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漏掉的一课

沈嘉柯

我绝对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但我却做出了残忍的事。青春年少的我忘记了最重要的一课——“做人”。

高二的最后一场考试格外重要，关系到能否进入重点班。我读的是寄宿学校，我给父亲打了几次电话，说宿舍影响我学习，于是他买通了门卫，让我住进了门卫单独拥有的空房子。自然，父亲不知道我心底藏着的另外一个秘密。我可以和朱小齐约会。晚上我俩就约在学校教学楼后面的桃树林子里见面。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人走啊走，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一个人影站在几米开外，手电筒的光首先照上朱小齐的脸。我慌忙一推，叫道：“快跑！你回家。”

狼狈不堪地奔出几米外，身后的人说：“我看清楚你们了，跑了也没用……”但他只是喊，却没追上来。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回小房间，将门关好。我脑袋里忽然想会是哪个老师？他会不会告发我和朱小齐？

第二天没课，我继续在小房间复习。我很想去教导处门口看看张贴栏，但又害怕真的贴了出来。连续几天，我远远看见朱小齐，就赶紧走开。

真是意外，第四天我躲在小房间里，我听见门卫大叔在讲话：“是赵老师啊！坐坐，喝口水。”那个赵老师回答：“是啊。”接着说：“我跟你说个笑话，那天晚上巡夜，遇到两个小屁孩在那儿，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学大人谈恋爱……”

门卫大叔附和：“现在的高中生，不像话。”

这个声音不就是那天晚上的？他说到这里，我只觉得羞愧，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叫我生出恨意，“可惜没看清楚哪班的，不然一定找他们家长”。

我找朱小齐，把偷听到的如实转告。朱小齐一听，说：“这个赵老师我知道。他就是那个刚刚从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我们学校的，还和我们班的林芳艳走得特别近。”

“那不是师生恋？难道你嫉妒不成？”我忽然笑了。我说我有事，先走了。那时，我心里正暗自思量：“赵老师，有你好看的。”

没什么比谣言更好制造了。“高二（6）班的赵老师跟学生谈恋爱。”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话传了出去。当这个谣言沸沸扬扬传开后，家长们给学校施加压力，要求惩罚这个老师。我毕业那年，赵老师从市八中下放到县城了。他走的时候我们去送别，他苦笑说，不知道得罪了谁，简直毁了他的前途。我很顺利地考上了心仪许久的大学。当然，也和朱小齐分手了。

大三的时候，高中同学在网络上集体聚会。有个女生发言：当年高中那个年轻的赵老师是个才子。而且关心贫困生的学习，農村来的林芳艳就是其中一个。林芳艳常常拿着题目问上半天，我们其他的女生特别嫉妒。后来不知道谁造谣说他们搞师生恋，其实根本没那回事。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当晚，我对着电脑茫然了。我一直觉得我的青春岁月没什么后悔，但我却做了那么愚蠢的一件事情。阴差阳错的恶气与报复，轻易就扭转了两个人的命运。我感觉胸口抽痛起来。

“那林芳艳呢？”我问。

“她是当年班上的尖子生，但最终没有考取理想的大学。”那个女生回答。

我哭了。我相信自己绝对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但我却做出了残忍的事。

我忽然觉得，懵懂的少年时，我缺了很重要的一课。那一课应该就叫“做人”。

（王文华摘自微信公众号“疯狂阅读”）