐在其中。最后只烧了一窑,约1000只。可是,使用过后问题出现了,有些青花仅仅使用两三次就开始破裂。这非常令人沮丧:“青花太让人着迷,可是当这种迷恋被上升为行动时,却发现自制的青花连最基本的日用功能都无法满足。”
这次失败启发了我的另一种思考:青花大碗其实很重,连吃面条都很难捧起来,已经跟当下的生活脱节了。从市场角度看,没落是必然。那么,它究竟美在哪里?我对它只是一种情结?一种怀旧?抑或觉得它还有重生的机会?想到这些,心里就沉重到已经无法捧起这只青花碗了。
①②欧阳应霁希望青花宴能够拉近人与青花之间的距离,通过在饮食过程中的触摸、使用、欣赏、交流,不再把青花当成一个只可远观的“供品”。同时,通过青花瓷器的展示,让大众近距离感受新与旧、蓝与白所形成的视觉冲击。
一路寻来,随着对陈炉镇的青花了解越来越深,一些问题也愈来愈发人深省:当地人没有文创产业的概念,也道不明青花背后的故事与价值,似乎对这个从小陪伴他们成长的器物早已麻木。这就是悲哀,他们生活在里面犹不自知,我们却又进不去。
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青花能走到今天,背后经历了多少扭曲、牺牲。青花应该回归到它最基本的日常功用,走进生活,回归生活。这正如我们的传统工艺一样,要想振兴,首先应该回归到它的本质,找到传统工艺与现代生活的契合点,提升生活品质,服务于大众
以此为出发点,青花与美食的结合成为“青花走进生活”的一种“捷径”。2017年,在上海的一场青花宴上,我将收藏的一套青花瓷器“展示”出来,让本该出现在餐桌上的青花碗碟回归到餐桌。那套青花瓷器出自景德镇的一家手工作坊,也是一套专为出口到伦敦而烧制的瓷器。要举办这样一场主题宴会,需要将这些大大小小的盘、碗、碟与厨师的创作协调搭配,相互之间形成一种呼应与链接,通过饮食过程中的触摸、使用、欣赏、交流,把青花作为一个可近距离接触的普通食器,而不是陈列在博物馆的“供品”。
同时,在餐桌的另外一边,一套破碎与完好的青花瓷被设计成一组装置艺术作品。好与坏、新与旧、蓝与白、完整与零碎之间的对比,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带给人一种更震撼内心的力量。
可是,相较于青花宴上的所见所闻,它背后所展现出来的青花文化却更让人迷恋。无论是几千年演绎下来的中华特有的青花文化,还是在寻找青花过程中所遇到的日本、葡萄牙、摩洛哥等世界各地不同的陶瓷文化,都能在时间“纵轴”与地域“横轴”之间找到链接的地方。而这,让我进一步看清了中国陶瓷文化的博大精深与陶瓷背后令人敬重的工匠精神。
正是在这个不断追寻的过程中,青花变得立体、清晰起来,才让我们明白如何真正走进青花的世界,再带着青花走进现代生活,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