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雨环,王 岗
(1.湖北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湖北 荆州 434000;2.武汉体育学院武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清朝末期随着西方文明的崛起,中华文明逐渐没落,乃至已经敌不过“脱亚入欧”而迅速崛起的日本。中国人痛定思痛,放下重义轻利的儒家文明,开始追求西洋式的强国崛起。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中国武术也陷入追求与模仿“西洋”体育,放下自身拥有的价值体系开始追求以“更快、更高、更强”为价值体系的西方竞技体育,盲目的追求导致中国武术深深烙上西方竞技体育体系的印记,促使中国武术向“体操化”的方向发展,并一直持续至今。习近平总书记总强调,要“坚守我们的价值体系,坚守我们的核心价值观”,然其对于脱离“我们价值体系与核心价值观”的有关问题,就应成为每位中国武术研究者必须反思的一个问题。因此,已经丧失了中华文明民族特性的竞技武术套路,它的发展方向和路程就成了当代学者必须进行回眸与反思的重要内容。
鸦片战争的炮火撕裂了封建的中国,强势的西方文化逼迫着民族传统体育从自傲、互尊、自卑到文化模仿,中国武术也在此时走向了“模仿”,开始艰难的发展历程。历经千年的中国武术在血与火的战争面前,基本丧失了“实用”价值和功能,在火与炮的考验中显得无措和苍白。此时面对中华民族的“大变局”,以魏源为代表的思想家和学者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主张效仿西方。初期受清王朝制度限制,并没有普及推广“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练兵制度。后期随着西方文化席卷中华大地,使得魏源“师夷长技以治夷”的思想方针得以实施。以抵御外辱为使命,镇压农民革命为契机,在“中体西用”的思想指导下,开始用西方兵操训练军队,购置洋枪火炮,使武术这种近身搏杀的功夫渐渐淡出了军旅生涯。1901年武举制的废除标志着实用的武术在千百年军事旅途中画上了句点。
梁启超说道:“甲午丧师,举国震动。”面对“亡国亡种”的危机,国人开始思考国家命运。可靠的民族信心,必须要建立在一个坚固的基础之上。“日俄战争”以日本胜利而告终,国人难以接受与我们“同文同种”的日本迅速在东方崛起,在探讨日本战胜的法宝时,相当一部分人归结为日本大力提倡“柔术”的原因,从而使国人“渐知武术为之国魂”,主张重新认识被边缘化的中国武术。基于此,马良1901年发起创编、传授各科“新武术”,并创新武术教材,这套教材于1917年被北洋政府正式颁定为全国军警“必修术”,被教育部颁定为全国中、高等学校“正式体操教范”,1918年秋,经国会反复辩论表决,通过以《中华新武术》定为全国正式体操,被时任山西巡抚赵次珊赞誉为“马氏体操”。继而有武术家批评说:这样做割裂了传统武术,徒裘皮毛,全失武术本意。“新武术”在拆解传统武术的基础上加以“兵操”因素而形成,对武术“体育化”奠定基础。
“形而上者中国也,以道胜;形而下者西人也,以器胜。”正如中国武术以传统文化盛行千秋,而西方竞技体育则以“金牌主义”为标榜。西方人这样说到:“夫中国——东方病夫也,其麻木不仁久矣。”为摆脱“东方病夫”的宿命,为尽快实现“强国强种”,近代以来我们一刻也没有停止和懈怠“模仿”和“追逐”西方的脚步,这其中中国武术竞赛方式的“模仿”和“追逐”表现得更加彻底和突出。
这种“模仿”与“追逐”主要体现在规则上,规则变化引领竞赛方式的变化,武术的竞赛方式也是如此。1930年,在奥运会响彻全球的同时,以竞技体育竞赛规则为蓝本的《国术考试条例》颁布并实施,其中“搏击”项目按照体重划分组别,比赛中使用护胸和护腿,且点到为止,显然细则在“追逐”竞技体育竞赛规则。而后1924年的全国运动会武术被列为表演项目,并且给以评分,团体以“秩序、精神、气力、姿势、服装”为评分标准,个人以“手、眼、身、法步、精神、气、立、功”为评分标准。1935年第六届全国运动会和1948年第七届全国运动会,均以表演项目给予评分。对于中国武术而言,从最早的“兵操”“体操”到后来的“体育”直至竞技武术完全产生,革新之路直指奥林匹克运动。其走向体育竞技之路的转折点是1958年第1部《武术竞赛规则》的颁布。1960年规则增设了南拳,以“长、太、南”为主要核心的竞技武术套路体系得到确立。1973年的规则增设0.7的“完成难度动作和创新难度动作”加分条款,难度动作的产生在提升观赏性的同时软化了动作规范、拳式力道、功架技击等方面,对武术技术本质产生了消极影响。
对此,国人渐渐认识到淡化武术技击的特点对中国武术发展极为不利。所以,1977年停止使用1973年的规则。然而1979年的规则不仅取消“难度动作”给予评分的规定,并且设置了14个“限制动作”。从1973年“难度动作”给予“鼓励分”和“加分”,到1979年对跳跃、翻滚动作给予“限制”,这个改动是相当大的。几部规则的实施顺应了武术界的呼声,也对武术发展回归传统有着促进作用。正如王岳川教授所说,这种“将西方东西拿进来,变成中国的新传统。这个想法有合理性,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他不能消化这部分,那它恰好不是变成新的传统,而是丧失并切断了本土传统”。显然,中西结合的竞赛规则并没有使竞技武术成为“新传统”,与其丢弃滋养中国武术母学科“国学”,走进舶来的“体育学科”,不如坚持自身的价值体系,发出“中国声音”。
清朝末年,及至今日,中国逐渐随着西方模式,将自我界定为主权国家。中国武术在这种背景下,必然承担起主权国家的使命,因而在改革开放追求富强的社会进程中,为彰显主权地位,加入了西式的改革浪潮。就武术套路而言,其“体操化”的根本原因则是竞赛规则的实施。1993年,武术首次向奥运会挺进,虽以失败告终,但高涨的“入奥”气势是武术套路发展最高的追求目标。在1994年的武术工作会议中张耀廷提出:“凡是以评分为特征的运动项目,无一不是以创新和难度为目标,引导运动员向更强的体能和更高的技巧方面努力。”这一观念的提出,确立了武术套路“高、难、新、美”的发展方向。1996年,修订和施行的《武术竞赛规则》不但采取切块评分的方法还增设了指定动作,采用起评分制,增设0.2的创新难度加分。这种具象于细化的评分方法,无疑加速了竞技武术套路融入“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运动,助推竞技武术套路走向“高、难、美、新”的发展道路,凸显竞技武术套路的“体操化”。
2001年7月31日,北京获得2008年第29届奥运会的主办权,更加强化了管理者对于“武术入奥”的念头。为了响应“武术入奥”,2002年规则的实施最突出之处是对难度动作进行量化,设置难度等级和分值,并取消了1996年规则中的指定动作;增加了演练水平的评分标准,还将裁判员分为A、B和C组3组。2003年的规则对难度动作进行了编码,将裁判分工更为明确细化;之后又在2007年设置了难度连接分值,难度动作的完成情况将决定运动员的比赛成绩,致使运动员的技术转向“动作规格质量高、跳跃动作难度大、动作演练技巧美、动作思路创编新”的特点,成为竞技武术套路的技术发展方向,这对竞技武术套路的发展来说是一个新的里程碑。
“体操化”下的规则引领着技术体系朝着竞技体育方向进发为奥运会做了充足的准备,但竞技武术套路还只能以表演竞赛的形式展现在奥运会的舞台上。“武术入奥”从未停止,但连续3次入奥的失败,致使专家、学者对中国武术的发展进行反思,我们不能再为竞赛规则的改革而自豪窃喜,不能持“全盘西化”论,因为中国武术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标识;应该反思中国武术在入奥计划中是继续独立前行,还是泯灭重生后重新研制符合武术特性的竞赛规则,这才是我们思考的问题。
梳理竞技武术套路发展路程,对中国武术价值体系的重新定位非常重要。武术套路的发展不应该是对西方模式的“移植”与“克隆”,而是对西方发展范式的突破与超越,传统与现代、竞技与传统之间的连接纽带,在“体操化”发展下的竞技武术逐渐变得本末倒置,面目全非。导致“博大精深”的中国武术逐渐被“标准统一”的体育武术所替代;“价值多元”的传统武术正弱化于“增强体质”的锻炼武术;“底蕴深厚”的传统武术正让位于“根浅叶青”的竞技武术。而继续在奥运会等国际大赛上取得优异成绩,为国争光的目标再次引起我们的思考,以及对竞技武术在竞技体育发展命运的担忧。所谓“存亡国,继绝世”靠的绝对是文化的力量。因为武术不仅是一种竞技手段,还包含了丰富而深刻的武术文化、武术精神,要立足高远,深入挖掘和还原传统武术所固有的文武同化的精神特质,让优秀民族文化发扬光大。因此,我们呼吁武术套路登上世界竞技体育之坛是重要的,但不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完全可以设计更能表达中华文明精神的本土体育体系,为世界体育贡献中华民族的体育支援和才智,若要“体魂同在”则必须从奥林匹克运动的枷锁中得到解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彰显竞技武术套路的魅力,凸显中国武术的灵魂,势在必行的捍卫中国武术“体魂共存”的价值体系。
立足于我们的“文化自信”反思中国武术的本质,是要敢于抛弃对世界竞技体育的一味追求,而不是单纯的追逐竞技体育、奥林匹克运动。从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的富足矿藏中寻找素材,进而吸取和消化浩瀚的本民族文化,坚持竞技武术套路发展从民族文化中来、向本民族走去,才能够建立一个具有东方特色兼容世界体育的中国武术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