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勤
(作者系民进淮安市委会专职副主委)
家乡的第一山雄踞淮水南岸,原名南山。北宋书画家米芾赴任涟水知军,由国都汴京(今开封)经汴水南下就任,一路平川。入淮时忽见奇秀的南山,诗兴勃发:“京洛风尘千里还,船头出汴翠屏间。莫论横霍撞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并大书“第一山”三个大字。从此南山易名“第一山”。
第一山南面从山脚到山顶共由999级青石铺成,直达山顶的中学,初中一年级开始我便行走在这石阶上,每天上下四趟。山腰间魁星亭下石岩上刻着“青山绿树”四个大字,是书家高兰题,体味典雅、古韵。四个字任意组合,正读、倒读都能表达第一山的美景。壁上的“玻璃泉”为明代汪大□书,传说米芾来游,咏“玻璃泉浸月”诗,云:“半山亭下老苔钱,凿破玻璃引碧泉。一片玉蟾留不住,夜深飞入镜中天。”表现了每当月到中天,清泓倩影,疑是天上人间的美丽情景。
明嘉靖十二年(1533年),监察御使张惟恕命修玻璃泉亭,仲夏酷暑,张挥汗如雨、策马而来,作《玻璃泉亭记》:以泉喻德,以心观泉,望流忘饥,濯泉自洁,于烟云拥翠、草麓凝华之中洞彻真机。唐宋以来的诗家咏第一山、玻璃泉诗难以计数,这么深厚的文化少年时我并不十分清楚,但又有说不尽的喜欢,自此还对诗词书法产生了兴趣。
春天的石阶上,小草悄悄地钻出石缝,露出尖尖嫩芽,急于赶路的行人似乎无暇顾及春光中的柔弱,脚步随意踏过它们的身躯,小草却总能在无人怜惜中顽强地生长直至茂密。
沿石阶的两边住着许多同学,隔不多远就是一个,上学途中由一人变成两人,两人变成三人,接着就是四人、五人,最远的同学就像一根线绳,串起沿途散落的珍珠,到学校时同学已经变成了一根项链,上学是最快活的事。第一山的另一坡是东西官路,两条路中间低洼处是涧沟渎,春天的渎中,两岸数百步,全是桃树,花开点点,微风过处,落英缤纷。山坡上栽着许多笔直的水杉树,年少的我偶尔也在树下晨读,就仿佛置身于陶渊明所记的桃花源中。
炎炎盛夏,石阶边的树枝上知了毫无倦意不停高唱,肆无忌惮地打搅午睡的人们,你越是困乏厌烦,它越是欢快高吭,聒噪是它的宿命。“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那蝴蝶停在上面……”那悠扬的歌声如儿时妈妈的小调伴着我成长。早已忘记了当初那个年纪会谈些什么?为什么开心、兴奋?正如歌中唱得那样——迷迷糊糊的少年,懵懂中已长成了大人。
山上还自然生长着许多许多的桑葚树,桑葚子中最甜最好吃的要数红中带紫、紫中带黑的那种,配上那玻璃泉中流淌着清冽甘甜的泉水,在山间疯玩后摘些桑葚子再喝些泉水便饥渴全无。
当青叶变黄,落叶渐渐多起来了,秋风中纷纷落下,铺满石阶。秋天的石阶并没人打扫,现在想来那些落叶到底去了哪里呢?如生活中的一个个日子般随风而逝。那些情景恍似梦境却历历在目。
放学时经常路过山腰间一个沙同学的家,她的妈妈做的“蒸儿糕”软香甜糯,形如酒盅。许多人
会认为它是用糯米或大米做成,其实它是用杂交米机碎成粉,将粉用冷水和成团状,将湿粉团在传统的竹筛中揉搓,从筛眼下漏出的湿粉粒放进木制圆形模具中,再用鹅毛刷将上沿口平整溜圆,在中心凹处放进一小勺子红糖粉,因为那时红糖很精贵,所以就用面粉拌些
红糖,盖上后,放至炉上蒸熟。刚出锅“蒸儿糕”白生生、软绵绵、甜糯糯的,放学时饥肠辘辘,当冰冷的小手捧到“蒸儿糕”的那一瞬,就是人间最温暖的感觉。
冬季,青山绿树玻璃泉上到处是皑皑白雪,压得树枝弯下了腰,树似乎并不觉得委屈,并不急于挺直腰杆,而是一声不吭地慢慢地等待冰雪消融。林中的积雪很厚,拾阶而上困难重重,特别是已经被踩过的积雪上结了冰,寸步难行,就这样我们也是一步一滑地爬山上学。下山时,为了快捷,许多同学们便选择从山顶上最高处的风坡岭直接滑到山脚,虽说是危险,我也很胆怯害怕,但与花长时间走在一步一滑的石阶相比,我也只能咬牙闭眼坚持选择绕着大小“s”弯滑下山去。那时的我好生羡慕电影《林海雪原》中的英雄们,他们从雪原中穿行犹如一阵风那样轻松自如,身上的白色披风如仙子般飘逸潇洒,因为道路都是同学们滑出来的,几分钟后我跌跌爬爬滑到山下,从此也觉经历了些风霜雪雨,有了小小的胜利与成就感,几年后再过雪山时已犹似一只修了千年也穿越了千年的雪狐。也曾穿着大红猩棉衣在雪山中穿行,苹果似的嫩脸煞是喜人,吸引眼球,而那时的我并不懂得年少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