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竞超
[内容提要] 近年来,日印海洋安全合作持续升温,除了安全合作机制渐趋完善,两国在各具体领域的合作也取得了长足进展。从两国合作动因来看,首先,来自于亚太地区传统安全架构出现剧烈变革的大背景下,日本顺势而为,扩大在亚太安全事务中影响力的需要。其次,两国都倾向于将中国作为假想敌,彼此认同通过合作可避免本国安全受到中国威胁。再次,日印各自怀揣着印太战略与“东向行动”政策,在实施自身海洋战略方面也需要对方的协作。未来,日印合作将着眼于维护两国海洋安全、塑造有利于彼此的“印太”安全秩序、实现自身国家战略等核心目标展开。由于日印经济合作规模有限且合作模式呈非对称性、日对印军事出口难以落地、印度不结盟传统与实用主义外交路线等制约因素的存在,两国未来海洋安全合作存在诸多变数,难以构筑起长期稳定的同盟关系。
*本文系2016年度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世界海洋大国的海洋发展战略研究”(16JZD029)、国家社科基金抗日战争研究专项工程“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含中国抗战)档案资料收集整理及研究”(16KZD020)的阶段性成果,得到武汉大学自主科研项目“世界海洋大国的海洋发展战略研究启动研究”资助。
近年来,亚太安全局势出现了一系列重大转变。一方面,自美国2012年实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以来,亚太安全架构正在发生重大变革。另一方面,一度剑拔弩张的南海局势尽管表面已趋于平静,但未来仍然波谲云诡,存在诸多变数。在此背景下,日本与印度作为区域大国,不断加大在海洋安全领域的合作强度,不仅已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之一,也已成为影响亚太安全格局的一个重要变量。厘清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的现实特征,剖析两国合作的动因与制约因素,将对我们研判两国合作走向,制定相关应对策略,妥善处理与相关国家关系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应当说,日印在海洋安全合作发展与日印关系的提档升级息息相关。通过对日印历届首脑互访政治成果的梳理,可较清晰地发现两国关系的定位大致经历了“全球伙伴关系”“全球战略伙伴关系”“特别的全球战略伙伴关系”三次变化*参见日本外务省、「最近のインド情勢と日インド関係」、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147456.pdf.(上网时间:2017年10月16日)。伴随着日印关系定位的不断升级,两国海洋安全合作也从无到有、日渐密切,与两国关系的发展进程保持着一致步调。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发端于20世纪末,最早源于海盗治理、海上共同搜救等非传统安全领域,2008年签署的《日印安全保障合作宣言》(简称《宣言》)则是两国合作升级的关键触媒。总体而言,《宣言》签订后,特别是2014年莫迪上台以来,日印海洋安全合作机制日趋成熟,在海洋军事技术与装备、海军联合演习等领域的合作也取得了较大进展,已成为日印关系中的“样板工程”。
(一)日印海洋安全合作机制的构建与完善。为了切实推动海洋安全领域的合作,日印两国对合作机制的构建颇为重视。2008年以前,两国间除了分别于2001、2005年启动的外交与国防次长“2+2”对话机制、日本海上保安厅和印度海岸警卫队的年度对话机制外,其他安全机制还较为鲜见。2008年《宣言》及配套的《行动计划》签订后,两国海洋安全合作机制加速构建并日趋完善。到2017年为止,日印已构建起多类别、多层次合作机制。
一是2010年起两国建立年度首脑互访机制。2011年末,时任日本首相野田佳彦访印,双方签署了《两国建交60周年之际强化日印全球战略伙伴关系的展望文件》的首脑宣言。除了确认将进一步强化两国在基础设施、金融、能源等传统领域的合作,也特意就未来海洋安全合作的重点指明了方向。两国表示日印作为亚洲国家,在确认有义务维护国际海洋法诸原则的同时,将以航行安全与自由、打击海盗等作为两国未来海洋安全合作的重点领域。*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Government of India, “Vision for the Enhancement of India-Japan Strategic and Global Partnership upon entering the year of the 60th Anniversary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Diplomatic Relations”, December 28, 2011,http://www.mea.gov.in/incoming-visit-detail.htm?15683/Vision+for+the+Enhancement+of+IndiaJapan+Strategic+and+Global+Partnership+upon+entering+the+year+of+the+60th+Anniversary+of+the+Establishment+of+Diplomatic+Relations. (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5日)2013年5月,印度总理辛格回访日本,再次肯定了两国2011年围绕海洋安全合作达成的共识,强调《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国际法原则对维护航行自由与安全、正常商业往来的重要性。*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Government of India, “Joint Statement on Prime Minister's visit to Japan: Strengthening the Strategic and Global Partnership between India and Japan beyond the 60th Anniversary of Diplomatic Relations”, May 29, 2013,http://www.mea.gov.in/outoging-visit-detail.htm?21755/Joint+Statement+on+Prime+Ministers+visit+to+Japan+Strengthening+the+Strategic+and+Global+Partnership+between+India+and+Japan+beyond+the+60th+Anniversary+of+Diplomatic+Relations. (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6日)安倍2012年底第二次组阁后,将与印度的关系视作本国外交的重要基石,到2017年9月其已对印度进行了三次国事访问。特别是2014年5月莫迪上台后,安倍与莫迪不仅利用2014年首脑互访将两国关系由“全球伙伴关系” 提升为 “特别的全球战略伙伴关系”,两人间也建立起亲密的私人关系。2015年12月安倍访印、2016年11月莫迪访日后,两国达成日印关系“进入新时代”的共识,并声称两国将共同主导“印太”区域的和平与繁荣。*日本外务省、「最近のインド情勢と日インド関係」、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147456.pdf.(上网时间:2017年10月16日)在历届首脑会谈中,强化日印海洋安全合作一直占据着重要议题,两国合作基调与路径也由此确定。在最近一次首脑会谈(2017年9月)后发表的两国联合声明中,明确表示“(两国)应提升海洋安全合作水平,强化‘印太’区域的相互联系…促进日本的印太战略与印度的东向战略的携手合作”。*日本外务省、「自由で開かれ,繁栄したイント太平洋に向けて」、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290053.pdf.(上网时间:2017年10月8日)
二是在首脑互访机制以下,日印两国在海洋安全领域建立起了三大类别的合作机制,即战略性合作机制、防卫合作机制与海上保安合作机制。*以下关于各机制具体情况可参见日本外务省、「日印間の「安全保障協力に関する共同宣言」に基づく安全保障協力を促進するための「行動計画」(骨子)」、 http://www.mofa.go.jp/mofaj/area/india/visit/actionplan_09.html.(上网时间:2017年6月23日)战略性合作机制具体细分为日印年度外交部长战略对话机制、日印国家安全保障顾问定期会晤机制、日印年度外交与国防部副部级官员对话机制(2+2)、外交部副部长对话机制、外交部副部长级协调机制、日印年度官民战略对话机制等。主要目的在于呼应两国首脑互访,在国家战略层面协调两国海洋安全政策,构建从政府到著名智库的一轨、一点五轨、二轨对话机制,重在进行两国海洋安全合作的顶层设计。
而防卫合作机制则具体包括日印国防部长定期会晤机制、国防部副部级官员年度防务对话机制、国防部局长级官员年度协调机制、各军种负责人定期交流机制、陆海军定期协议机制、年度防务交流计划共同制定机制等,意在强化日印国防部(防卫省)及其辖下的各级部门、军种间的合作,构建从国防部长到国防部门各司局级、军种的多渠道对话机制,将海洋安全合作具体化,实现合作项目的落地。
海上保安合作机制与前两者相比,更趋于海上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功能性合作,着眼于协调日印两国打击海盗、海上恐怖主义、海洋环境保护等方面的政策。
(二)海上联合演习强度升级、密度加大。除了机制构建,近年来日印双边、小多边海上联合演习强度升级、密度加大。作为具体载体,日本除了派遣海上自卫队与印度海军开展双边海上联合军演,也多次参与美印的“马拉巴尔”海上军事演习(参见表1),并在2015年确认将作为固定成员每年参与。可以说,“马拉巴尔”演习作为囊括日印的小多边海上军事合作项目,已成为观察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现状的重要视角。2002年美印两国政府将“马拉巴尔”联合军演升级为年度活动后,很长一段时期内演习内容为后勤补给、海上救援、联合反恐、联合反潜、
表1 近年来日印双边、多边海上联合演习情况
资料来源: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Government of India;日本防衛省、日本外務省、産経新聞、時事通信社等。
打击海盗、海上搜救等低烈度的项目。*荣鹰:“从“马拉巴尔”军演看大国印太战略互动新态势”,《和平与发展》,2017年第5期,第49~50页。而在2017年7月举行的第21次“马拉巴尔”演习中,美日印三国首次同时派遣航母战斗群参演,演习强度明显加大:美国参演的是核动力航空母舰“尼米兹”号;印度派出了俄罗斯制造的“超日王”号航空母舰;而日本也出动了其2万吨级的直升机母舰“出云”号。*同上,第51页。而在2017年10月日印最新的双边演习中,两国也给予了充分的重视。日本海上自卫队出动了“雾雨”号驱逐舰,而印度海军则派出什瓦里克级护卫舰“萨特普拉”号和P-28型反潜护卫舰“卡德马特”号。*日本防衛省「日印共同訓練の実施について」、http://www.mod.go.jp/msdf/formal/info/news/201710/20171010-01.pdf.(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5日)近期两国演习强度的变化,也从侧面昭示了日印双边乃至美日印小多边海洋安全合作关系的大幅提升。从演习海域来看,日印双边、多边海上联合演习横跨了西太平洋至东印度洋,且基本为重要的海上通道。
(三)日印海洋军事技术与装备合作不断深化。首先,日本通过国内立法、与印度签订双边协议,力图将印培育为武器出口市场。长期以来,印度对于日本在海洋领域的高端装备如 “US-2”水陆两用救援飞机(简称“US-2”)颇为青睐,一直试图引进。日本对这一意向也求之不得,为了解决战后武器出口受限问题、开启对印度等国家军事装备出口大门,日本主要采取了以下两点举措。其一是通过国内立法、与印签订双边协议等方式扫清了法律障碍。2011年,日本出台《关于防卫装备等转让国外的相关基准》,武器出口限制明显减少。2014年4月,为了进一步为武器出口松绑,日本于内阁决议通过了“防卫装备转让三原则”*防卫装备转让三原则指:明确不向争端当事国、违反国际条约国家转让武器;将是否有利于国际和平、日本安全为标准对转让进行严格审查;只有在确保妥善管理的前提下,才允许武器接收国进行计划外使用或把武器转让给第三国。参见「防衛装備移転三原則とは」、『日本経済新聞』、2016年4月27日。,以替代原有的“武器出口三原则”。除了国内立法,日印于2015年12月缔结防卫装备和技术转移协定,确定两国将共同开发、生产各类高端防卫装备,围绕各类国防科技项目进行联合攻关。依据该协定,日本将彻底扫清向印度出口高端装备的障碍,对两国海洋安全技术与装备合作具有重要意义。其二是会同印度政府,将“US-2”作为两国技术与装备合作重点项目予以推进。2013年5月,日印首脑会谈后决定将专门设立两国“US-2” 联合工作小组,至今已召开三次工作会议。日方为推进该项目做出了较大让步,除了向印方人员提供了“US-2”性能、操作要领、制造、组装等详细情报,也与印方商议了“US-2”技术转让及在印国内生产等相关事宜。*日本防衛省防衛装備庁「防衛装備、技術協力について」、http://www.mod.go.jp/atla/soubiseisakugijutu.html.(上网时间:2017年12月7日)
其次,日印近年来大力开拓反潜、海洋监控等技术合作。日本反潜技术、潜艇制造能力处于世界顶尖水平,尤其是海上自卫队“苍龙” 级潜艇被公认为世界最先进的常规潜艇之一。除了反潜技术,海洋监控领域也是日本的强项。依据日本首相官邸海洋政策本部公布的资料,日本自2013年开始将以卫星构建 “海洋监控体制”(MDA)作为本国海洋安全战略的重要一环,2015年已开始整合国内资源进行全面实施,并计划与国际社会强化海洋观测与调查等领域的合作。*日本首相官邸「我か·国の海洋状況把握の能力強化に向けた取組の概要」、 http://www.kantei.go.jp/jp/singi/kaiyou/dai15/shiryou1_1.pdf.(上网时间:2017年6月15日)对于印度来说,在逐步加快 “蓝水海军”建设的背景下,海洋安全已被其列为头等优先政策。*许娟:“印太语境下的海洋安全合作”,《南亚研究》,2017年第2期,第109页。为了构筑横跨“印太”区域的海洋安全合作体系,扩大对远洋的掌控能力,印度对于日本以上两大优势领域也颇为看重。2015 年 1 月,莫迪邀请日本三菱重工及川崎造船公司参与“印度 75 号工程”,即在印度建造 6 艘“苍龙” 级潜艇,价值81亿美元。*宋海洋:“论印日特殊的战略全球伙伴关系及其对中国的影响”,《东北亚论坛》,2017年第3期,第41页。3月, 印度防长帕里卡尔访日时表示,防务技术合作是双边防务关系的关键支柱,日本是实现印度装备“印度制造”的优先伙伴,印度对和日本联合开发和生产防务装备有浓厚的兴趣。*同上。而海洋监控合作虽然尚未正式启动,但已被两国放在了未来合作的优先位置。2017年9月发布的日印首脑声明中就明确表示,“日印两国首脑留意到在反潜作战等两国共同关心的领域日本海上自卫队与印度海军进行的紧密合作。两国首脑也认识到,因‘印太’区域海洋监控需求日益扩大,日印通过密切交流强化两国在海洋安保领域合作的重要性。”*日本外务省「自由で開かれ、繁栄したインド太平洋に向けて」、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290053.pdf.(上网时间:2017年10月8日)
日印深化海洋安全合作取得进展的动因何在?总体来看,其本质原因在于两国在经过互动后,认同彼此有共同的战略偏好,且通过合作可使本国有效维护海洋安全、实现其国家战略目标。
(一)因应亚太安全架构的调整。二战后,美国为了应付苏联的威胁,在亚太地区建立了多个双边军事同盟,形成了著名的“轴辐体系”(Hub and Spoke)——即美国为“轮轴”,日本、韩国、菲律宾、澳大利亚等同盟国为“辐条”的安全架构。作为具体依托,美国与各同盟国建立了安保协议或双边同盟条约。在“轴辐体系”的架构下,美国多年来对盟国承担了较多的防卫义务,提供了大量安全类国际公共产品,为在亚太地区遏制苏联势力扩张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近年来“轴辐体系”存在的问题日益暴露。首先,伴随着美国国力的相对衰落,其已无力履行对盟国的一些防卫义务,盟国需分担的安全压力日益加大。其次,在“轴辐体系”内部,作为“辐条”的盟国间安全合作较少,不能灵活应对冷战后亚太安全局势的变化。再次,伴随着中国的迅速崛起,中国已代替苏联成为了美国新的“假想敌”。如何在亚太地区遏制中国成为美国重要的课题,而“轴辐体系”尚不足以实现美国的这一战略目标。在此背景下,奥巴马政府2012年以后开始着力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一方面加强在亚太地区的军力部署和军事存在, 另一方面则积极构建以美日韩、美日澳、美日菲、美日印合作为代表的三边或“少边”安全合作框架。*信强:“‘次轴心’:日本在美国亚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转换”,《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第4期,第40页。除了以日美同盟为基础开展多边安全合作以外,奥巴马政府也鼓励盟友之间、盟友与美国“战略伙伴”国家(印度、印尼、越南等)加强彼此之间的横向联系,亚太地区既有的“轴辐状”安全架构逐渐向日趋绵密的“网络状”结构转变。*信强:“‘次轴心’:日本在美国亚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转换”,《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第4期,第40页。
美国对“轴辐体系”进行调整的重要切入点在于对日美同盟的重新定位。美国希望日本作为其主要盟国,在安全问题上不再仅仅是一个依附者,而需替美分担更多亚太安全合作的压力。而对于日本而言,美国的战略调整、对日美同盟的重新定位实则正中其下怀。日本希望借此机会,在安全事务上名正言顺地获得更多的自主权与活动空间,为实现政治大国的夙愿奠定基础。为此,安倍在第二次组阁后,积极响应美国的要求,希望利用美国的战略调整强化自身外交和安保自主性,实现将日美关系从“依附型”转化为“合谋型”,借机加大对亚太安全事务的影响力与发言权。*张瑶华:“安倍2.0时代的日本外交”,《国际问题研究》,2013年第3期,第74页。作为具体路径,日本一方面仍坚持以日美同盟为本国安保战略的基轴;另一方面则在美国的默许甚至是“鼓励”下,打着配合美国亚太安全战略的旗号,开始寻求新的安全合作模式。其重要表现为,除了“美日+1”的三边合作框架,日本也主动出击,与亚太地区美国所选定的“战略伙伴国家” , 如印度、印度尼西亚、越南等国展开多种形式的战略安全协作。*信强:“‘次轴心’:日本在美国亚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转换”,《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第4期,第41页。其中,日本对与印度的双边安全合作尤为重视,为此投入了大量外交、军事、经济资源。日本意图利用美国亚太安全战略调整的时机,通过与印度这类区域大国的合作,扩大自身在亚太安全事务中影响力。而海洋安全基于其重要的战略意义,更是被日本列为最优先合作领域之一。而印度在莫迪上台后,于2015年提出了新的海洋安全战略。在稳固印度洋,特别是马六甲海峡-波斯湾-苏伊士运河这条全球关键海上通道安全*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https://mod.gov.in/sites/default/files/Annual2016.pdf,p2. (上网时间:2017年1月19日)的同时,积极实行战略触角的延伸,谋求参与印度洋周边特别是亚太地区的海洋安全事务。此外,莫迪也积极实施海洋外交,并将日本等亚太国家作为重点加以推进。*陈邦瑜:“莫迪政府海洋外交述评”,《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6年第1期,第96~97页。因此,亚太安全架构的调整与印度自身的战略路线基本一致。莫迪也将这一调整视为本国强化与美日合作关系、参与亚太安全新秩序构建的重要机遇,故面对日本伸出的“橄榄枝”也给予了积极回应。
(二)对冲来自中国的战略压力。除了因应亚太安全架构的调整,对冲来自中国的战略压力为日印合作的又一驱动力。伴随着中国的快速崛起,日本对华心态失衡,在强化日美同盟的同时,积极组建防范中国的地区政治安全体系,用以替代“后美国霸权”时代的亚太秩序,阻挠中国发展进程。*刘卿:“日澳关系新发展及限制性因素”,《国际问题研究》,2016年第5期,第124页。作为具体路径,安倍在日美同盟的基础上,以价值观外交*价值观外交为第一次安倍内阁中出任副首相的麻生太郎及内阁官房顾问谷内正太郎所设计。麻生把价值观定义为 “民主主义、自由、人权、法制和市场经济”。麻生认为,推行外交政策时重视这些普遍价值,就是 “价值观外交”,他主张在此基础上建立一条由 “欧亚大陆成长起来的新型民主主义国家”构成的 “自由与繁荣之弧”。价值观外交在安倍组阁后被广泛运用,成为安倍密切与相关国家关系、构建遏制中国的海洋国家联盟的重要路径与政治外衣。参见廉德瑰:《地缘政治与安倍的价值观外交》,《日本学刊》,2013年第2期,第34~35页。为手段,拉拢印、澳等国,意图构建围堵中国的海洋国家联盟。安倍在第一次组阁后即表示,日本作为亚洲民主国家,为了将自由社会的范围扩展到亚洲乃至世界,需与印度、澳大利亚等拥有共同价值观国家首脑举行战略对话。*日本首相官邸:“第165回国会における安倍内閣総理大臣所信表明演説”,http://www.kantei.go.jp/jp/abespeech/2006/09/29syosin.html.(上网时间:2017年7月12日)而安倍2012年12月第二次组阁后则更进一步,在世界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上撰文,提出日本作为亚洲最古老的海洋民主国家,应在保障印太两洋的航行自由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日本国際問題研究所編:『アシ·ア(特に南シナ海·イント·洋)における安全保障秩序』平成24年度外務省外交·安全保障調査研究事業(総合事業)報告書(2013年3月),第25頁。此外,安倍还公开表示日本应与美国夏威夷、澳大利亚、印度加强安全合作,形成“民主安全菱形”*同上。,以达到遏制中国的战略目标。而加强海洋安全合作,密切与印度关系则是安倍实现“民主安全菱形”构想的重要步骤。通过“民主安全菱形”构想的实施,日本希望维持亚太固有的安全秩序,减轻本国在钓鱼岛争端、东海划界上的压力,阻碍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推进。
而对于印度来说,中印两国近年来在海、陆两个向度的冲突却是客观存在的。在陆上,首先,“中巴经济走廊”的兴建让印度感到了严重的威胁。印度认为,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穿越了印属克什米尔*参见刘宗义:“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进展与挑战”,《国际问题研究》,2016年第3期,第133页。,会对未来克什米尔问题的解决乃至印度在南亚的主导地位带来挑战。其次,2017年两国在洞朗对峙的紧张局势,则直接暴露出其视南亚次大陆为本国后院、对华处处防范的战略心理。随着不丹、尼泊尔等国与中国政治、经济关系的迅速发展,印度的忧虑进一步加深。印度近期粗暴干涉不丹内政、故意在洞朗制造事端含有向中国“秀肌肉”、警告不丹与尼泊尔等国的意涵。*孟庆龙:“从印度的心态看洞朗”,《边界与海洋研究》,2017年第5期,第29页。而在海上,中国在印度洋持续加大的存在感刺激着印度敏感的神经。继2013年初中国海外港口控股有限公司获得了瓜达尔港的运营权后,2017年7月29日中国招商局港口控股有限公司与斯里兰卡港务局正式签署了汉班托塔港特许经营协议,中方将租下汉港99年。*中国海事服务网:“中国参与运营的汉班托塔港将改变印度洋航运面貌”,http://www.cnss.com.cn/index.php?a=show&catid=11&id=289527&siteid=1&typeid=3.(上网时间:2017年10月19日)中国与南亚诸国正常的海洋基础设施合作,招致了印度无端的猜忌。印度国内各界尤其热衷于炒作中国所谓的“珍珠链战略”(String of Pearls)*该战略最初于2004年11月为美国国防承包商汉密尔顿公司在内部报告《亚洲能源的未来》中提出,主要用来描述、渲染“中国海上战略通道安排”的概念,后成为某些国家别有用心地炒作中国海洋扩张野心的流行语。参见刘庆:“‘珍珠链’战略之说辨析”,《现代国际关系》,2010年第3期,第8页。,强调中国正在以缅甸实兑港、斯里兰卡汉班托塔港、巴基斯坦瓜达尔港构筑“海洋安全战略三角”*B.Raman, “Indian Ocean:China’s Strategic Triangle”,Indian Defense Review,Vol 22,No2,Apr/Jun 2007,pp.152-154.,强势在印度洋扩张,严重威胁了印度的国家安全。因此,在陆、海两个向度都感受到来自中国战略压力的印度,为了维护本国在南亚次大陆、印度洋的既得利益与霸主地位,同样需要寻求稳固的合作伙伴。在此背景下,没有根本利益冲突且目标一致的日本无疑是印度理想的选择。
因此,日印对于“中国威胁”客观存在共同认知,围绕对冲来自中国的战略压力形成了充分的战略共识,这也成为了两国强化海洋安全合作的重要外部推动力量。
(三)日印实现彼此海洋战略的需要。除了以上外部动因,日印强化海洋安全合作也来自于实现彼此海洋战略的需要。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看来,印度洋太平洋“两洋交汇”相连接,与日本“自由与繁荣之弧”相吻合,将印度洋和太平洋整合于“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框架下,正好与日本的海上通道叠加,也是日本海洋国际战略的侧重点。*吕耀东:“从内罗毕宣言看日本在非利益与战略意图”,《西亚非洲》,2016年第6期,第32页。因此,自安倍2006年组阁伊始,便开始着手实行“印太*作为地缘政治概念,“印太”主要指扩大的亚太。传统上,亚太主要指东亚和西太平洋地区, 不包括南亚、中亚和西亚。“印太”将“亚太”原来并不涵盖的两个区域,即印度洋和印度、孟加拉、马尔代夫等南亚国家包含进来。参见赵青海:““印太”概念及其对中国的含义”,《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7期,第16页。战略”,力图将本国政治、军事势力自西太平洋投放至印度洋,让日本成为跨区域大国。
而自莫迪2014年上台后,印度推行多年的“东向” (look East)政策升格为“东向行动(Act East)”政策,对亚太事务的介入日益深入。在近两年的印度国防报告中也明确表明了其战略意图。2015~2016年国防报告中,印度提出亚太持续的和平与稳定符合印度战略、经济与商业利益*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Annual Report 2015-2016,https://mod.gov.in/sites/default/files/Annual2016.pdf,p.3. (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4日);而2016~2017国防报告则明确表示印度将在战略、经济、文化以及军事等多个层面持续推动“东向行动”政策,以保证印度在地区安全中扮演一个负责任的利益相关方角色。*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Annual Report 2016-2017, https://mod.gov.in/sites/default/files/AnnualReport1617.pdf,p.4.(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4日)可以说,印度在本质上与日本一样,同样希望凭借对亚太事务的深度介入,构建一个横跨“印太”的海洋强国。为了实现以上目标,印度首先着力强化与之地理相邻的东盟的海洋安全合作关系,积极影响东南亚地区事务。印度多次以维持本国航行安全与商业利益为口号,通过港口访问、联合军演、联合训练等方式与东盟,特别是南海沿岸国保持海上防务关系,并且在南海争议区域联合勘探、开采石油。*林民旺:“印度在南海中的利益诉求及未来前景”,《南亚研究季刊》,2014年第4期,第16页。其次,除了东盟,印度也努力寻求与亚太区域大国的海洋安全合作机会。东盟由于组织较松散,整体实力有限,尚不足以实现印度的抱负。为了扩大本国在亚太海洋安全事务中的话语权与影响力,进而构建“印太” 地区安全合作机制,印度也希望在亚太区域大国中寻找合作伙伴。
在此背景下,日本与印度的海洋战略出现了明显的互补与交融。日本的“印太战略”需要与印度洋沿岸传统大国印度进行对话与沟通,获得对方的默许与协作。在目前印度洋主要多边安全机制如环印度洋区域合作联盟(IOR-ARC)、印度洋海军论坛(Indian Ocean Naval Symposium, IONS) 中,日本分别是对话伙伴国、观察员国,已具备相当的活动能力。为了进一步在以上机制增强对印度洋事务的发言权、更深入参与印度洋事务,日本需要与机制核心成员国印度等强化合作,以获得对方的协作。而印度为了推进“东向战略”,亟须强化与亚太区域大国的合作以作为战略支点。对于印度而言,相较于因领土争端、中巴关系等因素与本国关系微妙复杂的中国,没有根本利益冲突的日本无疑是其理想的选择。因此, “西向”的日本与“东向”的印度在海洋安全领域的合作也是其实现彼此海洋战略的重要路径。
当前,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已在机制建设、技术合作、联合演习等方面取得长足发展,成为影响亚太乃至“印太”安全格局的重要变量。未来,日印合作将着眼于维护两国海洋安全、塑造有利于彼此的“印太”安全秩序、实现自身国家战略等核心目标展开。
具体而言,日印合作有以下几大可能性值得重点关注。第一,美日印三边海洋安全合作强度将会进一步提升。除了常态化进行的“马拉巴尔”联合军演外,三国围绕海上联合训练、海洋军事技术与装备、人员培训等海洋安全能力建设方面的合作可能继续强化。第二,日印可能借亚非“自由走廊” 计划*日印于2017年5月提出该计划,声称两国将携手在非洲、伊朗、斯里兰卡和东南亚国家兴建多个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旨在平衡中国的区域影响力。参见凤凰网:“外媒:印度、日本拟推‘自由走廊’抗衡‘一带一路’”,http://finance.ifeng.com/a/20170525/15409064_0.shtml.(上网时间:2017年7月17日)强化与沿线国家海洋安全合作,进一步扩大对华包围圈。该计划沿线国家横跨东南亚、西亚、南亚与非洲,与日印两国的“印太”战略在地理范围上高度重合。因此,日印很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基础设施合作为名,着力与沿线国家行海洋安全合作之实。第三,由于两国存在着明显的战略互补,维持海上通道安全有望成为两国深化海洋安全合作的又一重要着力点。首先,从两国各自优势来看,印度具备独立运行航母等大型军舰的基础与实战经验,遍布印度洋沿岸的军港、机场大大拓展了其海军、海岸警卫队的军事活动、海上执法范围。而日本则拥有世界上规模最为庞大、技术最为先进的海上扫雷编队与反潜驱逐舰,在人道支援、灾害救援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这些方面则是印度较为欠缺的。*参见ハ·ンネールセルハ·ム·フ·ラカーシュ「1999年から2009年にかけての日印間海洋安全保障協力」、『海幹校戦略研究』2012 年12月期、第153页。其次,从两国海军最新动态来看,彼此合作的可能性也在加大。根据《印度时报》报道,印度海军将在波斯湾至马六甲海峡的印度洋地区执行新的任务部署,派遣12到15艘驱逐舰、护卫舰、轻型护卫艇、大型巡逻船进行全天候巡航*The Times of India, “Eye on China, India Expands Naval Footprint in Indian Ocean”, October 25,2017, https://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india/india-expands-naval-footprint-in-indian-ocean-as-a-net-security-provider-with-an-eye-on-china/articleshow/61210011.cms. (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4日),这无疑显示了印度对印度洋沿线海上通道的高度重视。而日本海上自卫队目前西在紧邻波斯湾的亚丁湾、索马里海域频繁实施护航,东在西太平洋军事存在感日益增强。因此,两国海军活动海域高度互补,可谓覆盖了西太平洋至西北印度洋这条全球最为重要的海上通道,这也为日印未来的合作提供了无限的可能。
在另一方面,虽然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目前合作势头良好,但也面临着不少制约因素,这也使两国合作前景存在诸多变数。
(一)经济合作规模有限且合作模式呈非对称性。首先,若将视野扩展到中印日三边关系,可发现日印经济合作情况不容乐观,这在根本上制约了两国政治、安全领域的进一步合作。日印贸易额在2016年达到123.17亿美元*按照2017年10月22日汇率(1美元兑113.5日元)计算,下同。,相比2015年的138.32亿美元下降了约10.9%,不足同期中日贸易额的5%。*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Japan-India Relations”, http://www.mofa.go.jp/region/asia-paci/india/data.html. (上网时间:2017年10月7日)另一方面,2016年中印贸易额达到707亿美元*中国驻孟买总领事馆经济商务室:“2016年中印经贸数据”,http://bombay.mofcom.gov.cn/article/zxhz/201702/20170202510632.shtml.(上网时间:2017年10月17日),为同期日印贸易额的5.74倍。中国已取代美国和阿联酋,成为印度第一大贸易伙伴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地。*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中国成为印度最大进口来源 但近百种商品遭征反倾销税”,http://www.ccpit.org/Contents/Channel_4114/2017/0922/882675/content_882675.htm.(上网时间:2017年9月30日)因此,在中日印三方经济关系中,日印合作规模远逊于中日、中印。为了弥补日印民间经济合作不足、进一步拉拢印度,安倍内阁对印度着力加大政府开发援助、官方经济合作的力度。2014年9月莫迪访日期间,日本政府为配合首脑会谈,决定向印度基础设施金融公社提供4.4亿美元的借款,并确定在5年内日本政府和民间将以数万亿日元的规模推进与印度关于地铁、承担物流的干线公路等基础设施领域的合作。*“日印首脑会谈内容曝光?日本5年内对印投资将翻倍”,http://military.people.com.cn/n/2014/0901/c1011-25581130.html.(上网时间:2017年10月19日)而日本的政府开发援助近年来(ODA)一直将印度作为重点提供对象,2016年达到32.71亿美元*日本外务省「最近のインド情勢と日インド関係」、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147456.pdf.(上网时间:2017年10月21日),居日本所有援助对象国首位。
因此,与中日、中印相比,日印经济合作增长缓慢,总体而言规模仍然有限,且呈明显的非对称性。日本对印度贸易长期顺差、投资呈单向性,且印度对日本ODA依赖程度持续加深。日印极为有限的经济合作规模与非对称性决定了两国政治、安全合作根基并不牢固,经济与安全两大领域的合作具有较明显的交易性质。从本质上来看,日本之所以强化与印度经济合作、承诺加大对印投资与ODA额度,在瞄准印度国内巨大市场的同时,仍是希望积累功能性合作成果,外溢至包括海洋安全在内的政治、安全合作领域,以在共同对华遏制方面获得印度的协助。而印度虽经济总量在2016年超越英国,上升至全球第五,但其贫富差距扩大、环境污染加剧、基础设施建设滞后、通货膨胀严重等问题难以忽视。在包括海洋在内的各大安全领域,印度虽然在南亚、印度洋沿岸独大,但在技术与装备上与世界强国仍有明显差距。印度希望借助日本的资金、技术、人才援助,加快克服以上诸多问题,真正实现本国的大国梦想。基于以上分析,日印这种经济合作模式具有较大的不稳定性,对安全合作的支撑效应不可能长期持续。日印经济合作模式一旦出现问题,如日本不堪重负削减对印援助力度,印度对日本长期贸易顺差难以忍受,将不仅影响两国经济合作,也将严重波及海洋安全等各类政治、安全合作领域。
(二)日对印军事出口增长乏力。除了经济合作规模有限、日印经济地位的非对称性外,日对印军事出口增长乏力也是制约两国未来海洋安全合作深度与广度的重要因素。一方面,日对印关键军事出口项目呈搁浅趋势。尽管印度对进口“US-2”表现出明显兴趣,与日方设立联合工作小组,开展了多轮磋商会议,但迄今仍未正式采购。此外,莫迪虽于2015年邀请日本建造“苍龙”级潜艇以参与“印度75号工程”,但最近态度似乎也出现了转变。在2017年9月两国首脑联合声明中,对于“US-2”,印度方面仅表示“高度评价日方在提供象征两国高度信赖感的最新武器‘US-2’水陆两用救援飞机方面所持有的态度,(两国)决定继续围绕该事宜进行商议。”*日本外务省「自由で開かれ、繁栄したインド太平洋に向けて」、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290053.pdf.(上网时间:2017年10月7日)因此,可以发现两国商谈数年的“US-2”项目依然未能落地。而关于“苍龙”级潜艇,声明更是只字未提。据此,很多日本媒体已对以上两大对印出口项目持悲观态度,认为已有流产之虞。因此,在日印首脑、国防实务部门会谈的推动下,两国围绕海洋军事技术与装备的共同研发、技术交流等领域虽取得一定进展,但在最后的军售环节却迟迟未能取得突破。2016年4月,日本曾在澳大利亚潜艇项目订单中意外败给法国,引起了国内舆论一片哗然,也使此前势在必得的安倍政府一度颇为被动。如果此次日本对印出口再次失败,日国内军工利益集团、在野党、舆论对安倍对印政策的不满无疑会大大增强,这也将严重影响到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的前景。
另一方面,除了现实军事出口项目有搁浅风险,日对印长期出口形势亦不容乐观。因印度海军军舰多从俄进口,导致日本海洋军事装备在技术上与印存在一定程度的冲突问题,这也抑制了印度与日本加强海洋军事装备合作的积极性。在近来的半个世纪里,俄罗斯与印度始终保持着传统和密切的友好关系,军事技术领域的合作是两国友好关系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吴瑕:“俄罗斯与印度关系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3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04页。自1965年9月1日苏联同印度签署第一份海军装备供应合同以来,苏联/俄罗斯已经为印度海军建造了70多艘军舰,目前印度海军装备约80%来自苏联和俄罗斯,正是苏/俄军舰奠定了现代印度海军的基础。*中新网:“印度海军与苏联/俄罗斯合作50年:购70多艘军舰”,http://www.chinanews.com/mil/2015/09-17/7529840.shtml.(上网时间:2017年12月29日)而日本与俄罗斯在海洋军事装备上存在技术兼容等难题,若印度加大从日本的装备进口,其海军势必需投入大量的精力重新进行技术调整、人员培训等工作,调适成本不可低估,这也使印度未来在强化与日本海洋军事装备合作问题上将继续保持谨慎态度。
(三)印度不结盟传统与实用主义外交路线。尽管目前印度与中国在海、陆两个向度的冲突日趋激烈,与日本过从甚密,但并不意味着其会与日本建立同盟关系。早在独立前夕,印度国父尼赫鲁就提出印度要做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国。*张炜、冯梁:《国家海上安全》,海潮出版社,2008年,第298页。在冷战时期,印度也是“不结盟运动”的主要发起国之一。因此,独立自主、争当大国、不结盟一直是印度奉行的国家战略。当前,印度与日本亦或美国进行安全合作,所谋者仍然是其国家长远目标,即维持南亚次大陆、印度洋沿岸霸主地位的同时,成为“印太”乃至全球大国。印度不会因美、日的拉拢放弃自身传统,与两国抱团结盟。一个最明显的佐证在于,数年来印度对安倍提出的“民主安全菱形”构想一直消极应对,到目前为止都未给予明确表态。
另一方面,莫迪的实用主义外交路线也给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前景带来了变数。莫迪2014年上台后奉行实用主义、重商主义的外交路线,在大力发展与美、日关系的同时,也希望强化与中国在各领域的合作。不可否认,近两年来中印因领土争端、“中巴经济走廊”、中国参与印度洋事务等出现了颇多碰撞,但不可忽视的是两国日益扩大的共同利益。作为全球最大的两个发展中国家,除了日益扩大的经贸规模,中印在基础设施、能源、环境治理等领域合作潜力巨大。基于此,莫迪对华也采取了斗而不破的战略,其根据印度国家利益与国际局势的走向不断予以调整。尽管当下印奉行联日制华的战略,但一旦莫迪认为对华接近可获取更大收益,也存在疏日近华的可能性。
日印两国的接近业已成为国际社会最为关注的焦点之一,而海洋安全领域的合作则是两国双边关系日益密切的重要折射。
总体而言,在日印海洋安全合作方面,日本更为积极主动,而印度虽做出了较为积极的回应,但由于其不结盟的传统、实用主义的外交路线、对中国反应的顾忌,仍然对日有所保留。但可以肯定的是,基于多重战略动因,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仍然会稳步向前推进。对于日本来说,首先,其需因应美国对亚太“轴辐体系”的调整,加速与以印度为代表的美国“战略伙伴”国家进行海洋安全合作,并顺势在亚太地区安全事务中获取更大的影响力。而美国对日印接近不仅默许,且乐见其成,其政策取向在近期也得到了明显体现。2017年10月18日,时任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在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发表的讲话中明确希望强化美印安全合作*U.S. Department of State, “Remarks on ‘Defining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for the Next Century’” October 18, 2017,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remarks/2017/10/274913.htm.(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5日), 作为美国同盟体系“次轴心国”的日本无疑会在未来继续响应美国的对印政策。其次,在东海划界、钓鱼岛争端上抢占对华优先话语权,强化与印度海洋安全合作关系,形成自西印度洋到太平洋的对华包围圈仍将是其长期战略目标。一个较明显的表现在于,日本外相河野太郎在2017年10月25日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出应建立日美印澳四国首脑战略对话,又一次表明了安倍意图在稳固日美同盟的基础上,拉拢印澳以构建“四国同盟”遏制中国的战略构想。再次,日本的“印太”战略、大国梦想需要印度的协助。2017年10月23日,日本自民党、公明党在众议院选举中获得了超过2/3的议席,这就意味着以安倍为代表的修宪势力会进一步做大。可以预见,在未来战后和平宪法的存在基础将进一步削弱,日本战后和平体制将遭遇严重挑战。基于此,安倍也将凭借对和平宪法的步步突破,持续推进其大国梦想。而“印太”战略可谓是实现其大国梦的重要一环,为了完全实现“西进”印度洋的目标,安倍也需要印度予以协助。
而印度同样希望借助日本缓解来自中国的压力。近年来,印度在海、陆两个向度的对外战略上,都与中国出现了明显的战略冲突。印度在对中国积极参与印度洋事务倍加警惕的同时,近年来陡然升级的中印陆地边界紧张局势也将使其对华敌意加剧。当前,印度已出现以武力威胁中国印度洋海上通道,妄图以海制陆、迫使中国在边界问题上让步的趋势。因此,在未来一段时期,印度仍会继续保持、强化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关系,希望以此抵消中国在印度洋地区影响力、牵制中国战略资源,并在中印陆上边界争端问题的解决中增加谈判砝码。此外,强化海军技术与装备、加速推进“东向行动”政策等战略需求也促使印度短期内仍将维持与日本良好的合作关系。
当然,日印海洋安全合作也面临诸如两国经济合作规模有限且合作模式呈非对称性、日对印军事出口增长乏力、印度不结盟传统与实用主义外交路线等制约因素,这也决定了未来两国合作仍然存在较大变数。因此,日印在未来一段时期内,基于共同的利益取向,海洋安全合作的“蜜月期”仍将继续。然而,由于以上制约因素的存在,日印合作注定只是相互利用的交易,无法构筑起长期稳定的安全同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