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金灿
学者朱光潜先生曾写有《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一文,分享了他的一件往事:初学写诗填词的时候,朱光潛的自我感觉还不错,把作品拿给一位精通诗词的朋友看。朋友看了之后,批评他说,这些作品要不得,因为他没有用过力,喜欢取巧、显小聪明。
对于这样的批评,朱光潜起初并不服气。后来,在对前人作品多花费了一些心思之后,他才觉得自己那些作品确实不算好,朋友说中了他的痛处。
朱光潜感慨说:“我觉得不但在文艺方面,就是在立身处世等任何方面,贪懒取巧都不会有大成就。要有大成就,必定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
学毛笔字要临帖,学写古典诗歌也一样。譬如李白的诗:“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这两句,是不是跟初唐诗人庾抱的“悲生万里外,恨起一杯中”有几分相似之处?
跟李白一样,高适的诗句“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也是在向庾抱致敬。
绝顶天才如李白、李商隐、苏轼,都是非常善于模仿前人的,并且是模仿多家之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达到浑化无迹之境。
朱光潜先生“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一语,实可醒世。人性莫不贪生怕死、好逸恶劳,学习这件事,某种意义上是与人性作对,就和体育锻炼一样,需要反复征服惰性或路径依赖,在这个用力的过程中,是不可能完全舒服的。
古人学诗之弊,是太懂临帖,以致有了路径依赖,落入前人窠臼,情况严重者,提笔就向古人集子作贼。
今人学诗之病,是轻视临帖,不肯低首下心去学习前人,师心自用,结果是作品越写越不耐看。
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着实搞错了“敌友关系”:流传多年的韵律范式,看上去像是枷锁,实际上是他们的朋友;而与生俱来的惰性,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人只能在规范中求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