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茶:夏七夕工作室新晋暖甜系青春作者。文风清新活泼,白天倾听生活,夜晚倾诉于文字,擅长用最甜蜜的场景讲述最温暖人心的故事。
春节前的长假,街道上空空荡荡的。
那栋旧大厦的网吧早已经拆了,原址开了家新式的网咖,网咖里坐满摩拳擦掌准备拍牌照的人。避开那些热议着拍牌技巧的人群,兜兜转转许久,怀砚找到一处幽静的卡座。
临近年关,《DOTA2》好友列表里在线的人满为患。她这一列表的好友,几乎全是没什么生活情趣的宅男,过年过节对他们而言,就是換一个地方打游戏。几个队友都在直播,她随便点了几个进去看,顺便刷点礼物。
有人给她发来私聊消息,说有个很重要的局缺人打后期,想请她帮忙。毕竟是还未打职业时就认识的老朋友,也没怎么多想,怀砚就答应了。进游戏后看到双方队员的列表,就大概知道自己进坑了。
yayay和PK是最近电竞圈的头条人物,每天论坛上都是他们俩的节奏。
这两人一个是APM战队的中单,一个是后期,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平日里称兄道弟。但前几天yayay和PK在俱乐部打起来了,闹得网上尽人皆知。原来PK一直和yayay的女朋友关系暧昧,两人多次私下约会,粉丝撞见后纷纷跑去跟yayay告状。还有好事者在论坛上带节奏,称呼yayay为“绿毛鸭”,还P了各种绿色鸭子的图片整天刷屏,搞得yayay颜面扫地,这才有了后来俱乐部打架的事。
最近这俩人在筹备一个生死恩怨局,江湖事江湖了,谁输了谁主动离队。只不过准备了许久,职业选手都不愿蹚这趟浑水。所以两边找来找去,基本都是些退役的、半职业的、纯路人的铁哥们儿。
当CG.PluMage的名字出现在yayay这一队的时候,对面有人开始发省略号了。
“怀……怀神?!”
“没搞错吧,这还玩个锤子?”
怀砚一见情况不对,下意识地点退出。奈何还是比不上房主眼明手快,迅速就开启了游戏。她有点头疼,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游戏。
BAN-PICK环节是每场游戏开始前的博弈。对方是有备而来,针对怀砚,把她最拿手的英雄都给BAN了,队友不得不给她选了个平时很少玩的英雄。
开局打得并不顺遂,刚开始没多久,怀砚这边的队友就被拿了第一个人头。四十多分钟时,局势越发焦灼,他们已经被迫两路。
怀砚沉下心专心刷经济,不久后六格神装出山,带领队友去敌方野区抓人。最后用一个完美的大招,打了对方一波团灭。借此机会,怀砚背水一战,冲上对面高地,一举攻破基地。
游戏结束。
怀砚接到一个好友请求:APM.yayay。她随手点了“拒绝”,然后退出游戏。
她来参加这场恩怨局,本来就是一场乌龙,yayay和PK两个当事人都与她无关。至于外界说yayay绿不绿的事情,她不感兴趣,更不想和当事人有什么牵扯。就算对方加她只是为了礼貌地表达一下谢意,她也还是选择敬而远之。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亮了,有条短信如期而至——
“吃饭吗?等你半天了。”
老洋房幽静的西餐厅。
小包间里,怀砚撑着脑袋,绝望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心底感慨:又来了……
路昀深很挑食,但凡是第一次去的餐厅,每道菜里有什么配菜他都要问得一清二楚,所以点菜花了很长时间。他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后,对方又问起饮料的事。
“给她来一杯柠檬茶。”他用眼神指了指对面的怀砚。
“好的,那先生您呢?”
“给他来盒葡萄汁,丽贤牌的。”她不怀好意,故意朝他挑了挑眉,“看我多了解你。”
路昀深没搭理她,继续对服务员说:“我和她一样,柠檬茶。”
等服务员离开后,他才像秋后大算账似的问她:“谁跟你说我爱喝葡萄汁了?”
“你微博上说的啊。”她理所当然地拿小家伙的话回他。
“微博?”他无奈地冷笑,“其他人相信那个也就算了,你怀大小姐还会信?”
她笑而不答,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旋即又问他:“干吗偷看我打游戏?”
路昀深指了指手机:“那哪是偷看啊,是APP推送的。”
“APM战队两大哥为爱决战,惊现CG神级女选手PluMage。”他慢悠悠地把标题念给她听,“人家为爱决战,你去搅什么局啊?”
说虽这样说,事实上他还是担心她,怕她不清不楚地又被人利用。
怀砚蹙眉跟他抱怨:“我哪知道啊?是朋友拉我进去的,根本来不及退。”
“你回去以后好好清理一下好友列表,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删掉。”
“我知道……”忽然想到什么,她又问,“不对啊,你管我这么多干吗?”
“没那闲工夫管你。”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门票递给她,“喏,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这么快?”她接过后瞥了一眼,顺手放到包里,“谢了啊,这顿我请。”
“还是我来吧,许久没一起吃饭了。”
她也不推脱:“那行,有下次的话,我请。”
“你放心,肯定有下次。”
“嗯?”
“我请了长假,这阵子都会住在这儿。”
还没上完菜,路昀深不好摘口罩,只好趁着这时候和她闲聊几句:“这几年挺忙的吧?”
“还好,没你忙。看到你又出专辑又开巡演,满世界地跑。”
“也就是赶场子,有时候还没适应好时差,就又要开始工作了。”
怀砚虽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事,但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些活在聚光灯下的人,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神经,过日子如同走钢索,稍不留神就会跌入万丈深渊。这一点,和电竞选手其实略有雷同。
“那你们公司怎么舍得放你长假啊?”
路昀深无奈地笑:“舍不得也没办法啊。钱是赚不完的,小命就一条。”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身体不好?”
“紫外线过敏。”他指了指皮肤,接着背课文似的说,“肩周炎、颈椎病、干眼症、支气管炎、咽喉炎、声带受损、膝盖肌肉拉伤……”
她扬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点头:“我要还是十六岁的小姑娘,我就信了。”
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反击:“所以说嘛,还是十六岁的你比较可爱。”
微笑的眉眼,温柔且挑逗地注视着她,目不斜视。
怀砚不为所动,继续冷着脸道:“你不是觉得十六岁的我可爱,你是看全天下的十六岁的年轻小妹妹都很可爱。”
“那你就误会我了,天底下年轻漂亮的小妹妹那么多,我可从来没多看过别人一眼。”他莫名其妙地跟前女友表起了过去的忠心,“怀砚,你别把我想得太坏了。”大概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他又轻叹一声,看着她笑。这样一来,看在她眼里,反倒多了几分游戏人间的痞性。
菜上齐了,等服务员开门离开,路昀深终于能摘下口罩了。戴口罩闷久了,他的唇色有些红润。
“吃吧。”他示意怀砚,正要动筷子,忽然偏过头去咳了两声。
“你感冒了?”
“嗯。你第一次来敲我的门,我不就说了吗?”
“我还以为……”
“你又以为我在胡说八道。”他替她把话补全,“戴口罩一是不想暴露身份,二是紫外线过敏,三是感冒。”
“哦……”怎么忽然有点心虚?
“怀砚,你可不可以试着相信我看看?其实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坏。”
低头咬柠檬茶的吸管,怀砚悄悄抬眸。他方才还亮澄澄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估摸着是有些失望了。
她当然知道他不坏,倘若真信不过他,这些年围绕他的所有流言她早都全盘接收了。毕竟八卦媒体全都写得那么逼真:酗酒、吸毒、同性恋……
可是……在看到那样的报道以后,她没有一刻怀疑过他。
“路昀深。”
“啊?”
“对不起啊。”她真诚地向他道了个歉。
“哐当!”他正专心吃着烤鸡翅,吓得手一软,鸡翅直接从筷子当中掉了下来。那么骄傲的世界冠军,何曾这样为他放低姿态道过歉?从前多少次,即便她心里知道自己过分了,也都是倔强不肯认错的。最后还是他反过来道歉,温声细语地哄她开心。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如晴天霹雳,路昀深怀疑她吃错药了,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瞧。
对方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我其实……没把你想得那么不堪。”
他又舒朗地笑了:“我知道。”
怀砚松了口气,接着问:“那你刚才说的一大堆毛病……”
他慢慢敛了笑,说话开始支支吾吾:“你听过就算过了,别在意……来来来,吃鸡腿。”
果不其然,他又是胡扯。真是白同情他了,哼!
和路昀深的这顿饭吃得不太平,其间他接了个电话,是他的助理打来的。
他一接起电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语气沉稳干练,也没有过多的废话。
怀砚保持着安静没出声,未免尴尬,低头玩起手机来。
她看到刚吃饭不久前,俱乐部经纪人东哥发来的私聊消息——
【东哥:我这刚看到消息,早知道的话,说什么也让你退了。】
【东哥:yayay和PK的恩怨你最好别参与进去,对你不好。】
【PluMage:有什么问题吗?】
【东哥:你先看看论坛。】
看到这句,怀砚隐约有不好的感觉。她对电竞论坛没什么好印象,论坛上的那些事都是三分真,七分假。当中夹杂着一大堆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
而今天的论坛上,果然全是这场恩怨局的节奏。
可标题却是花样百出,有大骂PK人品差的,爆料他有勾搭别人女朋友前科的。甚至连被绿了的yayay也没能逃过一劫,总有人把他N年前输了比赛和队友闹脾气的帖子顶上主页来搅局。当然,还有她PluMage的专业黑子,统统有序地出动了。
那些不遗余力编故事的人,更是把之前捏造的她与赞助商和俱乐部高层之间不正当的关系结合起来,脑补了一出现代版潘金莲的故事。
这些人平日里躲在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里,一旦网上谁出了事,哪怕与自己毫无干系,也会立刻上纲上线,追着骂各种难听的话。
当然,对于这些草履虫,她早已经习惯了。
被顶得最火的是一篇题目很长的帖子,在发帖后一个多小时里,被顶了几十页。
“【爆料】360度无死角扒皮你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电竞白莲花PluMage——发帖人:FKPM”。
还360度呢,她倒要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可被人扒的。
她刚点进去看了几句,就忍不住爆粗口:“卧槽!”
路昀深正好挂了电话,问她怎么了。
怀砚:“没什么,大概遇到神经病了吧。”
这篇帖子杜撰得有鼻子有眼的,一看就是准备充分而来。
先从她学生时代的作风说起,说她早些年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和校外的小流氓混在一起,还和社会上身份不明的男子走得很近。刚开始打职业的时候,她又和战队经理暧昧不清,凭借着姿色捞了不少好处。
后来就更不得了了,联赛赞助商也看上了她,甚至还为她改变了大赛规则。
关于这次恩怨局,对方也有说辞,直指PluMage和yayay早有猫腻,两人多次秘密约会,一直换各種小号双排。
所谓的“实锤”,其实也就是某次大赛的后台,两人同在一间休息室的照片,甚至连对视和交流也没有。这种明摆着是泼脏水的帖子,后面居然还跟了几百条回复,都是些无脑跟风的。
还有人调侃说,他们俩在一起完全就是“PY”组合,这个难听的名字很快就屠版了。
其他的话,也都不堪入目。
电竞这一行对女性并不友好,她在这种类似的流言里也算混了不少年,可从来没有哪一次被黑得这样惨。
这个发帖人简直可以去写小说了。
“哎,你真没事儿吧?”桌子对面的路昀深凑过来观察她。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藏得很深,除了他,很难有人发现。
可她却不肯承认,只是摇了摇头:“没事,突然想到和人有约,我先走了啊。”
怀砚回家后接到了东哥的电话,他说他去和版主沟通,都是老熟人,删个帖子应该不难。挂断电话后,她手贱,又去微博逛了一圈。比起电竞论坛,微博上倒还算平和。来她这儿酸几句的也有,可大概是受到实名制的约束,每个人说话多多少少都收敛了些。只有个别特脑残的,不仅发微博还@她,内容无非是一些晚期直男癌挂在嘴边的话,字里行间满是对女性的恶意。
【@扬帆远航198911:真羡慕女人啊,我也想每天啥都不做,躺平了就有钱送上门来。@PluMage_CG】
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任凭轻贱,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紧接着评论转发。
【@PluMage_CG 回复@扬帆远航198911:你死了就躺平了,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收到很多纸钱。】
底下评论里,她的粉丝摇旗呐喊,疯狂打call。
再次刷新,刚好看到Zack发微博。
她和这些新队友还不算熟悉,忽然看到这个,倒有些触动。
【@Zack_CG:说别人靠躺平赚钱的那几个,我就想问问,单凭操作,你们打得赢人家一只手吗?】配图是一张摊手问号的表情包。
Zack是战队里的中单选手,十八岁的天才少年,得天独厚,年纪轻轻就已经站上了世界最高領奖台。Zack平时沉默内敛,一心钻研游戏,对圈子里那些八卦完全不在意。所以Zack突然为她的事情发声,怀砚还挺感动的。
与此同时,微信群里也炸开了锅,队友纷纷前来安慰她。
事已至此,怀砚倒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觉得好笑。谢过各位的好意后,她也劝大家不用在这种时候为她的事情掺和进来。队友拉她打会儿游戏放松,是她从前最拿手的CS。熟悉的界面,让她回想起从前的零星片段。
在那些冗长无眠的夜里,她也是这样盯着一幕幕复杂又晦暗的场景,一枪一枪地把胜利给拿下来的。
那时候,路昀深总是坐在羊毛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有时抱着一堆纸写歌,有时安安静静地看书。
他不喜欢照本宣科地学习,却能沉得下心看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有时候是古典文学,有时候又是悬疑小说。哪怕是专业性强的书籍,只要他愿意,也能边查资料边啃下去。
听到电脑里传来那句“Counter-terrorists win”的时候,他就放下手里的东西,眼角弯弯地笑道:“结束了?”然后拍拍身边的空位,“来,给我抱会儿。”
怀砚去阳台点了支烟,眼看着青白色的烟慢慢升腾起,又消散在冬日稀薄的艳阳里。她好笑地叹一口气,摇摇头。
天地这么大,竟不及人心难测。
路昀深抽空回了趟公司,助理赵家迎上来,问他身体好些没有。
路昀深推门往里走:“我没事,假票的事怎么样了?”
“公安部门已经介入了,May姐说我们也只能配合调查,然后就等结果了。”赵家跟上去说,“哥,其实这种事儿你可以不用自己来的,在家休息就行了。”
“不要紧,反正我也没事。”
刚到会议室门口,他就碰到送两位警察出来的May姐。他朝两位警察颔首表示感谢,把人送走后就跟May姐打听这件事。
“假票的情况基本每场都会有,但从数量和规模上来看,这次是最严重的。”May姐说,“现在已经有大批量的粉丝买到假门票,并且开始迁怒于主办方和公司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赵家神色为难,小声地告诉他,“往年我们在上海一直都是连开三场,今年只开一场,所以……票源很紧张。”
“有多紧张?”路昀深对这个倒没怎么关注过。
May姐沉默片刻:“据我所知,连看台的票都已经炒到三千以上了。”
“那诈骗渠道呢?”路昀深接着问。
“大部分是出自同一个渠道,一家注册在外域的网站。大批量非法售卖假票,一口气卖出了上万张,在全国各地都设置了现场取票点。捞完这一笔以后,所有涉案人员就集体消失了。”
“看来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他想了想,“还能追查到吗?”
“公安部门会尽全力的,同时也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对方很狡猾,留下的有效线索不多,短时间内估计很难追回赃款。”落地玻璃前,May姐望着外头林立的高楼,仰天长叹,“今年也不知走的什么霉运,你大病小病不断,闵衫三天两头闹出绯闻,现在演唱会又出了这种事。依我看,你们几个过年的时候最好去一趟普陀山,拜拜菩萨。”
赵家重新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中药:“哥,吴医生说你最近都没去他那儿取药。”
路昀深一闻到这味,就皱着眉躲开:“我受不了这个。”
May姐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闭着眼捏住鼻子,一口吞了就行。人家是很有名的老中医,轻易不给人看病的。你倒好,还不肯配合。”
路昀深无奈地看看赵家,这个小助理,事儿比他妈还多。早知如此,他在家待着多好,干吗跑来自投罗网。小姑娘还端着药,同情又可怜地盯着他瞧,就好像他今天不喝这药,很快就会驾鹤西去一样。无奈之下,他接过来,一口气把药喝完。
把空杯子还给赵家的同时,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说……我们现在申请加开场次,还来得及吗?”
May姐倏地紧张起来:“你想干吗?”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为那些买到假票的歌迷免费加开一场?”
“你没事儿吧路昀深?”
“学生党攒点钱不容易。”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你傻了吧,我们赚钱就容易吗?阿深,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没有这种先例。现在事情交给警方去处理,我们就对外做好公关,统一口径,相信大部分粉丝都是能理解的。”May姐劝他放弃这个想法,“况且你的嗓子还没恢复,现在唱完一整场都够呛,你可别惹事儿啊。”
他还想说什么,可看May姐那草木皆兵的样子,便暂时收住了话音。
要办一场演唱会,从备案到场租到搭台,哪一样都不容易。其中牵涉甚广,动辄数百万的经费,不是他说办就能办的。
中午May姐约了和主办方碰个头,聊一下此次的风波和演唱会细节。
路昀深在公司里和同事一起吃了点,其间听前台小姑娘说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因为买到假票而伤心欲绝离家出走,父母都快急疯了。
这次事件波及太广,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微博更是从昨晚就开始霸占热搜。
午休还没结束,就接到赞助商丽贤集团打来的电话。对方想过来紧急开个会,应对此次事件做一些宣传方面的调整。
每个人都在担心假票事件会波及自己的利益。
【@wd路昀深:无论你们身在何方,经历着什么,只要你们还愿意听,换日线就愿意一直为你们唱下去。倘若你对这个世界还心存疑虑,不妨戴上耳机,音乐是最好的良药。】
一经发出,短时间内被转发了上万次。
他刷了一会儿评论,看粉丝的留言,也认真地回复了几条。
下午,赞助商那边的人来了,是May姐接待的。路昀深本想去一趟录音室的,刚要走就被May姐叫住,说赞助商希望有机会和他聊几句。这些事向来是May姐负责接洽的,不过今天既然事出有因,他又刚好闲着,也就陪着她进去会议室坐了一会儿。
对方来了三个人,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办事的,还有个年轻姑娘,从他一进会议室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算是来看热闹的。
“这位是郑萌,我们宣传部的……同事。”其中一个男人这样介绍她。
May姐顺势和对方握手:“刘小姐真是年轻有为,看着像刚毕业似的。”
“确实刚毕业,我还是实习生,这次是跟前辈出来学习的。”郑萌谦虚地笑笑,转而看向门口的路昀深。
“Hi,阿深,我很喜欢你们的歌,每一首都喜欢。”
“谢谢。”路昀深远远地站在那儿,微微颔首致谢,拉开椅子跟着坐下,心思却不在这个会上。
其间聊到一些品宣策略和合作方式的改进,对方提到了这次的假票事件。
“来之前我们还挺担心的,不过刚才看到阿深的微博,发出去以后在短时间内就取得了巨大的反响,并且有非常好的正面影响力。相信有这样正能量的偶像效应,这次的事件很快就能平息。”
“阿深,你个人怎么看呢?”
“阿深?”
“啊?”路昀深正低头刷着微博,无意间瞥到“PluMage”的大名。对方叫他的时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郑萌笑着重复了一遍:“张主管刚才问,关于应对这次事件,你个人还有什么意见吗?或者说,有什么需要我们集团方面配合的吗?”
“哦……”他收起手机,好整以暇。
“其实我发微博不是为平息事件而搬出来的缓兵之计。我是真心觉得,那些花大价钱买了假票的粉丝挺无辜的。有些人可能一辈子只会来听这么一次我们的演唱会,错过了这一次,也许以后就都没机会了。我这样讲,其实和你们刚才聊的商业影响力已经相去甚远了。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加开一场演唱会?如果可以的话,请这些花钱买到假票的粉丝免费看,剩下的位子正常售票,我们多让些利,低价转给赞助方,尽量权衡好各方的利弊……”
“阿深!”趁他还没一股脑说完,May姐给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不靠谱的提议,就算人家集團同意出资,咱们公司高层也不见得会点头。”
“这个我自己会跟梁哥说的。”路昀深靠过去,轻声笑道,“May姐,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可我知道,我有个全天下最能干的经纪人,一定能在保证各方利益的前提下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的,对吧?”
“就你小子能说。”May姐蓦地笑了。
“阿深!”
路昀深站在会议室落地玻璃前,正对着窗外,低头看着手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他下意识地收起手机,故作淡定地放回口袋里。
“郑小姐,有事吗?”
“在刷微博啊?”
“嗯。”他有点无语。
大概是瞥到了什么关键词,郑萌接着问:“你也关注电竞圈的新闻吗?”
路昀深缓缓点头,颇有些诧异:“你……也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果然不得了。
“知道啊!你看的这个新闻我也听说过。”似乎总算找到共同话题了,郑萌对着他滔滔不绝,“这人可是电竞圈里的奇葩,风评很差的。”
“哦,是吗?”他没什么听下去的欲望,可对方却以为他是好奇,偏偏说个不停。
“这个要从她读书的时候说起了。”郑萌一副知情人士的模样告诉他,“听说她刚上大学就被社会上的老男人包养了,傍的还是个挺大的款,很舍得给她钱花……”
“社会上的老男人?”路昀深面无表情。
“嗯嗯!”
路昀深:“我那时候也才二十几,还没这么社会吧。”
“啊?!你的意思是……”
他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她是和我在一起。”
“……”
“正经恋爱关系,不是包养。”
“……”
“而且她的钱都是自己赚的。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会赚钱吗?她从初中起就帮人代练网游,每笔代练费都很可观。要说包养的话,大概……也是她包养我吧。”
对方彻底没声音了。
会议散场后,May姐问他:“刚才和人家大小姐聊什么呢?”
“谁?那个小姑娘?”
“人家是丽贤集团老总的女儿,你不会真以为她是实习生吧?”May姐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呢,托你的福,这投资算是搞定了一大半。这次你要疯,全公司陪着你一起疯。”
“谢谢你啊,May姐。”路昀深叫住了她,“我知道,圈子里没有过这种先例。我说得轻巧,你们实施起来难度可不小。”
对方神色凝滞片刻,摆了摆手说:“不用,这是我的工作,用不着谢。”
他缓缓点头,旋即又听到May姐渐行渐远的声音:“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就行,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门铃响了。路昀深站在门外,浑身湿透。
“下雨了?”怀砚让开了请他进屋。
“如你所见。”他目光往下看了看鞋柜旁,“你不是说和人有约吗?”
她警惕地瞪他一眼:“你不会是特地过来求证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吧?”
“那倒不是。”路昀深顺势进屋,拉开大衣拉链,从大衣内层口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怀砚粗略地看了两行:“律师函?”
“嗯。”
“你怎么知道……”
“推送。”他还是同一个理由。
这回怀砚倒是不信了:“你什么手机啊,一天到晚专门推送我的消息?”
“我也不明白,可能是,一部爱你的手机。”
路昀深换了干净的拖鞋,又问她有没有干毛巾可以擦头发。怀砚带他去到衣帽间,蹲在地上翻箱倒柜,模样吃力得很。路昀深在旁边等着,等得头发都快干了。
“行了行了,你怎么不往床底下翻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按照她向来的习惯,直接去卫生间的上层柜子里找,结果一下就找着了。
怀砚有点无语。自己家的物品摆放,居然还没他熟悉。
简单打理好,再换下湿衣服,路昀深站在客厅的空调暖气前烘手。他一转头就看到怀砚躺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正翻看着论坛。
这种事他再清楚不过了,越看心里越难受,就越容易钻死胡同。于是他喊她一声,让她别再关注这件事。
怀砚看得挺着迷的,也没怎么听进去,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和从前一模一样。
路昀深无奈,只好去路由器那儿把网线给拔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皱着眉头念叨:“网怎么断了……”
“我干的。”路昀深径直走过去,把她怀里的电脑拿起来,“怀砚,听我的,别看了。”他一副霸道总裁样,瞬间把她给气蒙了。
“这种帖子,多看可是要抑郁的。”路昀深爽快地告诉她,“干脆把网线一拔,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怀砚震惊,心中怒喊草泥马,努力克制火气说:“我现在就想把你的头也给拔了,你信不信?”
他心里担心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中规中矩地给她举例子:“我有個朋友,碰上网络暴力得了抑郁症,自杀好几次被救回来,现在精神都不正常了。”
她朝天翻白眼,长舒了一口气:“我现在也有想死的心了。”
“别瞎说。”
“你自己看。”怀砚无奈地转了转目光,示意他看电脑屏幕。
路昀深打开屏幕,那上面根本不是什么网络暴力的帖子,而是某款网游新版本的改动日志分析。
最小化的窗口还挂着游戏,有个礼包要在线五小时才能领。就差那么十几分钟了,被他把网线一拔,功亏一篑。
路昀深自知要大难临头,毕恭毕敬地双手把电脑奉上还给她。
“那啥……你要喝什么,我给你拿,柠檬茶吗?”他求生欲很强,努力想法子开溜。
结果被对方冷声一句打断:“这是我家。”
“哦,对……”他有些智障。
于是路昀深佯装淡定地扯开话题,教她怎么处理这种舆论。这种事他混娱乐圈的自然碰过不少,平时都是公司法务部在处理。今天他特地跑了一趟,请法务姐姐喝茶。要是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想像她的朋友那样跳出来站在她的身边,或者任由自己意气用事,不顾一切地为她挡掉一些麻烦。
可接下来等到的又会是什么呢?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没人会关注事件本身对一个女孩造成的伤害,大家只会一再质问她与他的关系,顺便还从侧面验证了帖子里的脏水——她怀砚确实在征服男人方面有一套,连八竿子打不着的歌手都为她说话。
这样一来,反倒给幕后黑手提供了更多诋毁她的素材。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了,如今的他对于某些在意的事情的直观反应越发趋近收敛。
简单来说就是——越在意,越克制。
怀砚一开始听得兴致缺缺,还在为没领到礼包生闷气。后来见路昀深做了那么多功课,也稍微有些动容:“你自己也是麻烦缠身吧?怎么还有空来八卦我的事?”她指的无非就是假票事件。
路昀深:“你怎么知道的?”
“推送啊。”她也这么指了指手机。
“哟。”他满意地点头,“看来你也有一部爱我的手机。”
“你可拉倒吧。”
他笑笑,没作评价,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我这不是八卦,我还没那么闲。”
“嗯?”她歪着头,玩味地挑眉。
路昀深随手放下杯子,那双墨玉般的瞳孔望着她,熠熠生辉。沉默片刻后,他稍稍抿唇道:“我关心你啊。”关心这种事大大方方,没什么好遮掩的。
本来也就是长久不见的两个冤家,见面相互拌拌嘴,损两句对方。可一旦超出某个界限,似乎就不大一样了。
“不管怎样,谢啦。”良久后她说,“不过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怎么处理,找人删帖吗?”他反问她,“要是能删的话,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在论坛上飘着?”
她没再反驳,想起方才东哥在电话里说的,删帖的事不简单。对比路昀深的话,她觉得他这人模样没什么变化,可脑子比从前聪明多了。
这论坛本是NL联盟旗下的产品,CG也是NL联盟一员,甚至东哥还是联盟的副秘书长。他开口删个帖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今天这事来得蹊跷。
东哥说,他多少听出论坛管理的意思了。这发帖人是跟他们打过招呼的,很可能是圈内人有预谋地在黑她。
“对付这种人,你只能使用法律的武器。”路昀深在沙发上坐下,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识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过去,“否则怎么办?单凭你一张嘴,24小时不睡觉挂在网上以一敌百、舌战群雄吗?”
“我又不是骂不过他们。”怀砚不情不愿地坐过去,两腿一伸,交叠着搁在茶几上,顺手拿了包薯片吃。
“我绝对相信你有这个实力。”路昀深被她气得不行,又觉得好笑,“不过你自己想想,等你把那帮孙子全骂趴下了,你这形象可就算是深入人心了,以后谁还敢娶你?”
“我稀罕别人娶我了?!”怀砚一听这话,就条件反射地奓毛,“我一个人好好的,房子、车子、票子我都不缺。碰到事就花钱解决,实在不行还有我哥。高不高兴都没人管我,有什么不好的?哦,我打游戏还能带妹子,我要男人干吗?”
“你赢了,好吧?”反正最后那件事他是做不到的。
路昀深妥协似的笑了,身体朝着她倾过去,正要拿薯片吃,就被她瞪一眼躲开了。他僵在半空中的手无处安放,只好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好,咱们接着骂。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最后半句,带着狡黠轻笑的尾音。
对方继续不搭理,“咔嚓咔嚓”地生着闷气吃薯片。
他也是实在没辙了:“行行行,骂吧骂吧,我陪你一起骂,横竖横了。”接着他拿出手机,登录微博,随便找了条骂她的留言,转发并评论道:我去你……
“你有病吧路昀深?!”他还没来得及打完,手机就被怀砚抢了去。
原本瞪着他的敌对眼神,瞬间变成围观弱智般的错愕。
“你这是干吗?你前途不要了?”
“前途?”他开始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
怀砚也不再和他较劲,收起手机,把薯片拿过来,两人分着一块儿吃。
她蓦地回想起年代久远的从前,他也是这样处处让着自己。不管睡前吵得多凶,背对背谁都不肯认错,第二天醒来时,她总是被他抱在怀里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路昀深顿时豁然开朗——
“要什么前途,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公司的年夜饭选在正式工作的最后一天。
几杯酒下肚后,闵衫大笑着拍路昀深的肩膀:“前女友?哪一个啊?”
路昀深嫌弃地蹙眉闪到一旁。
“行了行了,知道你就这一个。”闵衫自己先做了个“嘘”的手势,反过来让他别出声,转而小声地打听,“怎么样,这是旧情复燃了?”
吉他手闵衫,整日没个正形,只有玩音乐的时候偶尔会严肃。他跟公司里的小姑娘混得都挺熟的,八成是法务部的姐姐跟他说了点什么,闵衫这就来求证了。
路昀深不动声色:“要八卦没有,要谱子一大堆,回去就发给你。”
“别别……”一听到写歌的事,闵衫立刻怂了,“这都要过年了,就不能放过我啊?”
“哦,我看你挺闲的,以为你想找点事做。”
“我哪儿闲了?对了,我正好知会你一声,年初一我就带我爸妈去英国看我姐,她快生了。”
贝斯手墨书和鼓手耗子说,他们也都提前有安排了。
路昀深有些诧异,他和这几个团员认识二十多年,平时私下里是从不互相交代行程的。
于是他多嘴问了一句:“所以呢?”
闵衫:“所以,May姐说那啥普陀山,咱们就不去了啊。”
路昀深:“哦,反正我也没打算去。”
耗子摇了摇头,纠正他:“他是说咱们三个不去了,你还是得去。我们分析下来,今年四个人里最倒霉的就是你。你主唱大人一转运,咱们全公司上下都能好起来。”
“最倒霉的怎么是我了?”路昀深转而看向闵衫:“你被狗仔拍到三十八次的事儿怎么说?”
对方厚着脸皮振振有词:“我这是光明正大谈恋爱,根本没打算躲着镜头。有本事你也带前女友堂堂正正地上街啊。”借着酒劲上头,他还顺便吐槽道,“要不是你小子怂,人家当年能跟你分手吗?”
路昀深倏地抬眸,嘴边噙着清冷的笑:“你就料定了我不敢?”
“行了,你们俩也别较真了。”墨书立刻开口把这话题给终结了,“就这么说定了啊,阿深,拜菩萨的事,你那小助理会给你安排的。”
墨书:“对了,记得给人加班红包哦。”
耗子:“还有,拜菩萨要心诚,得提前斋戒沐浴。”
闵衫:“最好禁欲七天。”
神经病。
“你在下次跳槽以前就别给我寄作品了。”电影开场后,怀砚喝着柠檬茶,一脸冷漠地威胁旁边的小妞,“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哪天一上头就打包全送你爸妈家去。”
谢苒却仍是信心满满:“别这么小瞧我嘛,我覺得还挺好看的啊。”
怀砚:“好看就自己穿,别给我,用不上。”
“那正好,你快去找个男朋友。”小妮子双眸一抬,悄悄看她的反应。
怀砚就是再迟钝,也猜到了其中的端倪:“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啊?没啊。”
“说吧。”
谢苒迟疑片刻,还是老实交代了:“就是……你哥前几天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男人。你别怪他,他也是为你操心嘛。”谢苒笑嘻嘻地说,“不过我跟他保证了,不管你喜不喜欢男人,反正你对女人没兴趣。”
“他怎么说?”
“他说,他倒宁愿你对女人有兴趣,起码别老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
“意外吧?”谢苒又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你大哥以前要求多高呀,可现在呢?是个人就行,连性别都无所谓了。”
谢苒把这事儿当奇闻似的讲个不停,怀砚却默不作声。趁着对方说话的空隙,她忽然开口说了几个字:“我最近,又碰上他了。”
“他?谁啊?”
“路昀深。”
她很明顯听到旁边的谢苒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难以置信地停下了脚步。
两人就这么卡在电影院出口昏暗的小通道里。
“我没听错吧?”狭窄的空间里,谢苒的声音被蒙上“嗡嗡”的尾音,似空谷回声。
“打起来没?”
“你希望打起来?”
“哪能啊!”谢苒收起那双放光的眼睛,“我只是看分手以后你提都没提过关于他的半个字,我还以为……你们俩结仇了呢。好几次同事约我看换日线演唱会,我都推了。别人问我为什么,我都不敢说我认识他。”
忽然觉得对方那股委屈劲儿还挺逗的,怀砚蓦地轻笑:“下次你大大方方去好了,我无所谓的。”
“无所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不明白什么?”
“就是……你们俩当时好好的,现在也没矛盾,那到底为什么会分手呢?”谢苒说起这事,完全是一头雾水。
怀砚神色从容地反问道:“没矛盾就一定能走到最后吗?”
“为什么不能?”
怀砚无奈地挑眉,笑谢苒想法单纯。
世间事哪有非黑即白,又不像游戏,善恶两端,立场分明。
好的恋人,盼他扬名四海,永垂不朽;也盼他遁世隐居,宜家宜室;盼长久,也盼须臾;盼梦想,也盼爱情。
可现实里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只记得后来大家都太忙了,一个沉迷音乐,一个专心游戏,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就越来越少。
有一回她去外地打比赛,晚上在宾馆肚子疼得要命,队友又出去吃饭了。她忍着痛,忍到咬破嘴唇,跌跌撞撞到茶几边,拿手机打120。然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着,被人送进全然陌生的医院。
向来独立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孤独。那种孤独,和年少时被女同学孤立的感受大不相同。
那是一种明明有了依靠的选项,却还不得不选择独自面对的落差感。
甚至比前一种更残酷,更让人绝望。
绝望到头脑也清醒了。
其实她和他一样,都把梦想摆在了第一位。
爱情在梦想面前,是耗费精力,又不讨好的附加选项。
再怎么长久的陪伴,在闪闪发光的宏图大志前,也终究是不值一提的。
于是她下定决心分开,所有的一切从头再来。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下,促膝长谈一整夜。约定好彼此不再相互羁绊,也不刻意回避。
祝福过后,和平分手。
此后整整四年,未曾见过一面。
幸好,身边知道他的人,也就谢苒一个。
她不提,这世上就没人会这样问出口——
“你们俩当时那么好,为什么要分开呢?”
说者费力,听者糊涂。
有时候倒不如不说。
商场地下一层的小吃店,就算临近关门也仍旧门庭若市。
谢苒就在这儿排队,买最近莫名其妙红起来的一款拿破仑蛋糕。怀砚躲开人群,等在附近的就餐区,找了个位子坐下。
论坛上的帖子至今没删,她已经决定起诉了,正在搜集证据阶段。
微博上,CG那几个小伙子怼起人来一个比一个狠。
东哥也找她聊过几次,说好好打游戏就行,其他的都是假的。
前些日子为她据理力争的粉丝们给她发了很多私信,她都囤着没时间看。
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她随手往下翻了翻。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头女生占了一半。那些姑娘年纪都不大,说话时带着软萌的小表情,一个个都来安慰她。还有几个为了她这事跑到论坛上跟一帮臭男人理论,都被气哭好几次了。看了几条后,她被陌生的单纯小姑娘感动,于是难得地发了一条微博,回应她们的善意。
【@PluMage_CG:小姑娘们,别为我的事不开心。打扮打扮,出去约个会,再吃点好吃的散散心。顺便,提前祝新年快乐。】
微博发出去没多久,私信数量立刻暴增。
在列表那么多的名字里,她一眼瞥到个带金V的,是熟悉的头像。
照片是他的背影,穿着浅蓝色格子衬衫,面朝大海,乱发迎风。
他正低头,抱着把木吉他,默默练习。
【wd路昀深:我看你最近印堂发黑,怕是不祥之兆。】
【PluMage_CG:娱乐圈不好混吗?都改行去算命了?】
【wd路昀深:对啊,那你想不想听听看化解的方法?】
【PluMage_CG:如果我说不想,你会闭嘴吗?】
【wd路昀深:不会。】
【PluMage_CG:那你赶紧的。】
【wd路昀深:有没有兴趣年初一去普陀山烧炷头香?】
【PluMage_CG:抱歉,年初一我有约了。】
【wd路昀深:和谁约的?】
【PluMage_CG:我的床。】
【wd路昀深:……】
【wd路昀深:你懒死算了。】
“哎,笑什么呢?”谢苒买好蛋糕过来找她,一看这样子就觉得不对劲,“你最近不是因为网上的事不开心吗?”
“你怎么知道?”
“什么我怎么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好不好。”谢苒切了一块分给她,见她蹙眉摇头,就自己吃了,“你大哥大嫂都很担心,让我抽空陪陪你。”
“难怪了,突然找我看电影。”原来是怀瑾派来的。
“本来准备了一大堆感人肺腑的话打算安慰你的,结果你居然笑眯眯的,跟谈恋爱了一样。唉……看来我是白费工夫咯。”
怀砚相当体贴:“没关系,你照常安慰吧,我努力挤点儿眼泪出来配合你。”
什么人啊,没心没肺的。谢苒白她一眼。
“喂?”
“喝酒了?”
“我只说了一个‘喂字你就听得出来?”
“我不用听,看你发什么大年初一烧头香的话就知道,八成喝到假酒了。”
“我认真的。”电话那头的路昀深轻笑了一下,“一起去吧?”
“我去干吗?”怀砚心不在焉地问。
“你自己说的,打扮打扮,出去约个会,再吃点好吃的散散心。”
“那我也没见过去庙里约会的,佛门清净地,还是拉倒吧。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遭天谴。”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她就是不上当。
路昀深换了个劝说思路:“你就当去山里走一走,散散心,这总可以了吧?反正那儿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也没人会催你找对象。”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顺耳多了。
怀砚总算是有点心动:“只不过……就我们俩?”
“两个还不够啊?你要去山顶开party吗?”
“那……什么时候出发?”
“小年夜,可以吗?”
“你开车?”
“开飞机都行,只要你来。”
挂了电话,怀砚一转身就看到莫名其妙冲着她傻乐的谢苒。
“你和谁打电话呢?看起来这么……”怀砚茫然,看着对方笑眯眯地贴上来,把话补全,“甜。”
她扬了扬眉:“我本来很苦吗?”
谢苒搖手指:“你本来是很cool——”
怀砚也不遮掩,把路昀深约她去普陀山的事坦白了。
谢苒听完后双目放光,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了其中的疑点:“上海去普陀山又不远,开车几个钟头嘛。要烧头香,年三十出发笃定能到,为什么要小年夜出发呢?”
“也许是年三十路上堵?”
“姐姐,你真是宅太久,都与世隔绝了。年三十的晚上,路上还有什么车啊?”
“也是……”她觉得这话倒也不无道理,“那是为什么?”
“我给你提个醒啊。”谢苒把她拉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小年夜那天呀,刚好是西方情人节。”
情人节。
怀砚对这种节日早已经无感。从前读书时会收到一些情书和巧克力,有些是跑到她家里当面给的,有些是托别人送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统统上交给怀瑾了。
唯有一次,她对哥哥只字未提。
那封信她至今还留着,但已经不会再翻出来看。是小文具店卖的那种,中规中矩的素色信纸和信封。通篇描述了他那阵子在外地演出的所见所闻,大到日出时的天边风光,小到一碗热汤面的好滋味。事无巨细,向她娓娓道来。
结尾最后一句——
“以上,是我想着你的时候,看到的全部世界。”
那人现在正坐在驾驶座上,慢悠悠地开着她的路虎,转过头问:“老看我干吗?”
怀砚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紧接着调侃:“你好看呗。”
“哦……那要不要我去退掉一间房,让你白天晚上都能看到我?”
“免了,孤男寡女的,我怕你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儿。”
“禽兽不如?”他神色微怔,转而轻笑起来,“那你就放心吧,就你这暴脾气,老虎都能被你驯成家猫。”
要不是正在高速公路上,怀砚十分肯定自己已经把这孙子踹下车了。
下期预告:
期待两人进山的第二天,听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和路昀深传过绯闻的“小师妹”还会出现在电视上,不知道怀砚小姐姐看见了会做出什么事。主唱大人真的能成功转运吗?令怀砚身陷风波的幕后黑手终于浮出了水面,没想到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