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月光斩》叙事策略

2018-07-14 08:20焦皎
神州·上旬刊 2018年7期
关键词:叙事策略

焦皎

摘要:莫言的《月光斩》利用独特的叙事策略,通过复杂的对称时间结构与同心圆时空结构展示了时空交错的故事情节,以第一人称视角下在第一人称叙述中的第三人称叙述的多层次的叙述视角构建了读者与小说中各个时空的交流,向读者呈现了一个反抗、复仇的惩恶案件,表达了没有解决社会贪腐的本质问题的无奈、抨击、悲哀。

关键词:叙事策略;时空结构;多层次视角

莫言的《月光斩》发表于2004年10月15日出版的《人民文学》,被收入《莫言文集》第十六卷,是对《列异传》、《搜神记》等古籍所載的“三王冢”故事所表达的“复仇”母题进行的现代演绎。莫言运用独特的叙事策略与叙述对象保持距离,并用现实传闻和历史因缘,将故事笼罩在极具神秘气息与传奇性的魔幻色彩之下,用荒诞的喜剧形式召唤悲剧精神,曲折地反映出平民阶层对于社会的某些不公正现象的一种臆想性的“白日梦”般的反抗,用行动的荒诞和无意义引起人类主体内心深处的悲伤和怜悯。

纵览全文,故事的主要内容可以概括为三个故事,分别是:一表弟与“我”的邮件往来;二刘副书记死亡谜团;三月光斩的由来。从时空秩序的叙述视角来看,呈现出的叙事结构拥有着时空交叉的特点,不仅形成“现在——过去——过去的过去——过去——现在”的复杂时间结构,更形成“圆心——圆环——圆环”的同心圆时空结构。

故事从表弟的来信开始,用附件内容引出了刘副书记离奇死亡的事,用倒叙的手法,以死亡案件引起读者的注意,用案件细节描写渲染故事魔幻的基调,在接下来的叙述中先讲述了炼制蓝钢,然后讲述了锻刀的过程。奇刀月光斩的由来是发生在死亡案件之前的,因此这部分不仅讲述了过去时态的故事,还穿插了过去的过去发生的事。而后讲述了死亡案件只是一个恶作剧,县委为了减小影响而采取各种措施,最后“我”看完附件中的闹剧给表弟回信,这一部分是从过去时态的故事回到了现在时态。在小说中将所有的故事、传说情节按时间顺序排列,应该依次为:炼钢、锻刀、发现刘副书记死亡、发现死亡案件是恶作剧、表弟给“我”写信、“我”阅读信、“我”回信。在这个顺序中,“我阅读信”到“我回信”的叙述时间是现在时态的,而“发现刘副书记死亡”、“发现死亡案件是恶作剧”到“表弟给我写信”都是过去时态的,但在过去时态的故事中,又插入了奇异蓝钢锻造月光斩的传说,这是过去的过去发生的事。在叙述到死亡案件出现月光斩的传言的时候,叙述时间陡然回到过去的过去,叙述月光斩的由来。接着,叙述时间又跳到了过去,叙述死亡案件后消弭影响的场景。……现在、过去、过去的过去,三段叙述时间的交叉叙述,形成了“现在——过去——过去的过去——过去——现在”这样复杂的时间结构。时间的跳跃也造成了空间的变化,故事的场景瞬间位移,但各个时间的连接处并非是决然断裂的,由奇刀月光斩、尸体、旁观者表弟等具体元素将时间弥合在一起,再通过对情节的巧妙安排,使其在层次分明的断裂中浑然一体,使读者的感受到的情感厚度始终如一。在大的时空叙事结构中作者的巧妙的切分与独特的叙事使小说整体呈现出同心圆状的结构。以月光斩的由来为核心部分,刘副书记死亡谜团将其包裹起来,形成圆心点与圆环,表弟与“我”的邮件往来将这个圆心点与圆环再次环绕,形成“圆心——圆环——圆环”的同心圆结构。在此结构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小说的核心是月光斩的由来,而小说中这一部分的篇幅占到的比例最大,刘副书记死亡谜团篇幅次之,表弟与“我”的邮件往来最次,由此可见月光斩的由来在小说中的统帅地位,因此在理解小说主题时就必须要将月光斩的由来作为重要的参考与故事的其他情节结合来思考。小说情节的发展轨迹呈环状螺旋式前进,时空交叉的叙述方式,使前因后果的逻辑关系变得模糊,增加了读者理解故事情节的难度,但作者通过陌生化的行文,用递进、后退的来回反复的片段式情节,来营造魔幻、神秘的效果,强调了整个故事的魔幻色彩,使小说中的情感体验在时空的变形中深入。

1985年后的莫言短篇小说,叙事视角开始丰富、复杂起来,在《月光斩》中就是第一人称视角下在第一人称叙述中的第三人称叙述这样的三层次的叙述视角。

《月光斩》中最表层的第一人称,讲述了“我”阅读附件时看到附件中一系列的故事。“我”不仅是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更是故事的叙述者之一。在“我”的视角上,只能叙述“我”看到的和想到的,具体就体现在小说结尾“我”的回信中:“看完附件,我给表弟回复邮件:表弟如晤,久未通信,十分想念。姑姑好吗?姑夫好吗?建国表哥好吗?青青表妹好吗?你在县城工作,要经常回家看看,姑姑姑夫年纪大了,多多保重。你若回去,一定代我去眉间尺的坟前烧两箱纸钱。遇见韦小宝的后人,一定要礼貌周全—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是古训,不可违背。一转眼你也该三十岁了,婚姻问题要赶紧解决,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死缠着小龙女不放,我看那个还珠格格就不错,野是野了点,但毕竟是金枝玉叶,跟他成了亲,对你的仕途大为有利,赶快定下来,万勿二心不定,是为至嘱。”貌似是为了达成邮件往来的完整,其实是想通过“我”对家事亲情的陈述表达“我”对于信中故事看似不甚在意,实则丰富的情感,表达着“我”的对现实中的政治腐败的不堪忍受的厌恶和令人愤激的绝望、唾弃。“我”让表弟替“我”祭奠眉间尺,一方面表明了“我”对古代舍生复仇者的景仰,一方面隐含了“我”对乡亲和“我”缺乏古人那种复仇精神,只能永远把复仇停留在愿望里或寄托于他人身上—的不屑,祭奠眉间尺实际上是一种自我批判和忏悔的方式。关于韦小宝的话以及“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告诫,既是故作明哲保身之语,也是正话反说,看似把眉间尺、韦小宝暗示为不可得罪的小人,其实形成一种现实的反讽。最后,针对表弟婚事,建议他选择对仕途大为有利的还珠格格云云,看似汲汲于仕途的功名利禄,庸俗之极,实为对现实的一种进一步讽刺、奚落。类似于鲁迅《狂人日记》的开头,回归现实的安分守己的言论看似消解了小说正文关于吃人现实的恐惧和控诉,其实形成的是一种进一步的看透现实的讽刺,增加了小说的回味性。

第二层的第一人称视角是指附件中表弟的视角,小说的主体故事就是由表弟在邮件里“转述”出来的,处在叙述者位置上的“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听者,叙述者变成了表弟,这样的距离设置给小说故事留下了更大的阐释空间。首先就使表弟只能通过自己的理解来讲述故事,读者跟随者“我”一起倾听表弟讲述的故事,更具有真实感,小说的情感色彩也更易展现。其次,与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相比,第一人称有片面性的特点,表弟感受不到小说中其他人物的心理活动、具体行为,这种局限使故事中充满了“虚”与“实”,“真”与“假”,消解故事的真实性,渲染故事的荒诞性。如在小说的开头讲述了故事的“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目击者,例如发现“刘副书记的头”的目击者都是“我”的“老同学冯国庆的二女儿”、“老战友的三女儿”等,突出了故事“实”的成分。但是在人们对“人头”的眼睛被乌鸦所啄毁的议论中,明显加入戏谑性的猜测、传言的成分,增加了“虚”的色彩,如“有人道……很可能是罪犯所为,……因为西方有特殊技术……从死者的视网膜提取信息,犯罪者是一个高智商者”,“又有人说,……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等等,紧接着通过叙述对厕所墙壁上的字的猜测,“有人—也许是鬼”将故事不断地纵深切入,使真实与虚幻之间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通过表弟的眼睛,我们了解到刘副书记的人头只是一个塑料模特的头,这应该很容易鉴别真伪,但人头经过了许多专业人员的查看、部门的检验,竟然都没发现是假的。这种看起来真实在“现实世界”发生的事使代表先进文明的权威部门和塑料的假人头之间构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人类最先进的部门凭借权威或是权力对普通大众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但是这些权威或是权力背后,本身却是脆弱愚昧和不可靠的,这是一个权力的悖论,高与低,虚假与真实的互相矛盾,造成了极大的讽刺效果。在表弟的视野里充满了夸张而模糊的人物动作,比如“人头”被发现后,县委大院里人人自危,“常委们躲在五楼小会议室里开紧急会议”“小头头们抓住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严厉的训斥部下”,躲是因为恐惧,训斥是因为内心极度恐惧而压抑,需要发泄出来。在讲述围观的普通民众时更为夸张,围观来的人群不断地向上涌,以至于警察不得不对天鸣警示枪,人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恋恋不舍”的使用,和县委里的恐惧感形成一种对比,这本身又是一种强有力的讽刺。通过表弟的第一人称的视角使故事整体在虚与实之间徘徊,带给读者一种亦真亦假的阅读体验,同时通过虚与实的碰撞将小说的主题更加明确的表现出来。

小说中的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隐藏在不断出现的“传说”里。在月光斩的锻造过程中,出现大量超乎寻常的离奇现象,充满神秘感的魔幻的描写中融入了民间艺术的成分,使小说的故事情节更加跌宕起伏、惊险刺激,增添了故事的新鲜感和趣味性。通过叙事内容和结构的变异,营造出陌生化的阅读体验,使小说更具震撼力,使人物的生活状态、情感态度以及小说中寄托的思想主张都更有效地触及到了读者的感官。常用奇异的动物、强烈的色彩等虚幻的意象来影射现实生活中的人以及他们的思想情感。比如“不畏生死的斗士轮番攻击”的乌鸦;“就像国王的妃子抱了铜柱而受孕产下来的那块铁一样玄妙”的“蓝”钢;“精华,七道凌厉的蓝光直冲云霄,有七颗流星沿着蓝光落到钢水勺里。它们在降落时,金光与蓝光剧烈摩擦,放射出刺目的强光”等等。

莫言的《月光斩》利用独特的叙事策略,通过复杂的对称时间结构与同心圆时空结构展示了时空交错的故事情节,已第一人称视角下在第一人称叙述中的第三人称叙述的多层次的叙述视角构建了读者与小说中各个时空的交流,向读者呈现了一个反抗、复仇的惩恶案件,表达了没有解决社会贪腐的本质问题的无奈、抨击、悲哀。

参考文献:

[1]莫言:《莫言文集》第16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01-412页。

[2]吴福辉:《莫言“铸剑”笔意》,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3年第4期。

[3]莫言:《谁是复仇者——<铸剑>解读》,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1年第3期。

[4]莫言:《莫言文集》第17卷,第110页。

[5]周春玲:《变化中的莫言一一谈莫言近期中短篇小说》.当代作家评论.89-94。

[6]邓维加:《莫言短篇小说《拇指铐》的意象系统》.淮北煤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06:84-86。

[7]张灵:《将泪水和愤怒化为生铁之魂——鲁迅铸剑与莫言月光斩的对比》中国文化研究,2016。

[8]欧光安:《福克纳与莫言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比较——以短篇小说为例》。

[9]畢光明:《弱者复仇的白日梦——评莫言的<月光斩>》.名作欣赏,201509.22-54。

[10]林雪:《莫言短篇小说叙事策略和诗意化研究》

[11]张永辉:《鲁迅铸剑与莫言月光斩的对比阐释》.鲁迅研究月刊,20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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