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女神”严金秀：33年打拼成女性榜样人物

一润

她看上去有些清瘦、文弱，却在隧道建设这个满是男人的行业里一枝独秀。她是国内顶尖隧道专家，是国际隧道协会唯一的一位亚洲女性，更是2016年新一届国际隧道和地下空间协会（ITA）副主席。她在隧道建设行业摸爬滚打33年，不仅主持完成了国内一大批隧道技术研究及工程施工的攻关课题，还曾率领中国隧道施工队，到马来西亚等国家，解决隧道施工出现的罕见世界性难题……2017年12月11日，在由网易女人和联合国妇女署联合主办的“2017女性传媒大奖”颁奖典礼上，她荣获年度女性榜样人物。本期，让我们走近53岁的严金秀，了解她作为“隧道女神”的传奇人生！

阴差阳错，

本想学医却进了隧道行业

记者（以下简称记）：听说您原来是想学医的，后来为什么转了方向呢？

严金秀（以下简称严）：是的，学医是我从小的梦想。然而，高考却改变了我人生的初衷，我被录取到了成都地质学院。我从没想到过会搞地质学，因此一开始根本心不在焉，但学着学着却渐渐对这门学科起了兴趣。就算是挑战人生吧，1984年，我从成都地质学院毕业，进入铁道部科学研究院西南研究所工作。那个研究所主要从事铁路、公路隧道的研究。一次，我听所里的领导讲，改革开放后，中国隧道工程技术有了非常大的进步。随着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的快速发展，隧道建设显得越来越重要。领导还举了一个例子，如在山区，有的公路盘山而建，这样相对于车辆直线行驶，不仅路程上会大大增加，而且如果海拔太高，再加上恶劣的雨雪天气，就会更加增大行车困难;如果修建隧道，就会接近于直线来往两地之间，和水上桥梁的作用相仿，不仅节约时间，还更加安全。末了，他还说了一句：“搞隧道大有作为啊！”

记：一进入研究所您就从事隧道工程的研究吗？

严：1984年10月，我参加工作不久就被派往大瑶山隧道施工现场。那是我国当时最长的隧道，全长14.29公里，被看作我国隧道工程技术现代化的起步，使用了当时国内最先进的技术，大批铁路精英都在隧道工地上。虽然当时工地条件很艰苦，但我认为那是自己成长过程中的一段宝贵经历，因为我了解了中国隧道施工到底是什么水平，有多危险。领导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做好隧道方面的技术信息分析工作。我二话没说就投入到了资料的学习、翻译和分析中。因为没有留学英语国家的教育背景，要翻译国外的隧道信息知识，我首先得攻克英语关。没办法，我就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啃，积极向前辈请教，同时力争为许多行业性会议做服务。多看多听，多想多学，经过一段时间的“猛攻”，我的英语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记：搞隧道可是男性的行业，既苦又累，您想没想过放弃？

严：不错，隧道行业满是男人，隧道工程也被认为是男性的天下，因为重体力劳动多，各种设备笨重，对女性来说非常有挑战性。我刚工作的时候，研究院里一位思想超前的老院长曾鼓励女性科研人员：“女人不能围着锅碗瓢盆转，要自强自立，否则你老公也会瞧不起你的！”我是个要强的人，一直把这句话铭记于心。隧道工程确实非常艰苦和危险，曾有不少同学和朋友劝我放弃这个职业，说我不必自找苦吃。但我觉得隧道在交通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和作用，我已经喜欢上了它，想要在这个男性世界里闯出女性的一片天地来！

记：听说有一些隧道的业主阻止和不让女性技术人员进洞，有这种事吗？

严：有的。这种情况以前较严重，现在好些了，但仍然有隧道业主禁忌女性进洞。我的职业生涯中，曾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难堪，我都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们说：“隧道的保护神芭芭拉可是女神哦，怎么能不让女性进入呢？”有时遇到质疑，我便会向业主介绍自己对隧道的一些看法、建议，让他们知道，我是一名专业人员，确实能为隧道建设帮上忙。2016年2月，我带领几位外国专家到胶州湾参观隧道项目，又因为是女性而被业主拦下。我告诉他们，我在隧道行业摸爬滚打了30多年，所积累的经验比他们在场的每个人都要丰富。听我这样一说，几名管理人员都面面相觑，十分惊讶。同行和一些专家说，是我严谨的科学态度、公认的敬业精神以及过硬的学术造诣，让所谓女性不得进入隧道的禁忌不攻自破。

传播中国声音，

在国际隧道界崭露头角

记：您本可以选择待在实验室里，为何要经常走进隧道呢？

严：隧道工程施工技术性强，工作难度大，现场较危险，很多女性工程师都选择了在实验室做研究，而我却成了当时隧道施工现场唯一的一名女工程师。在我看来，科研工作可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查查资料写写论文就可以的。特别是隧道工程，研究本身就和地质、现场密切相关，比如岩土参数，如果不到工地现场，只在办公室做计算的话，出入会很大。所以，我克服重重困难，坚持到现场去，目的有两个：第一，希望能引起行业的关注，让人们在隧道快速发展的过程中，看到女性在隧道工程方面的价值;第二，希望鼓励更多女性，享受隧道科研的过程。科研需要大量的投入，它是一个长期不懈的过程，有时候也确实会忙与累，但如果喜欢这个工作，热爱这个职业，就会很享受这个奋斗过程。我就很享受这个过程。

记：这么多年，您经常参加各种国际学术交流会议，能介绍一下相关情况吗？

严：1990年，第16届国际隧道与地下空间协会（ITA）年会第一次在中国举办。凭借外语优势，我成为大会翻译人员。在交流过程中，我了解了不少国家先进的隧道技术，结识了国际上的知名隧道专家，也看到了中国隧道技术与世界的差距。当时，我心中有了一个奋斗目标——要让中国的隧道技术在国际上占有一席之地。30岁时，我当选为中国土木工程学会隧道及地下工程分会副秘书长。34岁那年，我成为国际隧道协会的一员，正式代表中国在国际上参加学术交流会议。我抓住每一次国际会议的机会，为中国发声。一次，我在瑞士做报告，有一位很“绅士”的专家当场提了几个问题想難倒我。我用流利的英语一一作答，赢得台下一片掌声与喝彩声。好几次，我在挪威、德国、奥地利等国作学术报告，会议一结束，便有不少专家主动找我交流。这对我的学术进步大有裨益。

记：作为国际隧协执委，您为扩大中国影响四处奔波，能具体说说吗？

严：2013年5月，在瑞士日内瓦召开的第39届国际隧协会员国大会上，我高票当选执委，并兼任国际隧协深埋长大隧道工作组总监。作为世界隧道大会技术委员会专家，我要承担大量会议论文评选及技术会议的主持工作;而作为ITA的国际隧道培训专家，我从2014年起连续4年为世界隧道大会国际培训授课，受到好评。任国际隧协执委期间，我先后代表ITA在欧洲、南美、中东、东南亚等地作了15次国际会议的主题报告，被业内人士称为“ITA最为活跃的执委”。我之所以这样做，不是为了扩大自己的知名度，而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以传播中国声音的机会。每一次参加执委会，我都会努力去做主题报告，扩大中国影响，同时利用主持国际会议的机会纠正国外对中国的错误批评，让外国人摘掉有色眼镜，见识走向世界的“中国标准”。有位国内顶尖专家评价我说：“正是由于严金秀的努力，中国隧道工程界在世界舞台上的影响力明顯扩大，中国公司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也大大提高。”我对此感到非常自豪。

记：您非常勤奋敬业，听您丈夫说您跟笔记本电脑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是这样吗？

严：呵呵，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各地出差。有时去国外，如成都到吉隆坡的航班基本上都是午夜起飞，凌晨4点多到达。我通常是在宾馆休息一小时，然后直接去开会。

2016年，我当选为国际隧道和地下空间协会（ITA）副主席，更加繁忙了。由于时差的原因，我要等到晚上才能跟其他国家的专家开视频会议，而讨论到深夜一两点结束更是家常便饭。在我眼里，手中那台笔记本电脑是最重要的宝贝，因为里面装着所有的工作资料，所以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已经成为我多年的习惯。下班回家、出差期间，在飞机上、火车上，只要有可能，我都会把时间利用起来。时间一长，丈夫对我天天带着笔记本电脑的行为也习惯了，并说这是我独特的魅力所在！

攻坚克难，

33年打拼成女性榜样人物

记：您作为中国中铁科学研究院的副总经理，经常负责公司海外的隧道项目，能说说这个吗？

严：2014年，由我组织团队投标并成功中标马来西亚达苏湖输水隧道施工项目，实现了公司海外项目自主开发零的突破。当年，马来西亚工程师协会邀请我去讲课，课间休息跟学员互动时，一位老先生的问题引起了我的关注。岩溶隧道有什么风险？可能引发什么后果？每一米造价多少？他问得非常细，而且针对性特别强。后来，我了解到这位老先生是当地一家设计公司的老总，他们公司在负责一个排洪输水项目，其中卡脖子项目就是这个隧道。掌握了这些信息后，我率团队主动给他们提供了很多帮助。因此他们的项目招标时，我们公司顺利中标。

记：在海外投标经营项目，您碰到过困难吗？

严：其实，想在海外拿下项目并不容易。这些年我在海外经营工作中，也遇到过很多困难。有一次，在马来西亚和当地一家企业联合竞标一个项目，竞争对手由于竞标价格较高，通过做合作伙伴和业主的工作，提出以较低的价格来承担项目。当时业主单位周五下班后才发邮件通知我，要求我们下周一上午9点参加由业主召集的协调会。竞争对手断定我们无法参加会议，更不可能在短短的两天时间准备好有关陈述。幸好我长期养成了严谨的工作习惯，加上对项目情况的全面了解，紧急组织团队利用周末两天时间，分析情况，研究对策，准备陈述材料。周一上午，我准时出现在会议室，完美展示了一套翔实的陈述材料，让业主单位和竞争对手感到十分吃惊。最终，尽管竞争对手的报价比我们低了30%，我的团队还是凭着专业精神和技术优势，拿下了这个隧道项目。

记：您在海外主持过哪些隧道工程项目？

严：有了第一个海外项目的成功经验后，我在海外经营方面的优势逐渐显现。2015年，我开发了马来西亚难度很大的海底隧道可行性研究及设计项目，成功签订了中国中铁科学研究院重组成立以后的第一个海外项目。2016年，吉隆坡又传来喜讯，我组织投标的吉隆坡地铁二期监测任务又喜获中标。至今，中国中铁科学研究院已在马来西亚、老挝、印尼等国家拿下了隧道设计咨询、监测、检测、施工等方面的8个项目，企业的海外经营走上了快速发展之路。由我组建的团队积极实施并跟踪一批海外项目，均取得了明显成效。

记：在国内隧道工程中，您取得了哪些方面的可喜成就？

严：2011年开通的青岛胶州湾海底隧道给青岛人解决了大问题，开车5分钟就能穿过这条中国最长的海底隧道。但这条隧道经过火山岩及次火山群地带，共穿越18条断层破碎带，最深的地方在海下80多米，密密实实被海水包裹的长度大约4公里。漏水、渗水，进水后如何排出？工程难度非常之大。当时我绞尽脑汁，最终，我们课题组提出的胶州湾海底隧道防排水原则和系统防排水方案，对工程的实施发挥了重要作用。胶州湾海底隧道建成通车至今，防排水性能一直稳定。我还主持完成了“特长隧道修建技术信息研究”“世界沉管隧道工程技术研究”“秦岭终南山公路隧道关键技术的信息与施工研究”等一大批课题的攻关。由我主持完成的“野三关隧道风险评估和控制的研究”是我国铁路第一个隧道风险管理研究项目，专家们说我开创了中国铁路隧道工程风险评估的先河。前阵子我又参与了冬奥会配套工程京张高铁的八达岭隧道、清华园隧道技术会议，到施工现场进行考察指导……

记：有人说您是“隧道女神”，如今，您又被评为中国女性榜样，您的名字已经成为一张国际名片，您对此怎么看？

严：这是媒体和同行对我的肯定，我非常感谢。多年来，我以国际视野瞄准隧道技术前沿，掌握国内外隧道技术发展动态，不断开拓隧道科研新领域，还在国内外发表论文20余篇，主编了500多万字的隧道专业论文集及期刊，曾获中国铁道学会科学技术特等奖、中国科协一等奖、第五届詹天佑铁道科学技术人才奖、铁道部火车头奖章，被评为全国巾帼英雄、全国三八红旗手、中国经济女性年度创业人物等，这次又获评中国女性榜样人物，我颇感惊喜，同时也内心惶恐。我只做了一点成绩，国家和人民就给我如此高的荣誉，我想，今后我只有更加勤奋地工作，才不辜负这些荣誉。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